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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章 天心时运不可测(1 / 1)

相关的笔录卷宗全部呈入宫后,不过短短一天,宋欢的案子便已彻底了结。

经由天子亲自裁定,韩王宋欢,纵情声色,治下不严,以致发生命案,失了皇家颜面,罚取三年官俸,这笔钱会被用来安顿俞瑞的尸首,也就是举办葬礼等事,如果俞瑞还有亲人在世,还会赠予其亲人作为安家费,如无,便抽归国库。

另外,他还需亲自为俞瑞守灵一夜,诚心祷告,之后再去玄都观斋戒静心,总的来说,罚得不算重,赔点钱,其他做做样子就行了,也没人真的会去监督,整篇最重的也就是一句“失了皇家颜面”,其他的,都不值一提。

至于赵王府小公爷秦骏,带领手下公然殴打朝廷命官,看在他爹的面子上,没有惩办降职,也只是罚俸而已,不过罪全让他府上那手下杜山给扛了,毕竟他只是奴籍,同样的事,落在秦骏身上不算什么,落在他身上就是大罪,挨了好一顿板子后,又关进了大牢,也不知以后有无命再出来了。

至于丁忠的死,莫说朝廷了,就连秦骏这个少主人也只当真是这个废物喝多了,失足掉进河中淹死,并不打算追查什么。

罚了宋欢和秦骏后,就连花月楼也未幸免,倒没拆除,用现代话说,就是停业整改,与案子相关的人,一个疯掉的鱼幼微被送去了城外的“咸宜观”做了尼姑,连累郑晴儿也挨了顿板子,不过好歹是捡回条命,还有相关等一干人,也都挨了板子,以示惩戒。

另外值得一说的是,那首由宋琅告与俞瑞,用来讨取鱼幼微欢心的《菩萨蛮》也成了绝唱,想来必将会与此事一起流传下去,也算是宋琅给他的补偿了。

至于钟子期这个受害者,事后竟也不好过,朝廷一纸调令,将他从京兆府调去了附郭万年县,官位上明着是平调,但其实就是贬谪,算是替宋琅挨了一刀,不过这也在宋琅的意料之中,倒不惊讶。

陈王府上,来往几日后,钟子期与令狐貂也熟络了起来,这二人都属怀才不遇之辈,又兼一个擅“书”,一个擅“画”,兴趣相投,自然很聊得来。

凉亭中,虽未正式入暑,但温度已经上来了不少,此刻吹着傍晚的凉风,望着池塘中的鲤鱼,赏花饮酒,可谓惬意。

三人围桌而坐,穿的都是常服,面前桌上摆着新鲜的瓜果与小菜。

落座之后,宋琅头一个端起酒杯,对钟子期道:“来,我敬钟兄一杯,明日走马上任,膺任新职。”

令狐貂亦是举杯道:“敬钟兄!”

钟子期举起酒杯,与宋琅和令狐貂一起,一饮而尽。

放下酒杯,钟子期却忍不住叹道:“这一去,就不知何时才能回来了”

他的仕途,可谓高开低走的典范,一朝殿试被天子选为榜眼,而后膺任大理寺,官至大理寺丞,可谓是年少得志,春风得意,可不久便接连得罪上峰,导致一路被贬,如今竟连长安城都待不下去了,被丢去了外面,仔细想想,当年还不如去往外地,做一地父母官来得更好。

少小离家,老大难回,二十年来,他也未曾娶亲,或有一儿半女,蹉跎半生,沦落至此,自是无限唏嘘。

令狐貂见了,也不禁有几分感同身受的悲叹。

他亦是在尘土里打滚了整整三十载,如今尚无半点功名在身,真论起来还不如钟子期呢,最起码人家还有个正经官身。

虽得陈王殿下赏识,成了亲王府的幕僚,但眼下并无实权在身,说句不好听的,他也是没得选,故而见到钟子期这样子,也难免心有戚戚。

好在他幼年便颠沛流离,很擅长苦中作乐,更擅长忍饥挨饿,尤其是被打出东宫,侥幸捡回一条命后,他更是看开了,人生很多事,本就是旱涝凭天,全在时运二字,有人满腹经纶,白发不第,有人才疏学浅,少年登科,人有旦夕祸福,天有不测风云,无非是好的时候多吃些,差的时候少吃些罢了。

他相信,只要捱得住,那就终有翻身的日子。

宋琅放下酒杯,劝慰道:“我闻孔圣文章盖世,然五十方知天命,我闻太公武略超群,然七十仍一无所成。人的时运,从来都是起伏不断,没人可以一帆风顺,而要想评定一个人是否成功,得看他最后站在了何处,而不是一开始站在了何处。所以啊,钟兄,无需急躁,雷霆雨露,俱是天恩,如今又未尝不是上天的试炼呢?孟子曾言,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早成者未必有成,晚达者未必不达,时候到了,自可鲤跃龙门,遨游九天!”

