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风很大,它们疯狂席卷着云层,仿佛草原上的牧人,把大团乌云如羊群般远远撵向天边。于是蔚蓝色的天空再次出现,温润柔和的阳光在薄薄云雾遮挡下显得尤为舒适。但是好景不长,狂风再次把已经远离的云层重新推回原来的位置。天空再次变得阴沉,隐约伴随着沉闷的雷声。
山脉外围地势平缓的坡面上,一队身穿灰黑色战斗服的身影正在缓缓前行
从牛形变异人那里获取的记忆信息与现实的出入很大。按照肉块细胞的“说法”,距离莫离扎卡村东面那个最近的村,只有五天的路程。然而,苏浩及其小队已经在这条路上走了天,仍然没有看到有人类活动的迹象。
这颗星期上的重力和特殊环境,几乎破坏了突击队携带的所有物资。就连纸张和笔,苏浩也不得不按照地球上的方法重做。仍然还是捣碎植物制成纸浆,再通过晾晒得到粗糙的纸。虽然远远比不上光滑的机器制品,却总算是有了记录信息,可以携带传递的方法。
从离开莫离扎卡村的时候,苏浩就一直绘制着沿路的地图。他发现,牛形变异人的信息其实没有错,五天路程应该指的是从山脉内部的直线距离。但土著显然不可能在变异人的势力范围修建村落。正因为如此,自己才选择从山脉外围行进,路程自然要比预计更远一些。
也许是因为莫离扎卡村周围的变异人都被杀光的缘故,离开村以后,小队没有遭遇战斗,也没有发现变异人的踪迹。
军用背包在短短几天内就被彻底腐蚀。超高重力环境下存活的细菌,对地球制品有着令人难以想象的可怕破坏力。迫不得已,苏浩只能剥下被猎杀的变异人外皮,用莫离扎卡人那种粗糙的鞣制方法使其软化,再缝制成必不可少的内裤,分发给所有“工蜂”。
制成战斗服的凯夫拉材料及其坚韧,即便如此,仍然无法抵挡空气无处不在的腐蚀细菌。如果是普通人类来到这里,恐怕连三十分钟都无法坚持。那些细菌的渗透力和破坏力极强,能够在短时间内造成呼吸能力衰竭,内部器官大范围出血等症状。很幸运,这些肉眼看不见的杀手对强化人无能为力,自然无法威胁到苏浩及其手下那些成为贝塔级进化人的“工蜂”。
身上这套战斗服是苏浩最后的存货。他一直穿得很小心,生怕有哪里会被撕破。然而他已经察觉到衣料材质遭到了破坏,腹部、胸口和肩膀上出现了十几道裂缝。胸部的陶瓷装甲也开始龟裂。与其说是一件连身服,不如说是设计另类的乞丐装。
在一颗枝繁茂的大树下,小队成员纷纷坐下休息,从变异人皮制成的口袋里取出熟肉,慢慢地吃着,休息。
苏浩骂骂咧咧地脱下战斗服,换上早已准备好的变异人皮内裤。虽然经过鞣制,这东西穿在身上仍然紧绷。没有太多材料,裤长度只能勉强达到膝盖以上。看上去,就像和平时期的女式健身裤,只是并不透气,被憋闷在裤裆里的生殖器很不舒服,有种浸泡在湿热温水里的感觉。
大家的感觉都差不多,却没有更好的办法。
一个剃着光头的“工蜂”用力拽了拽裤裆,很不满意地嘟囔:“应该在这里剪个洞,让里面变得宽松些,透透风。否则,会憋出病的。”
旁边的“工蜂”大笑起来:“你的蛋蛋会见光的。你就不怕引来一堆女土著把你生吃活剥?村里很多女人在这方面都有需要,你这样做根本就是在勾引她们,顺带破坏土著的家庭幸福。”
这就是摆在突击队员面前的现实。
这种皮裤穿在身上实在很难受,以至于人们在金字塔大厅里工作的时候,已经不约而同都选择赤身**。当然,这种情况只有在大厅里“工蜂”都是男人的时候才会出现。如果有女性“工蜂”在场,大家立刻会以快的速度穿上裤。
莫离扎卡村的村民不会织布。它们以果壳或者树作为遮挡。这种特殊的衣着风格,突击队员们实在难以接受。
看了一眼头顶上阴沉沉的云层,苏浩把最后一块熟肉送进嘴里,摇头叹息着说:“走吧如果幸运的话,今天晚上应该就能抵达那个村。”
远远的地平线上,出现了一座村庄的轮廓。虽然很模糊,却如同强心剂般刺激着苏浩及其小队的每一个成员。大家不约而同加快了脚步,朝着那个方向狂奔。
仍然还是用顶端削尖的木桩钉成围墙,但这个村的木栅显然没有莫离扎卡村那么完整。单是在苏浩能够看到的这一面,被破坏的位置就多达七处。它们都是从外面被强行撞开,严密排列的木桩有些从间被撞断,有些被撞得歪朝一边。周围地面上到处是碎石和木屑,墙壁上还有很多早已变黑的血痕。
这种明显是遭遇过战乱的迹象,使苏浩等人变得小心。他们纷纷握紧各自的武器,以战斗队形慢慢接近村。
村口有两名男负责把守。它们的身形五官与莫离扎卡村的村民没什么区别,体格强壮,手里握着尖端磨利的长矛,用警惕的目光朝四周扫视着。
苏浩的视觉效果已经超出了正常范畴。隔着几百米远的距离,仍然可以看清楚村口的景象。由于遮挡物和视线方面的差距,两名男对苏浩等外来者毫无察觉。
一名站在苏浩身边的“工蜂”喃喃自语:“真奇怪,它们居然有衣服穿?
