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年3月,上旬隐晦,下旬平淡。
有位名人说:“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灭亡。”但在萧潇看来,事无绝对,有些沉默可以介于爆发和灭亡之间,平和淡然,寡淡谦和。
郊区一行,无形中打开了萧潇的心结,她在傅寒声的陪同下开始频繁前往医院看望唐瑛,间接碰到了一些唐家成员,不见热情,就连寒暄也是透着生硬;也曾见过唐伊诺,走廊里和傅寒声、萧潇面对面走来,19岁的女孩异常倔强,却也异常消瘦,她无视萧潇,却没放弃她的礼貌,会在看到傅寒声时,唤上一声:“傅先生。”
简单三个字,已算是打招呼了。
也只能是“傅先生”了,那声“姐夫”,唐伊诺是万万叫不出口的,她没把萧潇当姐姐,更不曾视傅寒声是萧潇的丈夫,所以“姐夫”这个称呼,她不叫犬。
走出医院,唐伊诺终于缓和了卡在胸腔里的那口气,她仰脸望着蓝天,天那么蓝,像是被艺术家漂洗过一样,眼前有些花,她这才意识到她的眼里早就已经湿了。
三月,方之涵发表声明,不过只有短短二十分钟左右,却为萧潇和苏越正了名,污了徐书赫生前所有风光事,也击垮了唐伊诺在学校的花开明媚踺。
花朵被喷了毒药,曾经簇拥的男男女女全都在一夜之前退避三舍,好像离得近了,哪怕只是闻一闻这朵花香,都会中毒一般。
这种境遇,前期在天上,后期在人间。面临这种强大的心理落差,没有人能做到坦然处之,只能把心绪交给时间来平复。
面对校友非议和周遭各种不善眼神凝望,唐伊诺用骄傲和不在乎撑起了她的尊严和脸面。但无人时,她很清楚,她的尊严是苍白色,脆弱的一击就碎。
课业之余,她看着窗外的景,格外想念她的叔叔徐誉。母亲昏迷后,她把徐誉视作她在这世上最亲的亲人,但她的亲人却毫不留恋的离开了,离开了C市,也离开了她。
徐誉在临走时,曾带唐伊诺外出吃过饭,他夹了很多菜给她吃,温柔的看着她,他说:“伊诺,人要学会往前看,你要相信,所有的不好事和伤心事,终有一天会烟消云散。”
他让她好好照顾自己,他那时候并没有说他会走,他只是淡淡地说着话:“你父亲离开后,我忽然意识到生命的可贵,在有限的生命里,我发现我有很多的事情都还没有做,有很多的梦想都还没有来得及实现,这种想法很迫切。我总害怕来不及完成这些事,时间就把我给带老,带走了。”
她那时候并没有意识到叔叔想要表达的重点究竟是什么,直到那晚唐婉急匆匆的闯进了唐家,冲进了她的书房,她才恍然明白了一切。
他说那些话,其实是在跟她告别。
那晚的唐婉,慌乱之余带着焦躁,结婚几月的丈夫突然放下一切远离尘嚣,这样的事实震懵了唐婉,她说着毫无逻辑的话,却带着浅浅地期待:“伊诺,你叔叔去了哪里,你知道吗?”
唐伊诺不知道,她在阳光越来越暖的3月坐在校园台阶上,市市民那么多,唐家成员那么多,但她回到唐家,回到曾经遍布一家三口的家,总是会觉得眼眶发热,头脑发晕。物是人非,父亲没了,母亲陷入昏迷,她的人生在3月正式走进了天塌地陷。
未来的路暗了,她已不知该如何去走。
……
3月即将走进尾声,远在大山深处的徐誉,孤身一人坐在山坡上,在他身后不远处,是一座新盖起的坟。
回到老家之后,他把父母合葬在了一起,和他们埋在一起的,还有他的哥哥徐书赫。
天空有大雁飞过,他回避着有关于那个女孩的一切,却想着要在四月为自己安排一次远行,他把这个念头说给他自己听,内心一片洁净安然。
……
三月,苏越父母见过方之涵,养父母和亲生母亲之间究竟有过怎样的对话,苏越并不知道,他只知道回到医院后,母亲眼眶红肿,像是大哭一场,至于父亲——
父亲用男人的方式给予他安慰,抱着他,无言的拍了拍他的背。
父母希望他能够回国休养一段时间,其实他心里很清楚,他们是希望他能够暂时远离是非之地。
父亲说:“Sayer,如果你同意的话,爸爸会亲自出面跟校方详谈,你可以继续在美国读书,可以一辈子都不用再回来。”
苏越拒绝了。
发生这种事,最受伤害得通常是女性,是萧潇,但萧潇见到他,一如往日,这让他深深羞愧。身为一个男人,遇事本就不该逃避,理应迎刃而上。丢下C市满城风雨,回到美国远离是是非非,怎不窝囊?