很多道理,其实自己也明白,但就需要旁人来点醒,钟子期这么多年都捱过来了,又如何不懂,当下心情也好受多了,一拱手,罕见多了几分笑意。

“四爷抬举,我岂有孔圣,太公之能?唯愿辅佐四爷,成就一番事业,也算,不枉此生了。”

宋琅撕下一块肉干放入口中,意味深长地道:“钟兄,无需妄自菲薄,很快便是你大显身手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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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宫。

虽已入夜,但如今已成宋承乾跟前大红人的江轻寒,自可随意走动,无人敢管。

左手负后,右手提着一盏照路的小灯笼,江轻寒沿着廊道,缓缓而行,不多时,竟至一处已被封闭多日的偏殿前。

此处原是宋承乾赐给称心的,二人在此常尝鱼水之欢,而后称心死了,便被宋承乾下令改为祭祀之地,随后又被独孤无忌命人给封了,后来也不知怎么的,下人们开始传,说是夜里听见里面有人唱歌,之后很快,不管白天黑夜,都没人敢靠近了,也正因如此,江轻寒这个始作俑者才会放心大胆地过来。

偏殿是封了,祭坛也被毁了,不过灵位还在。

江轻寒推开门,走到最里面,瞧见了称心碎成两半的灵位后,蹲下身,轻轻放下灯笼,将罩子拿起,放到一边,再从怀中摸出三炷香,在烛火中点燃了,小心地插在了香炉中。

又将罩子套好,江轻寒提起灯笼,重新站起,为防身上再沾上香火的味道,他直接转身离去。

看似潇洒,但实际如何,唯有他自己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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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已深,苏玄真却依旧坐在桌前。

桌上摆着一张信纸,苏玄真提笔蘸墨,在头里写下“长兄勋鉴”这四个字后,微微偏头,略一思索,另起一列,写下“熏风乍拂,化日方长”八个字,随后方才运笔如飞。

他家学渊源,又早早跟着张清正这位当世醇儒学习,自是琴棋书画,无一不通,无一不精,尤其在游学途中,曾四处拓碑练习,这一手小楷写得极好,既如飞鸿戏海,又兼质朴自然,正像他做人一样,于中正平和之余,又有灵动活泼,并不呆板。

长兄勋鉴。

熏风乍拂,化日方长。惠书敬悉,迟复为歉。

弟已寻得安身处,一切皆好

简单说了些近况,文字并不多,里面还藏着一些双方才知道的暗语,随后苏玄真又提笔写下“寒暑不常,为事不易,万望兄安,希自珍卫”这十六个字,却并不落款,乃至信中也并未提及任何有关双方具体身份的东西。

将信封好,苏玄真这才长舒一口气,随即不免有些感慨。

一晃多年,我们都已在各自的路上走出些名头了。

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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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轻寒在东宫春风得意,除开宋泰这个前主人很不高兴外,更难捱的,自然就是南宫怀玉了。

这位“凤雏”先生受限于这张雌雄难辨的脸,一直被东宫上下视为一件精美的瓷器,表面上礼遇有加,实则根本不加重用,心中不忿的他,自然也很不合群,而后在称心一事上,他更是被江轻寒给暗中摆了一道,白白坏了在宋承乾心中的形象,随即便更为宋承乾所恶了。

再者,他之所以远到长安,为的就是施展胸中抱负,治国安天下,实在是不愿去玩那些弯弯道道,不然他又何必选宋承乾为主,可结果就是一计未出,已被宋承乾给排斥在外。

尤其江轻寒来了后,那一口让他不齿的奉承话说得极好听,入宫当天便已成了宋承乾的心腹爱臣,前两天在宋欢一案上,更是起了作用。

虽未真正置宋欢于死地,但他在宋承乾面前对于局势的分析,就像宋良说得一样,与其想办法把失去的宠爱夺回来,倒不如想办法将对手也打下去来得快,这自然让宋承乾十分认同,随即对其也更为信任。

夜深人静,入京月余,仍一无所成的南宫怀玉,独自一人坐在房中,也在写信,却是写给远在沧州的父亲,结果写下“父亲大人膝下”几个字后,提笔半晌,也没能再落笔,到最后,幽幽一叹,将信纸拾起,在旁边烛台上点着了,直接丢入了旁边空荡荡的笔洗中。

南宫怀玉揉着眉心,心中陷入纠结,过了好一阵,才睁开眼,拾起旁边一封来自晋王府的邀约,凝视片刻,方才回信婉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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