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斯审案是需要时间的,而这段不短的时间内,涟漪宅正厅人多、音少、气氛微妙的现象却是让时间更为漫长的辅佐因素了,静夫人转眸间看到嬴政得空投注在我身上的目光,端仪着身姿打破了寂静。
“近几载的时光,战事纷乱,王上忙碌,王宫鲜有子丁孕育,有,”静夫人谨慎看了嬴政一眼,见他面色还算平静,继续道:“也是险象环生、胎孕难保。”
胡亥之后,王宫鲜少有王妃怀孕,即便是怀孕,也和姬绾那般一样,总是出现各种各样的情况,使得孩子的性命无法保全。
“苍天有好生之德,大秦风调雨顺便可见一斑,天意不会如此残忍到王嗣难存的境地,故而昨夜之事,虽是新由、却是恶果,故而本宫暗地里留了心眼,依着涟漪宅从人的蹊跷言论、请王上侧看了此事。”
她朗声言说着出现这会儿情形的前因,厉目扫了下首一圈,继续说了下去。
“本宫今日在涟漪宅候着御医们的诊治结果,御医们反复推测把脉,得到的结果很是不尽人意。
他们进言曰,索罗敷自孕期以来、长久脉象平稳,今时的惊险全因昨夜受惊跌跤所致,是故,昨夜跌跤缘由便是她胎儿不稳的罪魁祸首。”
对于静夫人的言说,嬴政和大家一起垂眉听着,没有打断,也没有接话。
我想,谁都听得出来,她是在表明她是在怀疑索漪跌跤的真相是巧合的非自然原因吧。
“换言之,就是说,”静夫人音色骤然高亢,也很是庄重威严,律调准确传入了每一个在场的人耳中:“孕育王嗣之事,有人暗中捣鬼!”
此事经由静夫人如此明朗高调的说出来,那便是定有此事的官方定论了。所以一时间殿内骚动纷乱,无不惊异万分。
在这个刑法严酷的年代,尤其是嬴政不喜妒妇的王宫内,企图谋害王嗣是天大的罪责。这会儿涟漪宅内的这个架势,被禁锢的这些人中,无疑将有人要迎来这天大的罪责了。
大多数人是在嬴政面前说不上话的,是是非非皆是高层的王妃位阶决定的,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的道理人人都懂,而且若是有人犯了罪想要脱身,找一两个低品级的替死鬼也是正常的,所以一时间人人自危,无不噤声仿若秋蝉,大气不敢出一个。
“静夫人您是说。王宫内有人居心不良,嫉妒她人孕育子嗣?”
问话的人是姬绾,她惊恐着面色,一副心有难言的样子。
我看得出她主动说话是为了倒言的心思,静夫人也懂。所以在嬴政面前,她亲和地看着姬绾,话问的贴心。
“不排除这种情况的存在,让夫人有何言语,尽管说来,请王上与众位妹妹一起听听。”
静夫人的问话似乎难住了姬绾,姬绾以齿咬唇。眉头轻蹙,再现一副后悔了要说道的表情,但是她被嬴政和静夫人等人盯着,又不得不说,所以看上去很不情愿的,她说了。
“本来此事乃是御医的忠诚诫言。奴妾当他忧心而已,不曾引以为意的,而今听静夫人说了,细细思索之下,倒觉可怕的了。”
姬绾说的声情并茂。大家听得专注安静,我心里事不关己地旁观暗思着:她不会是要提供线索了吧。可是,她的出言词句却让我瞬间揪了心。
“因为想要再孕王儿,奴妾照着御医的方子一直在滋养元气,服用了不少诸如艾草之类的药草,御医也明白言语过此乃补充身气的惯用食材。
然而前阵子,奴妾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被掺食了有绝孕影响的藏红花,且被藏红花之毒沁入到了血液之中,如若不是御医细查,奴妾怕是要一直身受其害,直至无孕了…”
姬绾本是安静的脸色因为言词过于悲切而忍不住红眼皱颜起来,让谁看了都会觉着她是一个凄惨惨的受害者。
可是,我暗惊神魄,似乎明白了什么。
“如何是‘不知情的被掺食’,让夫人你受何人胁迫了不成?”静夫人难以置信的看着她。
姬绾的言词静夫人听不懂,嬴政也同样听得云里雾里的不明,他眉头微锁,静等姬绾回答静夫人的问话。
“乃是有人言说奴妾不复王上盛宠,借着慈善的名头找上奴妾的婢女,好心赠了名贵的药材来。奴妾的婢女愚忠,只当是雪中送炭,不忍辜负人家好心一片,便暗中为奴妾服用了不少。”
姬绾纠结着,忧虑着,戏演得一级棒。
我惊异着,纠结着,为我的预感被坐实而心酸又心凉。
静夫人看了眼阴着脸的嬴政,知道这个节骨眼上关于王嗣的任何风吹草动都会激起他的敏感情绪,故而正酝酿如何问话才最得体,然赵高身子一动,禀报了他的所得。
“启禀王上,众位夫人,李大人求见。”
李斯的审案结果是大家目前最关心的,毕竟此事已经让索漪卧榻困身了,此事若是不及时得到处理,那所有人都得困在此地不能出去。
“宣!”
