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立权脸上的肌肉一阵抽搐。他觉得鼻子一阵发酸,说不出究竟是什么东西刺激着眼睛想要湿润……妈逼的,这种娘儿们才有的矫揉造作,怎么会出现在老子身上？
他很想抛下士兵转身跑回去,像中校那样痛快淋漓的厮杀。然而理智告诉他：现在不是冲动的时候,个人力量根本不是生物狂潮的对手。中校肯定会死,他用自己的牺牲,换来更多人逃生的机会。他不需要帮助,他会笑着迎接死亡。任何形式的帮助或怜悯,都是对他的侮辱。
高立权只觉得胸膛里滚动着一种说不出的东西。他抓紧受伤士兵的胳膊,冲着跟在后面和旁边的其他人疯狂怒吼。
“都他妈的跑快点儿啊你们都是软脚虾吗？跑起来,赶紧跑起来,一定要活着冲出去,为那些死去的人报仇————”
高立权已经打定主意,如果变异生物再次逼近这支最后的逃亡队伍,那么自己会冲过去,像中校一样,成为挡住死亡潮水的第二块礁石。
急剧爆发的强化人奔跑速度极快。虽然他们同样因为饥饿与于渴而疲惫,却很清楚绝对不能在这个时候保留体力。很多人跑得气喘吁吁,还有人双眼发直,脚步踉跄,他们仍然相互搀扶着,一边朝身后射击,一边朝着仿佛永远没有尽头的公路奔走。
中校身上的战斗服已经全部破开,胸口的陶瓷装甲被击得粉碎。一头变异蚁人抓住机会飞扑过来,用锋利的口颚切开中校腹部,拽出肝脏和肠子,毫不顾忌的开始大口吞吃。
附近的地面上,已经铺起一层密密麻麻的血肉尸堆。很多怪物连头带身体被活活撕裂,几头血尸的脑袋被狠狠砸扁,身体却在无节奏的抽搐着。中校以强悍的杀伤力,证明三阶强化体质的确战力不俗。可他终究是一个人,即便短时间内击杀了数量过百的怪物,仍然无济于事。
几头变异蚁人一拥而上,对耗尽体力的中校发起最后的冲击。它们用可怕的颚片从不同方向剪下,切开中校的肩膀,狠狠割开胸腔,砍断肋骨……当中校眼睁睁看着一头体格庞大的猪人朝自己扑过来的时候,被热血和战意充斥的脑子里再也没有恐惧,只有一丝连他自己也觉得莫名其妙的古怪念头。
中校的儿子是漫画迷。偶尔翻看儿子藏书的时候,中校曾经看过一部叫做《七龙珠》的漫画。里面的超级赛亚人,大概也就跟自己此刻的状态差不多吧妈逼的,为什么书里的人物每到体力衰竭的最后关头,总会抓住对手一起自爆,而我却不行？
疯狂的变异生物越过正被分尸的中校,朝着再次拉开距离的逃亡者追来。
就在高立权等人感觉再也没有什么希望的时候,公路尽头忽然响起马达的轰鸣。在他们难以置信,仿佛看到神迹般的目光注视下,一辆辆卡车从对面咆哮着开来。尽管是白天,车灯依然亮着,明晃晃的光线令人难以直视,架在车顶的重机枪立刻喷吐火舌,一蓬蓬子弹狠狠钻进变异生物的身体,激起一片灿烂炫目的血花。
苏浩和十几名五阶“工蜂”站在车厢里。卡车驶近高立权等人的时候,骤然刹停。带着巨大的惯性,苏浩极其追随者猛然跃下,扬起肩膀上火力凶猛的双关机炮,朝着蜂拥而来的生物狂潮大步走去。
三百多人,是苏浩能够动用的全部的反击力量。
空中一直有预警机在徘徊,这大概是空军唯一能做的。他们负责监控战场,把溃败部队的动向传递到各个战区。根据这些情报,战区司令官会派出部队,在合适的地段负责接应。
虽然“工蜂”和苏浩都拥有五阶强化能力,然而在这种被监视的环境下,他们最多只能发挥出三阶实力。一旦超过,很难对军部和科学院方面解释,也会给自己带来更大的麻烦。
“上来,快上来————”
没有战斗任务的“工蜂”驾驶卡车,在公路灵活的调转方向。他们招呼着精疲力竭的溃兵赶快过来,帮忙卸空车厢里的弹药和武器,装上人,一刻也没有停留,立刻朝着新南阳方向飞驰。
后继车队的武装“工蜂”远远不断加入战斗。他们一部分加入苏浩等人的行列,用远程大口径机炮轰击变异生物。一部分就地搬运从车厢卸载的各种器械,以沉重的弹药箱为基础,在公路上迅速搭建起一道简单的防御工事。
平射的炮弹威力巨大,和苏浩一起担任远射攻击的“工蜂”已经超过五十多人。以大脑思维搜索目标的方式,可以⊥精确度达到最高标准。一发发脱膛而出的炮弹准确袭向变异生物群,它们的目标是那些个头最大,体格最强壮,在生物狂潮中拥有最强悍战斗里的猪人、牛人。