苏浩也看到了。两名男身上穿着类似无袖罩衫的衣服,似乎是棉麻之类的质地。虽然衣服表面有些脏,大概很久都没有洗过,看上去的确不怎么样,但它毕竟是一件真正的衣服,而不是从变异人身上剥下来,只经过最简单处理的人皮。
光是这一点发现,就让苏浩有了尽快与这些人接触的念头。
很快,苏浩和两名“工蜂”已经走到了足以⊥对方看见的位置。至于小队的其他成员,按照苏浩的命令,分散隐藏在附近,密切注意村内外的动静。
“站住你们是谁?”
突然出现的陌生人,使两名男显得紧张。它们握紧了手里的长矛,把尖端对准来人。可是不知为什么,看到苏浩等人身上的穿戴后,它们紧张的表情开始变得松缓,表情和目光也多了几份嘲讽。
站在村大门坐边的男收起长矛,挡在苏浩面前,用冷漠鄙夷的目光盯了他近半分钟,才从鼻孔里喷出一声冷哼,侧过身,抬手指着数十米外的一幢木屋,冷冷地说:“赶紧过去吧你们回来的太晚了,差不多已经快要结束了。要是再晚一会儿,你们就赶不上了。”
尽管不明白对方的话究竟是什么意思,苏浩三人还是走了进来,朝着木方向走去。
这座村的大多数建筑也是棚屋,最显眼的建筑,仍然还是一座矗立在村落央的金字塔。不过,它看上去非常破旧,塔身表面有好几处明显的裂痕,风化情况也很严重,在阴沉沉的天幕下,如同一块记录着久远岁月的残破石碑
空荡荡的村落里只有几个孩在玩闹着。苏浩释放出思维触手,发现有几十个身影聚集在木屋里。只是由于自己所处的位置恰好是在屋背面,无法看到更多的场景。
绕到木屋正面,已经可以看到另外两名手持武器负责护卫的男。与村口的警卫一样,它们同样穿着款式简单的衣服,看到苏浩的时候,脸上充满不屑一顾的表情。
苏浩微微皱起眉头。
他忽然感觉到有些不大对劲儿。
村口和木屋的守卫虽然身形五官与莫离扎卡村民相同,实力却要比村民高出一截,达到了相当于“奴仆”的阶段。
这种等级的能力,已经超过了敏捷型变异人,达到能够与牛、猪等力量型变异人对抗的程度。
木屋里面几乎被人群挤满,总共有四、五十个。从外表判断,应该都是当地村民。这些人的穿着服饰仍然还是树或果壳于草。它们面黄肌瘦,显然是长时间缺粮导致营养不足。很多人骨节很大,却连站着的力气都没有,只能用疲惫暗淡的目光看着木屋央。
那里有七、八个人,分为两拨。其一方只有一个身形佝偻,瘦弱的老人,正在情绪激动的争辩着。
“尊敬的孟奇阁下,您开出的条件实在太低了,简直令人无法接受。”
“这已经不是正常的贸易,而是掠夺,是抢劫。”
“求求您,发发慈悲吧您已经买走了大部分村民,我们仍然没有渡过雨季的粮食,我们无法抵挡山里的变异人。求您发发善心,救救我们。”
老人脸上满是皱纹,年纪看上去可能比维拉托拉还老。瘦骨嶙峋的身躯上到处都是伤疤和脓疮。有些伤口已经年代久远,只留下黑色的痕迹。有些显然是最近才出现,尚未结疤,外翻着皮肉,表面不断渗出黄色脓水。它的背一直躬着,上身**,下面则是用藤条编织起来的树。看上去,活像一条濒死挣扎的可怜弯虾。
木屋正放着一把木凳,表面铺着一块不知道使用什么东西制成的软垫。外露出来的部分有丝线绣成的精美花纹,上面坐着一个身材欣长,二、三十岁左右,皮肤白净,极其英俊,被老人称为“孟奇”的年轻男。
那是一种与苏浩和“工蜂”颇为类似,却带有明显妖异气质的英俊。
它的身材达到几近完美的黄金比例,腿脚很长,简直就是放大般的男性芭比娃娃。面孔削瘦,眼窝深陷,高挺的鼻梁使整个人显得阴鸷,却充满难以形容的特殊美感。如果换在地球和平时期,肯定是时装发布周和大型车展上令人羡慕的模特。它有一头不属于任何美貌女性的长发,很随意的扎在脑后。这种打扮丝毫没有让人觉得怪异,却有种特殊的气质。
“萨拉姆撒阿卡,从我第一次来到这个村的时候算起,我们之间已经打了数十次交道。你应该很清楚,我是一个商人。”