嬴政看了看静夫人和姬绾,二人会意退后,一起听断李斯的结论。
看着李斯进殿,我有一种身陷困局的感觉,难道今日是别人摆的道,而这个中标的人,是我?
“启禀王上,众位夫人,老臣向昨夜在场的人询问完毕,加之对当时场所的盘查,可以断定,昨夜害索罗敷及其涟漪宅众从人受甚大惊吓的,乃是一只黑色或是深夜不宜看清楚的猫。
此猫身手敏捷,一跃高挑,落地即奔,奔速快捷,体型应是不小,叫声偏哀泣之音,而在场之人所看到的,”李斯说着,从身后的从人端着的银盘中拿出一块白纱展开,道:“是这块纱布。”
纱布展开,呈现出了它被修剪为人形的状态。
李斯奇特的言词一出,惊动四周,不少人开始交头接耳,面露慌色。
“嗨,还当是什么鬼神作祟呢,原是一只猫啊,害的正座王宫不得安宁。”赵舞满面不屑的温怒抱怨着:“一只猫而已,至于如此兴师动众嘛。”
李斯正色看向出言的赵舞,铿锵出言道:“就是因为是一只猫而已,才显得作为之人的阴险和狡诈。”
不纠缠俩人的轻重言论,静夫人拉着众人回到了偏离正轨的话题上面。
“李大人是说,猫身上被绑了这块纱布?”
她抽了口凉气,不可置信的问出了在场的人想要问出的话。
“不错,而且这块纱布,是散开在猫身绑的,昨夜风向为北风,猫迎风跃身,由南向北,纱布舒展为扭曲的人体形态。
因为当时雪花飘散,风又不小,人长久专注道途、眼难免晃神,加之心神猛然受惊,故而猫发出的叫声在大风的飘散下被众人认为是悲戚人音。”
李斯说完,接着禀报道:“事发地,风雪毁迹,已然没有任何可以勘察的东西,然而在事发地周边的墙壁上,却有着不甚清晰的猫抓印痕,想是控猫之人担心被闻讯赶来护驾的侍卫们瞧见,驱赶了猫到别处去汇合。”
他扫视一圈,看向嬴政,又说了一句让人意外的言词。
“纱布是在子绵宫宫墙角找到的。”
李斯和李夫人的关系自不必说,若真是证据指向李夫人,那李斯即便是不替她隐瞒,也断不会如此平静的主动交代子绵宫的牵扯情况,他能够这般轻易地说出,一定是另有缘由的。
果然,他没有给人插话的机会,不让她人怀疑的意识在他的孙女儿身上多停留一秒,继续言语。
“汇合之后,控猫之人丢掉了猫身上的纱布,而非焚毁,因为它有另外的用途,那便是栽赃嫁祸。”
李斯将纱布放回银盘,定论说:“此纱布在子绵宫宫墙处之所以被发现,是因它被翻土掩埋的,而它只被掩埋大半、另有一角露出新土的情况可以断定,这是掩埋之人刻意为之。”
“李大人又如何知晓不是刻意混淆案情的有心而为呢。”赵夫人也凉凉驳了李斯的铁定断言。
李斯并不喜怒于形他对别人质疑他的真实情绪,而是身对嬴政,条理清晰的言说每一条疑虑。
“宗正寺有记载,内宫夫人养猫之人不下二十,其中白色与花色样貌居多,所余纯黑毛色凤毛麟角,而李夫人所养,便是这为数不多中的黑色。
试想,有谁会用自个儿的猫样去作案,而后再将作案之物露角掩埋呢,别人老臣不敢断言,然依着老臣对李夫人的了解,她断做不出如此拙劣之事来,请王上明察。”
这明显参杂了个人意识的言论引起了不少的质疑和不满,但是有的人不敢说出来心中所惑,有的人却是明白说出来也辩驳不过李斯的论点,因为显而易见,他说得很有道理。
“说下去。”
是否功过嬴政心中有数,他不想听这些有的没的的论理,直接让李斯继续道说他的所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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