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已是阳春三月。燕居台内,紫褐的桃树枝条上,长满了娇嫩的花骨朵,生机盎然。房内床榻之上昏昏沉沉的人,似是被满园生气唤醒,轻轻动了动手指。鼻腔内飘散着淡淡的书香味,清新怡人。闻人然甫睁开眼,视线与身侧的女子正直对上,一时无言。
“醒了?”
“嗯……我……咳,我睡……多久了?”闻人然张开口说话,却感喉头干涩异常,吐字艰难。
“莫急,汝已昏迷月余了。”
“啊……多谢。”
楚君仪扶起闻人然靠在床头之上,随后走到一旁端起桌上的小碗回来,用汤匙小口喂下汤药。闻人然之前遥遥闻着很是香甜的液体,饮入口中却是苦涩入心,不由无奈苦笑:“这是药啊?君仪你是报复吗?”
“良药苦口,何来报复之说?”
“其实我有神源,不喝药也没关系。”
“哦,吾从不强迫他人做其不愿之事,这药汝是喝还是不喝?”
口气虽然听来和往常没差,但总觉得隐隐有些怒意蕴在其中。闻人然勉强压抑胸腔的恶心,小口喝完整整一碗苦得要命的药汤。闻人然抿了抿嘴,接过楚君仪手中的毛巾,擦去嘴角的余渍:“喝完了。”
将空荡荡的药碗放回桌上,楚君仪看向闻人然,宛然笑道:“听话才好。”
“我又不是小孩子……对了君仪,续缘他怎样了?”
“不好不坏。在汝昏迷的这段时日,江湖之中发生许多大事。续缘本与一页书等正道的关系有所缓和,但素还真近来身旁出现一位名唤心弦的女子……”
“我大概明白了,续缘目前和其他人关系还好,就是总和素还真怄气?”
不被砍头复生,素续缘不可能像不知名一样,莫名其妙就洗白了。至于心弦,有欢喜佛帮忙,想必能够处理好。不过提到心弦与素续缘,闻人然就会不自然地想起龙末九,以及同属尘界九龙的竹魂。
“君仪,能不能扶我去书桌那,有些事我得提醒续缘他们注意,以免遭受他人暗算。”
“此事由吾代笔,汝躺着休息即可。”
“我没那么脆弱……”
“在汝伤好之前,吾不会允准汝外出。”楚君仪走到书桌旁坐正,手执羊毫沾了墨水,问道:“说罢,需要写些什么?”
“呃,我保证不乱来啦,首先……”
素续缘现在应该比原剧清醒的多,那么被派去合修会卧底的是他还是金小开,就很难说了。好在合修会除了千子弹厉害非常以外,在青阳子入世之前,也不是什么难缠的组织。只要把那几位卧底的名字隐隐提上几次,相信以素还真父子的智慧,应付起来应当不是什么难事。
素续缘需要提醒,竹魂也得劝他提防一刀起程。至于百里抱信……她和骨董去找欧阳胜天,却该不会参与到这些事中。不过,为了以防万一,也稍微留点心就是了。身为好友也得提醒照世明灯,与玄真君不能大意着了天残武祖的道。
闻人然将必需留心的事项,用尽量委婉地方式一口气说出口。楚君仪笔下不停,将其一一记录在纸上。放下手中羊毫,晾干书信之后,楚君仪移步床前,依着床沿坐下,将之交给闻人然:“汝先一观,看看是否还有遗漏之处。”
“嗯……这样大概就差不多了,之后就麻烦君仪你让人把信送给续缘或者素还真。至于其他,以我现在的状况,恐怕也管不上。”
“也好,待明日凤儿过来,吾会将信交她代为传达。”
等仙凤过来么……听楚君仪这么讲,闻人然有些奇怪地问:“六庭馆没其他人了吗?”
“六庭馆本是吾燕居之所,甚少有外人往来。汝年前见到的那些人,仅是来此进修。如今课业结束,自该回赴各地儒门分支机构任职,怎会一直留在此处?况且授课之所,本就与燕居台相隔甚远,自然无人。”
“说得好像只有我是一个闲人一样……”
“相比汝在外惹是生非,吾宁可汝在六庭馆闲居一世。”
惹是生非……也没那么严重吧?闻人然不大自在地问:“我这次在外面的风评可不好,会不会给儒门天下惹麻烦?”
