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作青罗带,山如碧玉簪”,就像一个引子,将前世的“陆星霜”建造的才女楼阁,抽掉了最重要的横梁,整座建筑轰然倒塌。
之后的漓江之游,再鬼斧神工的美,也吸引不了她的注意力。花了足足两个时辰来消化这个事实。
原来,“陆星霜”号称大周第一才女,不是本身多出众,是因为身边随时随地带着捉刀的?且这个捉刀人,长相一般,身份低微,就是一个丫鬟?难怪这件事隐瞒下来,无人知晓!
对了,“陆星霜”出嫁之前,流传出好多脍炙人口的诗词,什么“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什么“为有源头活水来”,是谁做的?用词遣句跟当代诗人不同,清新活泼,自然纯粹,透着一换璞归真的感觉。
是“她”做的吗?
怎么可能!抄袭的贱人!她要是真有才华,出嫁之后怎么没再写一首诗?对外说什么不幸的婚姻让她的灵感消耗一空?
人们还惋惜她命运多舛、红颜薄命!却没有一个人谁想到,真正的原因是捉刀人岳灵钏不幸遇难,死于凌迟?
此时此刻,陆星霜的心胸里激荡不休,翻滚的情绪思潮无法控制。怨啊,恨啊!她前世出身武将世家,萧无碍最喜欢文雅女子,连累她在一些文人家族出身的妃嫔面前,很是低了一头。
不得已,她将所有守着空荡坤宁宫的岁月,都用来提高自己的文学修养了。练字,看书,请名宿大儒为自己讲课。直到她觉得内外兼修,对得起母仪天下的身份了,才有底气面对出身陆氏的陆星霜。
那么长的悠悠时光,用来怨恨一个人,才发现,这个人空有皮囊!她曾经的自卑,为什么呀?
现在看来,竟然是个笑话!
怨恨之后,再看岳灵钏,心里的情绪复杂得难以形容。从来没有像这个时刻,觉得岳灵钏的冤屈比天还高,比海还深。
“陆星霜”你太绝情!纵不提主仆之情,也没见过杀驴卸磨到你这般程度的!难道说,你怕了?怕自己腹内草莽的事情大白天下,所以用这么残暴的手段对付自己的贴身丫鬟?
好狠毒!
六宫众妃嫔为了争宠无所不用其极,她见得多了。可九成九的妃嫔狠毒只是对外,都会尽全力维护自己的心腹。为了心腹,哪怕吃苦头也愿意。毕竟,深宫之中,可以信任的人极少,去掉一个心腹,等于砍掉一只手臂。
“陆星霜”到底为什么如此很绝的对待救过她性命,同时帮她建造才女名声的心腹?难道说,后期已经无法控制了?
不得不说,阴谋见得多了,稍微露出一个线头,就能还原事情的关键点。此刻的陆星霜,似乎朦朦胧胧看到了前世“情敌”的人生轨迹。
陆氏捧在掌心的明珠……棋子;国朝第一才女……傀儡;皇帝萧无碍的初恋情儿……**!
她的性格迥然不同前者,自然不会走同一条路。
傍晚,百里水墨漓江被夕阳一照,微微晕红,在杜若衡的画作中呈现出一种极致的静谧安宁之感,渔翁倾洒渔网,倦鸟归巢,竹排下哗哗的水声,还有对岸悠扬的山歌儿。
陆星霜提着裙角下了竹排。岳灵钏很是欢快的要过来搀扶,被拒绝。
“四姑娘……”
“没事,今天你也累了,早点回去休息了,不用再我这边伺候?”
陆星霜平淡道,然后径直去寻了祖父陆正英。
陆正英正拍着大腿哼唱着,手里拿着一把紫砂壶,听了孙女的话,嘿嘿一笑,“怎么,霜霜儿,你不喜欢诗吗?”
“喜欢?”
“那‘江作青罗带,山如碧玉簪’,就是你的了!你祖父我,老方,老杜,亲眼看着你做的这首诗!谁敢说不是你,祖父上去抽他的!”
陆星霜一本正经的跪在陆正英面前,伸出双手,掌心向上,“那请祖父抽孙女吧!这两句诗句,是丫鬟岳灵钏所作!跟我无关!”
“等等!”陆正英拍着脑门,“霜霜啊,你到底为什么来?为你的侍女讨个公道,还是怎么?如果是第一个,那就走吧,一个小侍女,不认得字、不精通诗,随口说的一句,还当不得诗人。你觉得亏欠,大不了赏她几两碎银,还实在些!”
陆星霜的表情不变,“银子不会赏,只会有板子。丫鬟要是觉得冤屈了,孙女送还她的身契,哪里来的回哪去好了!
‘江作青罗带,山如碧玉簪’,浑然天成,心思绝妙,是流传千古的佳句。孙女读者,只恨自己才学不够,做不出,却不屑这种手段获取名望!”
“哎呦!”陆正英无奈的叹息,“一句诗而已,有必要这么慎重吗?”
“一定要!不然,有一就有二,有二就有三。持续下去,孙女享受了才女的无限风光,就不会甘心平凡普通,说不定会做出花钱请人做诗的事情。长久下去,早晚会被人察觉,自己脸面丢光是小,连累父亲、祖父事大!孙女不想做个不孝之人。也不想让自己的心灵蒙上污垢!”
陆正英摸了摸孙女的额头,“我的乖孙,你是个女身,却有男儿光明磊落呀。来,让那个丫鬟过来,看她怎么说的?”
没多久,岳灵钏被叫进来。
陆星霜看都没看一眼,即使下跪,跪了足足有一刻钟,她的背脊也依旧挺直极了。
陆正英瞟了一眼,心中微惊,然后故意拖长语气问岳灵钏,“刚刚姑娘说,今儿白天在竹排上那一句江‘作青罗带,山如碧玉簪’,是你做的?”
“回禀老老爷,明明是四姑娘做的呀?”
陆星霜这时才瞥了一眼,眼神锋利。
岳灵钏再也不敢当她是四岁小女孩,急忙道,“奴婢的姥姥交给奴婢读书,奴婢只粗通了几本启蒙书,认得几个字,不是睁眼瞎罢了。您说,奴婢这样的人会作诗?呵呵,奴婢连什么韵都不知道!”
“今儿也是奇了,奴婢在竹排上看到四姑娘,脱口而出,不是因为别的,就是觉得,四姑娘本身就是一首诗。看到她,自然而然的说出来。”
“哈哈哈!”陆正英笑得十分开怀。笑着指着岳灵钏,“你这丫头!霜霜儿,你怎么说?”
陆星霜抿着唇,“明知道是阿谀奉承的话,可听着,是我最顺耳的一句。”
“嘿!你才多大,听过什么阿谀奉承的?”
陆星霜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装扮,倒是认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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