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上午,李云天在李稷和黄喜等朝鲜国议政厅大员的陪同下去了义禁府。
按照李稷的法,在朝鲜王的王令下义禁府对大明购买军粮一事连夜审问了户曹的官吏,现在已经查明以户曹参判为首的一众官吏暗中克扣了用来用买军粮的各项款项十七万两,仅仅有十万两的白银被发下去用来购买粮食。
至于剩下的八万两去了哪里,据户曹参判交代陈铭交给户曹的时候就只有二十七万两白银,八万两给了陈铭当回扣。
远远地,被众人簇拥着的李云天就听见义禁府的院子里传来了阵阵凄厉的惨叫声,好像有不少人在受刑,嘴角于是流露出一丝不易觉察的笑意,很显然里面受刑的场面是做给他看的。
义禁府是朝鲜王朝的调查机构,结合了法院、监狱及检察调查的职能,对于叛国篡位等要动摇国本的犯人加以施行拷问就是义禁府的主要工作,并负责调查与国家叛乱有关的案,每次党争的失败一方也送交义禁府,与大明的锦衣卫非常类似。
虽然义禁府隶属兵曹,但其主官――从二品的判义禁府事却由朝鲜王直接任命,因此义禁府实际上是朝鲜王的直辖衙门。
进了义禁府的院门,只见数十名身穿白色里衣的官吏或趴在地上或坐在椅子上承受着义禁府军士的所施加的刑罚,身上无不血迹斑斑,惨叫声显得颇为凄厉。
李云天的嘴角流露出一丝冷笑,这些官吏经过昨晚的一通严刑逼供后很显然已经悉数招供了罪责,此时的一幕不过是做给自己看的,让自己知道朝鲜王十分重视此案。
既然朝鲜王给李云天安排了一出好戏,那么李云天自然要欣赏下去,否则岂不是辜负了朝鲜王的一番“美意”?
义禁府大院正前方的一张木椅上坐着一名被反捆着双手的中年人,两名行刑的义禁府军士用两根棍子使劲别着中年人的双腿,使得中年人口中发出凄厉的惨叫声,额头上大汗淋漓。
猛一看上去这种刑罚好像没什么,但它的威力却不,与老虎凳有着异曲同工之妙,都是被用来折磨囚犯的腿关节,是一种令人痛不欲生的酷刑。
见李云天等人走来,行刑的两名军士连忙躬身退下,这使得那名中年人得到了喘息之机,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刘大人,此人就是户曹参判,他已经招认了所有罪责。”李稷从一名义禁府官吏手中接过一张供词后拿到了李云天的面前,上面是户曹参判的招供,将一切罪名悉数承担了下来。
由于朝鲜国的文字使用的是汉字,因此李云天拿着供词看了一遍,很快就发现了一个问题,嘴角闪过一丝笑意。
“还有八万两去了哪里?”随后,李云天不动声色地望向了李稷,他口中的八万两自然是指魏义和陈铭贪墨的八万两。
“刘大人,曹参判陈大人只交给了户曹二十七万两银子,剩下的八万两在陈大人那里。”李稷闻言眉头微微一皱,开口解释道。
为了应对李云天,在朝鲜王的命令下义禁府的军士一夜间已经从汉城那些涉及了军粮采购贪墨一案的官吏家中要回了贿银,总数正好是被户曹贪墨的十七万两。
在那些交出贿银的人中,李稷无疑是最为郁闷失落的一个,户曹判书崔世康给了他三万两贿银,是所有人中分得金额最多的一个,如今那些银子还没捂热就被还了回去。
黄喜则暗中幸灾乐祸,由于与李稷分属两个阵营因此这种好处自然轮不到他了,所以他没有从中受到任何损失。
“领议政,户曹已经给陈大人开了接收三十五万两银子的凭证,难道凭证是假的不成?”李云天见李稷否认那八万两银子,因此冷笑了一声,语气变得冰冷起来。
陈铭将那二十七万两银子交给户曹后,户曹参判给陈铭开了三十五万两接收凭证,回扣的事情大家心照不宣。
如今,那张三十五万两银子的凭证成为了李云天手头用来向朝鲜王发难的最重要证据,朝鲜王想要善了此事的话可没那么容易,至少也拿出八万两银子来。
“这……”李稷闻言顿时语塞,虽然他清楚户曹只收到了二十七万两银子,但户曹却给陈铭开了三十万两银子的接收凭证以方便其回京后向户部交差,如今李云天抓住凭证的事情不放他根本就不清楚。
“三十五万两银子是皇上亲自御准的数额,如今少了八万两你让本使回去之后如何复命?”见李稷无言以对,李云天冷冷地追问道。
“刘大人,一定是他没有老实交代,我等届时会再审,一定会给刘大人一个满意的交代。”见现场的气氛变得有些紧张,黄喜连忙上前神情严肃地打圆场,心中十分乐意看见李稷在李云天面前吃瘪。
虽黄喜没能从军粮暗中捞取油水,但李云天前两天却送给了他两万两银子当见面礼,现在李稷一派的人又倒了霉,他晚上睡觉都能笑醒。
其实,无论是李稷还是黄喜都清楚,那八万两银子肯定是被陈铭和魏义等人给拿走了,但李云天现在拿着户曹开出的那张凭证事,李稷身为领议政就不得不给李云天一个合理的交代。
现在看来,除了把那八万两银子赔给李云天外,李稷没有任何的办法,否则的话任何的辩解都会激怒李云天。
“刘大人,下官一定严查此事,找出那八万两银子的去处。”李稷的脸色变了几变,随后向李云天一躬身,沉声道,事到如今他只能哑巴吃黄连把那八万两银子给认下来。
“希望领议政能尽快给本使一个答复,现在辽东战局正酣,本使很快就会赶去辽东,没有太多的时间等待。”李云天瞅了一眼李稷,冷冷地撂下一句话后抬步离开了义禁府,现在辽东军情紧急,他可没有时间再汉城耗。
望着李云天的背影,李稷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李云天这是摆明了要把那八万两银子的帐算在户曹的头上,八万两银子对朝鲜王国来可不是一笔数字,抵得上全国一年四分之一的税收了。
景福宫,思政殿。
“什么,他要让户曹出那八万两银子?”朝鲜王李陶一脸诧异地望着立在面前的李稷,他不相信李云天不清楚那些银子被陈铭和魏义等人给贪了,随后明白了李云天这是在敲竹杠,于是一拳砸在了桌面上,怒气冲冲地道,“真是岂有此理!”
