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上恋栈权位的人,有奋力钻营想要积极网络人脉的,也有老谋深算精致考量的。这些尚且能够理解。
也有一群人,无著作等身,无深谋远虑,唯不择手段耳。
朱修瑾就是这样的人,用后世的话来说,也可以形容成精致的利己主义者。
他少年时曾随父亲去过一次扬州小君山,遇见过一个女孩,她崴了脚,一个人在旁边坐着,红着眼眶,怪可怜的样子。
“姑娘,有没有需要帮助的地方?”
他找人将她送下山,对方如何感谢自是不提。
这不过是个小事,在朱公子精彩纷呈的生活中,不过是个黯淡的光点,一点微弱的光亮也没有发出来。
他也早就忘了小君山那场相遇,姑娘的容貌几何也只剩下一个模糊的光影。
在那天之前,他并不知道自己成为了一个人长久的念念不忘。朱修瑾撞见朱珠时,见她打量自己玉佩的眼神,似乎是认识自己。
他事后莫名其妙得想起来,鬼使神差得去调查了一下,才猛然想起小君山上的那次遇见,令他惊喜的是,这位姑娘似乎与霍家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一个阴谋在他的内心悄然成形。
朱珠自从去了庙里,吃斋念经,日日对佛祷告,觉着现在的日子,虽然苦,却不如当年令人难受了。华衣裹身,精致的食物,还比不得这样简陋朴素的日子让她心里平静。
庙里的师太对她很苛刻,只是一日餐饭也有,自然是不沾荤腥的,也就是白菜或者豆腐。吃久了嘴里也就木了,没旁的味道。她就像行尸走肉一样。
活着,大概是为了赎罪吧,为自己害过的人赎罪,那个小男孩,细柳……他们绝望憎恨的眼神,一次次在自己的面前闪过,午夜梦回,一身冷汗。
战战兢兢在深夜,麻木冷漠在白天。
这样的日子,大概是结束于一次意外的相见,这也归咎于霍家家庙的位置,名义上是家庙,实际上依托于一处京郊的尼姑庵,并不限制旁人来的。
她一如以往,上山捡柴,然后再一次见到了她的梦中人,原本以为此生不复相见的人。
“好久不见。”朱修瑾笑着。
“朱公子?”朱珠差点以为自己看花了眼。
“姑娘娇养在深闺,总是要注意一些的。”朱修瑾递过去一个蓝色的小瓷瓶。
朱珠鬼使神差得接了,还残留着男子的温度,暖暖的,“公子?”
“姑娘可要好好保护这双手,这么好看,别让冰水毁了。”朱修瑾笑了笑,也没多说,转身走了。
朱珠那夜回了家庙,夜不能寐,辗转反侧,如果不是手里那个真实的触感,朱珠只怕以为这是自己的一次幻想。
后来她常常在后山见到朱修瑾,常常送她些小礼物,从一句话到两句话,两人,应该算是熟络起来了吧?
至少朱珠是这么以为的。
偶尔有亲近的时刻,他甚至会唤自己“珠儿”,亲昵得让她心跳加速。
朱珠感觉自己的日子又鲜活起来了,那些鲜血和残忍,被她生生禁锢在心底,不肯放出来。她是想让朱修瑾以为自己是个干净的女孩子的。
即便她知道,朱修瑾也许知道她来这里的真相。就当是她痴人说梦吧。能骗自己一阵,也是好的。朱修瑾不提,她便当他不知道吧。
偶尔朱修瑾也会同她说几句自己的报国无门,自己的郁郁不得志,大多都是太子季渊嫉妒自己使然。
被爱情冲昏了头脑的朱珠总是盲目的,她丝毫判断力也没有得就信了,满心满眼得都是心疼。
就这样,两人神不知鬼不觉得,倒也算,甜蜜?
朱修瑾真的是喜欢上朱珠了么?自然不是的。
朱珠没有看见朱修瑾眼底的冷漠和平静,也没有看到他抱她入怀时,眼底的嫌弃和厌恶。
演戏一向是权力争夺的一门必修课,不至于博大精深能够骗过天下人,骗一骗朱珠这样的小姑娘倒是没有问题的。
他这次猛然听到季渊忧思过度,病倒的消息,内心异常澎湃。
几乎是迫不及待前往京郊,“珠儿,大业未成,唯有你能帮我。”
朱珠的心都要跳出来了,这是朱修瑾第一次开口求她帮忙。本就是偷来的命,她有什么放不下的呢?
“帮他,帮他!”内心里有个声音在叫嚣。
朱修瑾恳切的眼神,还有过往的柔情脉脉,几乎让朱珠说不出拒绝的话。
她点了点头,弧度很小,却下定了决心。
那一夜,京郊尼姑庵走了水,霍家在那里清修的表姑娘不幸葬身火海。
第二日,宫里多了个锦姑娘,不知道怎么得了朱贵妃亲眼,提拔成了身边的一等大丫鬟,呼风唤雨,好不风光。
朱珠如果清醒些,她就知道,金风玉露一相逢实在是难得,念念不忘未必有回响,就算见鬼得有了,也有可能是包裹着砒霜的蜜糖,初尝甜蜜,最后却要了她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