呼啸而来的炮弹在怪物群中炸开,恐怖的爆炸力笼罩了整个公路横断面。四散的飞射的弹片造成大面积伤亡。虽然变异生物痛觉程度很低,却仍会对身体遭受的严重伤害产生恐惧。尤其是在高速公路这种具有限制地形的特殊环境下,过分拥挤和庞大的数量群体,本身就意味着惨重伤亡。
“马上进行弹链更换作业,整备武器。格斗部队,跟我一起上————”
长达急促剧烈的射击,使单兵机炮身管变得滚烫。苏浩松开肩膀上的链扣,扔掉弹链射空,管口已经冒出青烟的机炮,从背包里反手抽出碳素战斧,以令人震畏的悍勇和速度,带着数十名早已做好准备的“工蜂”,朝着一片混乱的变异生物猛冲过去。
时间,已经入夜。
在黑暗中,预警机的监控效果远远不如白天。在夜色笼罩下,苏浩和“工蜂”们可以在短时间内爆发出五阶强化人的超级战斗力。他们的动作简单无奇,挥舞战斧的节奏和速度无比流畅。思维意识没有过度发散,探测半径只锁定在各人为中心的十米范围内。以高阶强化人的实力,可以清楚“看”到变异生物的皮肤、肌肉组织,乃至骨骼分布等情况。这种感知效果虽然模糊,可是对于近距离格斗的“工蜂”而言,已经足够了。
苏浩的战斧斜斜劈开一头狗人的颈部,不等这头肮脏的变异生物完全断气,他已经顺势翻转斧刃,朝着另外一头鼠人张开的血盆大口开始横切。
一系列动作连贯流畅,脚步前后的位置,姿势和动作的变化,精确到必须比“秒”更短的时间单位来计算。
这可不是表演,而是真正的血肉厮杀。在肉搏情况下,体力消耗的速度极快。为了避免力竭而亡,能够从战场上逃生,未来世界的士兵们逐渐摸索出一整套全新战术。简单来说,就是在相互配合的前提下,控制思维意识的探测范围,各自锁定距离最近的目标,通过意识探测对方骨骼构成的方式,用最简单,消耗体力最少的动作完成击杀。而不是像生物战争初期那样,为了表现个人悍勇,徒劳撕裂怪物身体,或者将其一拳击碎。
战斗的目的只是为了杀死对手。同样是一击毙命,花费不多的力气切割喉管,与狂战士般一刀劈开身体,其实结果没什么区别。然而,前者显然要比后者的体力消耗速度更慢。在瞬息万变的战场上,这就是生还与胜利的基础。
有了格斗兵的掩护,排列在后方的远程攻击部队才得以完成更换弹链、枪管冷却、替换零件等一系列动作。虽然前后间隔很短,却意味着死亡被牢牢控制在绝对安全的距离,更多的人可以趁机爬上卡车,活着离开这片死地。
“开火————”
随着张南亦的怒吼,稍事停滞的机炮阵列,再次爆发出密集的弹雨。
前面的格斗兵阵列已经散开。他们纷纷朝着距离最近的变异生物起脚反蹬,借助这股力量,使身体朝后反向移动,在空中一个翻滚,落地,拉开十多米远的距离,然后半跪在地上,低下头,尽量俯低身子,任由密集的炮火从头顶飞过,呼啸着钻进怪物群。
远程攻击的效果显而易见,刚刚经历过直面搏杀的“工蜂”也可以趁机休息,迅速恢复体力。
这种战术需要紧密的配合。稍有不慎,就会造成误伤。即便是在未来世界,也经常有人无法忍受贴着头皮飞射的弹雨,忍不住想要转身后退,却忘记自己的身体高度,被当场活活打死。
高立权已经把受伤的战友送上卡车。他亲眼目睹了苏浩带队反击的全过程
耳边传来密集的炮火呼啸,高立权只觉得身上像是压了一块重达数吨的巨石,根本喘不过气。眼睛看到的一切,狠狠冲撞着他的神经。高立权不知不觉张大了嘴,目光发直,就连腿脚和双手也开始颤抖。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他根本不会相信这是真的。
实在太惊人,太可怕。世界上居然有如此精准的配合,如此怪异的打法。看着公路前面那些紧紧贴伏在地面上的格斗兵,高立权很想冲过去大声质问苏浩,为什么不把士兵生死放在心上？为什么要把他们置于如此危险的境地？可是,自己的责问似乎毫无道理。因为苏浩本人也在其中,他甚至距离变异生物最近。
实在太震撼了。
这种打法的好处显而易见————无论单兵机炮还是碳素战斧,远近搭配的效果,使武器威力和杀伤力都被发挥到极致。真不知道他们平时究竟是怎么训练的？要知道,在这种时候,只要有任何人的炮口稍微降低几毫米,或者停止射击的命令稍事延误,从地上爬起来冲向怪物的格斗兵就会当场被杀。