“主上殿下,臣觉得此人来历不简单,咱们还是心应对为好。”李稷沉吟了一下,开口劝道,“这件事情要怪的话就怪当地的官吏太过贪婪,竟然以给大明筹集军粮的名义进行征粮,如此一来惹得民怨甚重,才有了今日之事。”
“命令户曹判书,从户曹国库中拿出八万两银子来充当军粮款。”李裪闻言眉头不由得皱了皱,沉吟了一下后向李稷道,“另,为了弥补国库的空缺,明年的税收加一成五!”
朝鲜王国主要以农业为主,再加上地域内多山,没有多少肥沃的土地,故而国库中一旦挪用走八万两银子,唯有通过加收农业税来填补这个窟窿,这也是高丽王朝和朝鲜王朝一直觊觎辽东的原因,辽东有着肥沃的土地,这对于处于封建农业社会的国家来意味着粮食和粮税,可谓至关重要。
“主上殿下,臣是领议政理应为此事担责,请主上殿下免去臣领议政之职,交由刘大人发落。”李稷闻言先是了头,随后跪在了地上以头触地道。
军粮的事情闹得如此之大,一个的户曹参判岂能把罪责扛下来,因此为了避免李云天趁机牵连到更多的官员,身为议政厅领议政的李稷唯有来背这个黑锅。
“你乃孤的左手右臂,岂能离孤而去任由他人鱼肉?”李裪清楚李稷的心思,想要用自身安危来化解这次困局,不过他身边少不了李稷的辅佐,于是皱着眉头沉吟了一下后道,“你与南原府院君调换一下职务,由南原府院君担任领议政,你担任左议政,另,撤销青川府院君的谥号安孝,严查青川府院君在军粮一案中的责任。”
南原府院君指的就是黄喜,而李稷是星山府院君,至于青川府院君就是不久前病逝的原领议政沈温。
沈温死后被李裪赐了谥号“安孝”,李裪这是摆明了要让沈温来背军粮案的黑锅,毕竟案件发生在沈温任职领议政期间,他有充足的理由来追究沈温的责任。
“主上殿下,如此一来怎向王妃交代。”李稷闻言顿时吃了一惊,连忙抬头问道,沈温可是朝鲜王王妃的父亲,朝鲜国王妃就如同大明的皇后。
“中殿能理解孤的苦衷。”李裪面无表情地回答,中殿指的就是王妃,而他被人们称为大殿,这两个称呼与他们所住的寝宫有关。
虽然李裪和李稷因为军粮的事情愁眉不展,但是黄喜却显得轻松惬意,晚上在汉城教坊里宴请了李云天,黄喜一系的几名两班权贵作陪。
笑眯眯的李云天被黄喜等人众星捧月般地恭维拍马屁,众人觥筹交错,谈笑风生,气氛显得十分热闹。
李云天这次前来赴约自然是要告诉汉城的那些两班贵族他站在黄喜这一边,大明就是黄喜的后盾,让那些两班贵族知道李稷和黄喜谁才值得投靠。
柳真跳了两支舞后坐在李云天的身旁给他倒酒,她已经听了户曹官吏被义禁府抓起来的事情,因此心中对李云天是感到颇为好奇,不清楚他这样做的原因是什么,是真的为了宣德帝的名誉还是想要从中大捞一笔?
“上使大人、左相大人,下官刚才从承政院得到消息,主上殿下已经免了星山府院君的领相职务,任命左相大人为新的领相,星山府院君被降为左议政。”
酒过半酣,李云天正热情地邀请黄喜等人去大明公务的时候来家中作客的时候,一名穿着朝鲜士族服饰的中年人快步走了过来,笑眯眯地躬身向李云天和黄喜道,“另,主上殿下已经下令义禁府严查青山府院君在军粮案中的罪责。”
此言一出,现场的两班权贵顿时欢呼起来,这意味着黄喜将成为朝鲜国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级权贵。
“朝鲜王行事雷厉风行,秉公办案,本使颇为钦佩。”
听闻朝鲜王撤了李稷把黄喜扶到了领议政的宝座上,并且还拉来已死的沈温给军粮案垫背,这使得李云天不由得笑了起来,看来朝鲜王并不是一个好对付的人,随后微笑着向黄喜道,“南原府院君,祝贺你统掌了议政厅。”
“托上使大人的福。”黄喜向李云天拱了拱手,喜笑颜开,虽然他已经预料到李稷会下台,可万万没有想到朝鲜王竟然能如此快就免去了李稷领议政的职务,使得他一跃成为了朝鲜国的领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