孟奇的嗓音有些沙哑,却富含磁性,犹如低沉的咏叹调:“苏安卡卡玛村已经没落了。包括你在内,这村只剩下不到五十个人。你很清楚,雨季很快就要来临,外面到处都是变异人。它们的鼻很灵,说不定今天晚上就会冲进来。上一次战斗,你们损失了上百个人。那是你们最后的力量。尽管如此,你们却没能得到任何收获。包括你们自己人的尸体,还有被杀死的变异人,全部都被掳走。你们仍然饥饿,没有食物,连路都走不了,更不要说是留下来继续战斗。”
萨拉姆撒阿卡,也就是与孟奇争辩的老人大口喘息着,瞪着发红的双眼,嘴里不住地哀求:“求求您,发发慈悲吧我们只需要一点点粮食,您有很多,您完全可以帮助我们渡过这个难关。”
孟奇身上穿着一套非常华贵的衣服。当然,“华贵”这个词只是与木屋里其它人的对比。那是一种用细线织成的布料,也许是麻,或者是绵,但不管怎么样,根本无法与地球上精美华贵的丝绸或者其它布制品相提并论。说句不客气的话,如果把村口和木屋前的守卫身上衣服看做是麻布口袋,那么孟奇身上的衣服充其量不过是较白、较细的面粉口袋。
“我的要求并不过分。”
孟奇显然很清楚应该如何与眼前这些穷困潦倒,饿到半死的村民谈判。它朝着萨拉姆撒阿卡看了一眼,淡淡地说:“我可以⊥你们吃饱。不仅如此,还有足够的衣服,温暖的屋,足够的木柴和石炭,足够你们渡过整个冬天。当然,现在说这些还太早。毕竟,现在只是夏天,雨季也没有来临。不过,苏安卡卡玛村的情况你们都很清楚。你们从上周起就开始断粮,如果不是我及时赶过来,你们恐怕早就已经饿死了。”
停顿了一下,孟奇皮肉不笑地看着老人萨拉姆撒阿卡,阴测测地说:“以前的历次交易,我们合作的都很愉快。你很清楚,我对你们没有恶意。被我买走的那些村民都得到了妥善安置。我承认,我的确从它们身上赚取了部分差价,这是一个商人应该做的事情。我这个人做事情很公平,从不强买强卖。以前那些村民都是自愿跟我走的,现在也一样。”
“自愿?”
萨拉姆撒阿卡显然是被这种说法狠狠刺激到,双眼顿时瞪直,语调悲怆:“如果不是被逼到无可奈何的处境,谁会愿意出卖自由?三百斤索克块茎一个壮年男,四百斤索克一个女人,这就是你开出来的价码。那种块茎在雨季里生长很迅速,收获量极大。你就用这种廉价的东西把我们的人一个一个骗走。现在,整个村只剩下了我们。”(关于重量、时间等计量单位,以#11球为准
“呵呵事情可不是你说的那个样。”
孟奇的话语虽冷,脸上却始终笑眯眯的,好像根本不在意萨拉姆撒阿卡的悲痛和愤怒,然地摇着头:“没错,索克块茎在雨季的产量的确是全年最高的。可是这又怎么样?就算你播下一公斤种能够收获十吨索克,那只是还没有发生的事情。当然,你还可以带人上山狩猎,播种更多的粮食作物。可是,你现在有多少索克块茎?有多少托克玉米?有多少于肉?你和村里的人能不能吃饱?睁开眼睛好好看看吧这才是最重要的问题。我的行为再卑鄙,再无耻,再肮脏,那也是我自己的事情。摆在苏安卡卡玛村所有人面前的问题只有一个————如果我走了,最迟不超过三天,亲爱的萨拉姆撒阿卡祭司,包括你在内,这里所有的人都要死。”
萨拉姆撒阿卡瞪圆的双眼里布满了血丝,它恶狠狠地盯着面带微笑的孟奇,愤怒的神情变得越来越颓然。无言的抗拒只坚持了不到半分钟,萨拉姆撒阿卡最后的信心和执念全部轰然倒塌。它踉跄着后退几步,背靠着墙壁,慢慢滑落,瘫软在地上。
孟奇对苏安卡卡玛村的情况了如指掌。是的,村里已经没有一颗粮食,所有村民都在挨饿。再有几天,就要迎来今年的第一个雨季。索克块茎在湿热的环境下生长速度极快,产量也极其丰厚。可是正如孟奇所说的那样,无论丰收还是减产,都是几个月以后的事情。就算是忍饥挨饿,苏安卡卡玛村的村民也无法支撑到那个时候。何况,村还会不间断遭到变异人的攻击。没有食物,没有力气,哪怕再勇猛的战士也无法拿起武器反抗。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