交替攻击很快进入第二轮。当数十名格斗兵手持战斧,从地上猛然跃起的同时,身上已经沾满变异生物血水和碎肉的苏浩,也对着遥远视距外一个被思维锁定的坐标,发散出自己无比强烈的意识触角。
“黑格你这个该死的家伙,你答应过我的援兵呢？它们在哪儿？再不来,老子就要死了————”
“最伟大的主人,您最卑微最忠诚的仆人正在恭候您的命令。”
蠕虫黑格……不,应该是老鼠黑格,此刻,正呆在一个废弃的农舍里,距离苏浩所在的高速公路直线剧烈约为一千九百米左右。这差不多已经是黑格定位意识连接的极限。
从前天开始,黑格就一直农舍附近转悠。倒不是它对这里的风景产生了浓厚的艺术类兴趣,而是因为这一带属于合肥战场与新南阳基地市的中段,按照体力消耗程度、食物和水的具体来源、行动速度等方面综合计算,这里差不多就是预定的埋伏区域。
黑格曾经是一名高级研究员。它原先的人类身体虽然腐烂,却继承了人类应有的部分智慧和精密计算的头脑。从合肥战役开始,这家伙就一直呆在足够安全的地方远远观望着。黑格注意到,在变异生物突然发起全面攻击的情况下,人类军队的“撤退”其实很仓促。他们没有时间收集更多的补给品,很多人几乎是赤手空拳,没有携带武器弹药就开始逃亡。
现在的黑格,是一头非常强悍的老鼠。他的体长和重量与普通田鼠差不多,四肢长度却足足超过正常数值两倍。这种变化,当然是为了加快行动速度的需要,却让它看起来显得怪异,仿佛尚未进化完整的耗子精。
依靠病毒与鼠类基因融合产生的强大思维意识,黑格控制了多达上千头老鼠。它只选取那些体格最强壮,奔跑速度最快的适龄雄鼠。通过从蝙蝠身上获取的超声波能力,黑格创造性的发明出前所未有的怪异联络方式。它首先在这些雄鼠中间建立绝对权威,使对方默认自己为鼠王。然后,以思维控制的方式,分别在只雄鼠的脑子里建立控制端点。当两只雄鼠排列为一条直线的时候,黑格就与其中一头雄鼠并列,同时拉开距离,从而使它和两头雄鼠之间的位置不再成为三角形,而是延伸距离达到极限的直线。在这种情况下,黑格肯定会因为距离上的限制,失去对第二头,也就是距离最远雄鼠的控制。但它却可以通过控制第一头雄鼠,以此为基础,进而控制第二头雄鼠的方式,使这条直线保持信息畅通,来自黑格的命令,也可以通过第一头雄鼠这个活的生物连接站,清晰传递到第二头雄鼠的脑子里。
多达上千头雄鼠,在合肥与新南阳基地市之间,搭建起一条难以被人类察觉的隐秘联络线。这种联系方式极其原始,弊端也显而易见————只要其中任何一头雄鼠脱离控制,或者被其它食肉动物捕捉,整条联络线都会阻断,根本不可能达到苏浩的要求,更谈不上什么战前准备。
然而黑格可以说是高级变异生物当中的疯子,因为黑色颗粒对苏浩产生的绝对崇拜,使它萌生出不惜一切代价执行主人命令的强大信念。于是,黑格在管理这些雄鼠方面,采取了异乎寻常的残暴做法。
它当着所有雄鼠的面,咬死并吃掉了另外数十头老鼠。同时把已经归附自己的上百头母鼠全部站成一排,对雄鼠们明确表示：如果你能能够完成任务,那么食物多多的,母老鼠也管够。以后,你们再也不用为了发情期没有配偶而烦恼,本大王会帮助你们解决后勤和家庭问题。如果听老子的话,现在就滚出去给老子卖命。如果不听,老子现在就扒它的皮,用它的肉给大伙儿尝尝鲜。
老鼠虽然是拥有社会机构的生物,却远远没有进化出与人类相似的思维意识。黑格的出现,无疑填补了慈祥空白。无论雄鼠还是母鼠,都为黑格的智慧感到拜服。它们丝毫没有被压迫或者被欺辱的概念,混混噩噩的脑子里只觉得必须服从大王的命令。就这样,老鼠们尽量选择不被天敌注意的阴暗角落,在水沟、泥洞、土坑等各种肮脏污秽的地方蜷缩着,老老实实充当黑格与苏浩之间的联络中继站。
苏浩手腕上的战术电脑与空中预警机连通。通过战场监控系统,他看到数以万计的变异生物正沿着公路狂奔。追赶高立权等人的只是其中一部分,这一群体的数量约为三千左右。如果把它们看做整个生物狂潮的前锋,那么紧跟其后,间隔大约两公里左右的部分,就是数量多达十万以上的后续部队。它们形如浩浩荡荡的洪流,填塞了整条公路,占据了路基两边的田野,正朝着这里疯狂突进。
仅靠苏浩手下三百多人的突击队,根本无法阻挡。
唯一的指望,就是黑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