“世上明眼之人并不少,汝以为万魔天指死后,汝之风评不会发生变化?再则世人冷眼诋毁,曾几何时入得了龙首双眼?”
那倒也是,能够说出“世上谁人圣洁,定吾罪者谁”的人,又怎么会在意这些?闻人然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像是想起了什么,摸了摸上身,却发现衣服早被换掉了,不由扫视整个房间。
“汝之衣物不在此处,要寻何物?”
“送你的东西啊。”
“……是指此物?”
素白透红的手掌心,静静地躺着一根岫玉发簪,苗银花饰镂空,顶端少了一粒珠饰点缀,隐有缺憾。
“送人的东西被提前拿走……”
“吾很喜欢。”
“真的?”
“嗯。”
“上面还少一样东西。”
“何物?”
凭借本源相连,闻人然稍一运气,除了神源浮现身前,早先多余分割出的细小翠珠,落在闻人然手中。将通透晶莹的翠珠嵌入镂空处,闻人然笑着问:“尺寸大小刚好合适,我可是找了好久才买到的,要不要我给你插上?”
面染绯红,楚君仪指了指书桌,不曾正面回应:“在汝昏迷这段时间,曾有不少人要来探视。不过为了防止他人打扰汝休养,吾已代为拒绝了。这些书信,汝先看了罢。”
“我是伤员应该有特权,君仪你先回答我好不好?”
“伤病之人,就该听吾的话乖乖躺好,莫做无谓争执。”
唉,明明每次都是自己主动,可是主导权总会回到教母大人身上,难道这就是命?苦恼时,楚君仪已将月余累积的书信放在身前。
“……嗯,这是素还真的深切慰问?肯定肉麻无比,直接扔掉不看……”
随手撇下素还真捎来的致谢信,闻人然一封一封地翻了过去,口中念叨着:“我师傅的,我师兄的,先生的……咦……”
五指停留在最后一封书信之上,这包装相交其他信封,精致地有些过分啊。
“谁个是谁送来的……大红封底,烫金描边,像是一封邀请函。”
内心生疑,闻人然拆开信封,抽出内中信纸,念出开头四字:“凋……亡禁决?”
凋亡禁决没听说过,不过凋亡禁决四字,听着就不像什么好词,这信竟然真是邀请函?一言不发将信看完,思绪渐感沉重,好大的诱惑……闻人然心思一动,转过头疑惑地问:“君仪,送信来的人是谁?”
“吾亦不知。六庭馆的书信向来是由儒门天下代为接收传递。怎样了?此信有何蹊跷?”
“这……你看完再说吧。”
纸上写得东西一清二楚,可闻人然也没法直接做出断言,将之交到楚君仪手中,待她阅完再做参详。
见闻人然神情犹疑不决,楚君仪秀眉微蹙接过,仔细将信看完之后,亦感心思凝重:“凋亡禁决?长生不死药、流火阳铁、毒妇之心与极元修炼之法,均是世上罕有。以此为饵,举办者当是有心之人!”
“有不有心不谈,我比较困惑的是为什么我会被人盯上?而且,以我的修为竟然没有丝毫察觉。除非修有特殊隐匿异法,否则暗处留心之人,一身武修至少不会逊色于我。”
“汝如今已是先天,以汝的武学层次,强过汝的可能不大……”
思及闻人然一身真元尚未完全转化,迈入先天的时间理当不长。那这有心之人,应该是在他迈入先天之前所碰到。深思片刻,楚君仪问道:“汝在江湖这段时日,可曾遇到过奇怪的人事物?”
“奇怪的人事物吗……”
闻人然认真回忆,要说到奇怪,也就碰到过靖沧浪,和天降石板两件事,“君仪,你是不是说我已经昏迷月余了?”
“整整四十一天。”
“这样啊……再过一个半月,我有一场约要赴。这么一想的话,我确实碰到过一件奇怪的事,一个有趣的人。那人诗号有赞,一听就很厉害的样子。”
诗号和为人有甚关联?楚君仪摇头追问:“是何人?”
“风轩云冕超轶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