他在出院后身体很差,精神时有不振,他尝试着给萧潇打电话,拿着手机却有着诸多迟疑。
父亲端了一杯水给他:“Sayer,你喜欢那个女孩子对不对?”
苏越和父亲向来是无话不说,所以有关
于心事,并不隐瞒他:“对,我喜欢她。”
苏父说:“那女孩我见过,除了性子有些静之外,我和你母亲都很喜欢她,但毕竟是晚了一步,她有丈夫,所以有些事,你应该有分寸。”
“爸爸,我和她初见是在凤凰喷泉广场,那时候她刚结婚一个多星期,我和她不是晚了一星期,一个月,也不是一年,而是之后的一辈子。”
“你能这么想,爸爸也就放心了。”苏父松了一口气,如果是因为爱就自私的介入他人家庭,毕竟不太好。
那晚父子浅谈,C市星空璀璨,苏越忽然很想抽烟,父亲什么也不说,给了他一支烟,然后亲自帮他点燃。
那是苏越第一次抽烟,抽烟滋味并不好受,他轻轻地咳着,父亲抬手拍了拍他的背,叮嘱他慢点抽。苏父把空间留给了苏越,离开前把一盒烟和一把打火机放在了苏越的面前,无声却温暖。
苏越感谢父亲把空间留给了他,那烟他最终没有抽完,摁灭了烟蒂,眼睁睁地看着光芒熄灭,他喜欢萧潇,他心里那么喜欢,可看到傅寒声和她关系依旧时,心里却是淡淡地松了一口气。
这种现象似乎有些不正常。
知道她是傅寒声的妻子,他满心悲怆,虽不至于撕心裂肺,但痛苦是一定的。这段日子,宁波几乎每天都会来看他,偶尔提起萧潇,真的很难想象,一向没心没肺的宁波,竟能说出这样一番话。
宁波说:“我嫂子的情感世界是一片沙漠,她需要的从来都不是绿洲,而是一阵能够颠覆她悲喜的龙卷风。绿洲可以给她安全感,却无法带给她波澜起伏的心绪变迁;她的性子太冷也太淡了,只有龙卷风才能让她恐惧,逼出她埋藏经年的喜怒哀乐,很多男人是绿洲,但我哥却是那阵龙卷风。”
“龙卷风有时候也伤人。”
宁波摆手:“不,我哥的情绪是和我嫂子纠缠在一起的。你和我嫂子的新闻哪怕闹得满天飞,我哥都舍不得动我嫂子一下,他远比你我想象中还要爱我嫂子。”
宁波的话历历在耳,苏越脑子乱了,心绪陷入苦闷之中,握拳锤了一下阳台,痛觉从手侧传到了他的心里。
手机就在他旁边看着,他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他知道,那通数次想要打给萧潇的电话,他不会拨打出去。经此一事,他要维护她的平淡,而不是添乱。
……
3月,萦绕在邢涛头顶的是低气压云层,他前去拘留所探望方之涵。看到她的第一眼,邢涛内心只剩酸涩,就连眼眶也是模糊一片。
老同学见面,均是一言未发。
邢涛想起第一次看到方之涵的情景:她穿着干干净净地白衬衫,略显尴尬的问他:“同学,请问教导主任办公室在什么地方?”
那是八十年代夏末,校园广播绕耳不散,林荫大道绿意盎然,邢涛对她一见钟情,亦有搭讪之心。热情满怀的带她前去教室办公楼,他在前,她在后,邢涛偶尔回头看她,心里竟像是乐开了花。
2008年,一窗之隔,她在内,他在外。
邢涛说:“之涵,以前把路走偏了没关系,等你出来了,我再带你走一次C大,把最初的你,最初的我,最初的萧靖轩一起找回来,我们还是C大赫赫有名的三剑客。”
方之涵低着头,却有眼泪一滴滴地从她眼眶里砸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