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讲武堂扬州司务处时,与红鸾同乘李云天的那辆黑色四轮马车上的紫鹃清晰地感觉到了坐在对面的红鸾心境发生了截然不同的变化,先前愁眉紧锁、心事重重的红鸾现在嘴角竟然一直挂着淡淡的笑容,眼神萌动地望着车窗外,展现出了女儿的娇柔一面来。
紫鹃对此是感到万分惊讶,她不清楚红鸾今天这是怎么了,自从进入讲武堂扬州司务处后好像就没有正常过,变得有些神神叨叨,令她是一头雾水。
很显然,紫鹃不会询问红鸾发生了什么,因为以她与红鸾之间的关系即便是她开了口红鸾也不会告诉她实情的,她省得自讨没趣儿。
在紫鹃的通风报信下,陈光宗当天晚上就得知了李云天要去扬州游览的消息,心中禁不住松了一口气,看来两淮盐道的案子终于要落下帷幕了。
陈光宗对李云天十分忌惮,李云天不仅文武兼备、智勇双全,更为重要的是有着与他背后那些势力相抗衡的力量,即便是他老爹陈侍郎见到李云天也要礼让三分。
因此,一旦李云天拿定主意要彻查两淮盐道,两淮盐道那些见不得人的东西十有**会被李云天给翻出来,届时就算李云天因为这件事情受到重创,恐怕两淮盐道的官吏和盐商总会的盐商也会被连根拔起。
这种两败俱伤的事情绝对不是陈光宗所希望看见的事情,在他看来两淮盐道与讲武堂井水不犯河水,以李云天这么精明的人应该不会做出那种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蠢事。
不过李云天行事向来出人意料,当年江西九江府湖口县白水镇受到水匪头子王三袭扰,一番烧杀抢掠后损失慎重,本来九江府当时的同知韩安玉想要大事化,事化了,岂料李云天却如实上报,并且主动揽下了罪责,给永乐皇帝上了请罪的奏章,堂堂的一个二甲进士竟然提出了投笔从戎,马革裹尸,着实令外界大跌眼镜。
后来,李云天两送遗诏,又在平定汉王叛乱中立下首功,并且一力剿灭了气势汹汹的交趾叛军,单单其中的一件事情就足以让人刮目相看,李云天岂能不使得陈光宗忌惮?
陈光宗能得以执掌两淮盐道的私盐买卖,自然有其独到之处,否则岂会令盐商总会的那些人以其马首是瞻,他虽然自负,但与李云天相比还是认为自己稍逊一筹。
原因很简单,两淮盐道的私盐买卖如果交给李云天来打理的话肯定也会井井有条,而且还会比他打理得更好,因为李云天的商业才华令他叹服,在他看来大明除了李云天外无人能创立足以与盐商总会相抗衡的九州商会。
故而,从紫鹃那里得知了李云天要下杭州的消息后陈光宗并没有真的安心,而是加派人手进行打探,以验证李云天是否真的决定结束两淮盐道的案子。
虽然李云天那边没有什么特别的消息,谢恒和韩亮依旧有条不紊地查办着赵文举一案,但有一件事情引起了陈光宗的注意,那就是参加了李云天酒宴的陆德忠不再躲在家里,而是开始在扬州城里走动,参与九州商会的事务。
陆德忠的这一举动令陈光宗心里又安稳了不少,在他看来如果不是李云天准备结案返京的话,行事谨慎的陆德忠肯定不会这个时候蹦出来。
两天后的上午,一艘双层大船驶离了扬州码头,沿着运河顺流直下直奔杭州。
这艘船上并没有悬挂任何表明身份旗子的大船看似普通,但甲板上立着的那些身材精壮的挎刀大汉却表明其主人身份非同一般。
大船上传来了美妙的琴声,引得沿途经过船只上的人纷纷探头张望,然后相互间交头接耳地议论一番,暗自猜测着船上人的背景。
二层船舱内,李云天一手拿着酒杯品着杯中的美酒,一手在桌面上打着拍子,饶有兴致地望着在屋里翩翩起舞的红鸾,紫鹃坐在一侧含笑抚琴。
起来,这次去杭州紫鹃最为开心,李云天的那辆四轮马车就在大船的货仓里,只要到了杭州她就能乘坐它回家炫耀一番。
李云天身为两淮盐道巡盐正使,这次去杭州自然是打着查案的旗号,只不过行事低调,并没有张扬。
“婷姐,李大哥不会被那两个狐媚给迷上了吧,这一路上竟与她们在那里饮酒作乐,丝毫也不理正事。”大船一层的一间厢房里,女扮男装、一身护卫装扮的赵欣月抬头望了一眼上层传来乐曲的房间,嘟着嘴向坐在对面翻阅着一本书的雷婷抱怨道。
“相公已经查完了扬州的事情,也该去杭州轻松一下了,红鸾姑娘和紫鹃姑娘才艺双绝,有她们陪着相公咱们可省心不少。”雷婷自然也是护卫装扮,听赵欣月称呼红鸾和紫鹃狐媚,不由得抬头望了她一眼,笑着道。
“她们这种青楼女子就喜欢攀附富贵,一定会想方设法地讨好李大哥,你就不怕李大哥被她们给迷住了?”赵欣月闻言柳眉望向一翘,望着雷婷道。
“欣月妹妹,这种话以后可不能了,要是让你沈姐姐听见了肯定要不高兴了。”听闻此言,雷婷不由得放下了书,微笑着提醒赵欣月,她口中的沈姐姐自然指的是怜香了,怜香就是青楼女子出身。
赵欣月也意识到她先前的话不妥,于是调皮地吐了吐舌头,刚才一激动竟然忘了如此重要的事情,一不留神就给怜香给得罪了。
雷婷见状笑了笑,她跟在李云天身边这么久了,早已经学会了察言观色,岂会不清楚赵欣月这丫头的心思,丫头以逃婚的名义从济宁一路跟来扬州,一也不顾忌与李云天男女授受不亲,摆明了就是对李云天有意思,否则也不会如此紧张红鸾和紫鹃。
只不过李云天好像拿赵欣月当妹妹一样看待,丝毫也没有别的心思,因此雷婷也不好些什么,这种事情还是顺其自然的好。
李云天要来杭州查案的消息已经被人提前快马通传了浙江布政使司,因此当双层大船来到杭州码头时,一群衣着华贵的便装男子已经等在那里,领头是一个身形有些消瘦的中年人――浙江巡抚赵伦。
赵伦是两榜进士出身,原为兵部郎中,兵部并入军阁时调任军阁,后来农部从户部分出后又改任农部郎中,今年奉宣德帝御命挂户部右侍郎衔巡抚浙江,属于六部阵营的官员,与李云天私交不错。
虽赵伦被宣德帝派来巡抚浙江,但由于巡抚此时并非朝廷定制的官职,在杭州府并没有办公的衙门,因此行事时未免受到浙江三司和巡按御史的掣肘,其权威远远比不上李云天这个已经在交趾设立总督府的广西、交趾总督。
而且,浙江三司的官吏对李云天也颇为敬畏,言语中充满了恭敬。
如果不是浙江巡按御史去巡视地方事务,其必然也会前来迎接李云天,因为巡按浙江的御史是李云天在都察院的同僚、湖广道监察御史鲁忠。
在李云天看来这恐怕是鲁忠最后一次巡按地方,鲁忠现在可谓是都察院资历最深厚的监察御史,按照惯例他也应该外放为官,至少也是南北直隶或者江南繁华富庶地区的一个知府,又或者进入地方布政使司衙门担任左右参政这样的高官。
由于李云天此次前来杭州十分低调,故而给李云天接风洗尘的酒宴设在了浙江布政使司衙门的后院,众人觥筹交错,宾主尽欢。
与在扬州时一样,李云天住在了讲武堂杭州司务处,第二天就在红鸾和紫鹃的引领下饶有兴致地逛起了西湖,至于查案一事交给了随行来的几个官吏,调查杭州城一些与赵文举一案涉案嫌犯有过生意往来的商人。
由于李云天名声在外,那些被喊去协助调查的商人无不战战兢兢,忙不迭地与赵文举的案子划清界限,生怕被牵扯进去。
扬州距离杭州不算太远,而且有运河连通交通非常便利,赵文举一案由闹得这么大早已经传到了杭州,那些商人知道赵文举这次是必死无疑谁也不想沾惹上它。
一连几天李云天都在西湖上泛舟游玩,兴致显得颇高,不仅听了杭州的曲,更是品尝了当地的美食。
为了确保李云天的安全,浙江布政使司特意派了两艘船尾随保护,湖中的船只见状纷纷闪避。
与此同时,扬州城,一栋普通的民宅内。
盐商总会执事以上的齐聚一堂,三五成群地聚集在客厅里着话,现在已经临近九月,如果他们手里的私盐再不往外发的话,十有**会误了地方上交货的时间,进而使得地方上出现盐荒。
虽然盐商们心中暗自着急,但由于没有陈光宗的指令谁也不敢私自运盐,以免撞到了李云天的枪口上。
“大公子到!”就在人们七嘴八舌地议论着的时候,门外传来了一个声音,陈光宗在杨慕恩和魏德光等人的陪同下大步走了进来。
见此情形,屋子里的人呼啦一下就涌了过去,一个个神情关切地望着陈光宗,都想知道究竟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能把今年的私盐给运出去,由于形势逼人他们再也等不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