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晚上,卧室门口,萧潇看到的傅寒声和庄颜,他们是衣衫不整的,傅寒声衬衫纽扣半解,唇上和脖颈处有淡淡的口红印;庄颜口红花了,头发乱了,衣衫半褪,露出圆润的肩,艳红色的胸罩若隐若现。
这样一幕情景,如果男女主角换做他人,在这样一种情况下,他们又将会作出怎样的反应呢?
妻子看到丈夫和旧情人衣衫不整的共处一室,大概会浑身发抖,崩溃失常吧!再不济是否也应该迈步上前狠狠掌掴丈夫和旧情人一巴掌?
萧潇没有这些情绪反应,她意外卧室里还有一个庄颜,同时也意外庄颜和傅寒声极其暧昧的在一起,但她没有激动,也没有动怒,更不曾上前大打出手跬。
她这么“无动于衷”,并不意味着她自惭形秽,或是理亏在先,她只是觉得,她和傅寒声似是被一双手推进了迷雾里,他们身处其中,却看不清对方的容貌和喜悲,明明那么近,却咫尺天涯。
如果丈夫看到妻子忽然出现,大概会惊慌失措,或是急欲抓着妻子试图解释吧?
傅寒声没有这么做,看到忽然出现在门口的萧潇,他仅是眼眸微有华光闪烁,但双眸很快就被漆黑笼罩,不起丝毫波澜。
他这么平静,并不意味着他觉得萧潇有愧于他,所以才会这般沉稳从容。32岁的男人,处理过太多突发事件,仅是如此局面,就让他震惊失措,还不至于妗。
唯一不平静的那个人是庄颜,她眼泪汪汪的把衣服整理好,转眸去看萧潇,却只看到萧潇的背影,声音虚弱沙哑:“我在楼下客厅等你。”
她并未说,她要等的那个人是谁,但庄颜知道,萧潇要等的那个人是傅寒声。
这个只有22岁的女人,她是冷漠,还是无情?怎么有女人看到这一幕还能这么淡定?不哭也不闹,只平静的转身离开,无声给他们时间整理衣服?
傅寒声下床,他一把脱下衬衫,三两下就擦掉了唇上和身上的口红印,似是觉得卧室里沾染了庄颜的气息,他又几个大步上前,“啪嗒”一声推开了窗户。
外面风很大,吹得傅寒声眯起了眼睛,未散的酒气一下子全醒了。
庄颜嘴角扬起一抹笑,那笑不知是在嘲笑傅寒声,还是在嘲笑她自己:“看到了吗?她不爱你,如果她爱你,她看到你我在一起,就不该是这个反应。”
傅寒声原本闭着眼,不予理会,但庄颜却从身后抱住了他,似是破釜沉舟,一股脑的说出了她的心里话:“履善,你自小孤傲,从来只有你看别人笑话,但现如今你却成为了别人眼里的笑话,这对你来说,是怎样一种奇耻大辱?她是你妻子,但身体却被所有人都看光了,你——”
“松手。”
傅寒声从齿缝间迸出两个字来,声音像是来自于冰层之下,闻者会怕,会瑟缩。
庄颜仿佛没听清:“那些床~照就像是卡在你喉咙里的一根刺……”
像是被人忽然卡住了呼吸,卧室里的傅寒声和庄颜,仿佛被定格成了一幕无声电影。
傅寒声在暴怒之下,心思狠戾,竟在转身之际,一把掐住了庄颜的脖子。
这女人,真是该死。
傅寒声骨子里是一个阴霾的人,他可以温情待人经年,但也可以在狠心之余把那人打进十八层地狱,这样复杂善变的性子,就连是温月华也看不清,摸不透,更何况是一个庄颜。
庄颜明知此番话说出口会激怒傅寒声,但她还是说了,她自诩她和傅寒声有自小一起长大的情谊,自诩他们之间有着太多的不能舍弃,但她在此刻是愚蠢的,嫉妒蒙蔽了她的理智,同时她也忽略了一个男人不能被触及的尊严和软肋,那软肋是深渊,是地狱,一旦有人敢拿刀子来捅傅寒声,他必定会回以百刀千刀。
他警告庄颜事不过三,警告庄颜松手,但这个幼时青梅,却变成了一个歇斯底里的女人,她不是他认识的庄颜,他认识的庄颜是善解人意的,她不会为了故意刺痛他,拿着一把刀,就那么生生的剖开了他的血肉。
一刀刀划下去,鲜血哗哗直流,那么痛,那么怒,以至于庄颜瞬间被抹杀在他的童年里,其实她早就已经死了,傅宜乔自杀的那一天,她就已经死了。
戾气大盛的傅寒声,除了脸色阴沉之外,一双眼眸更是火花四溅。
“庄颜,2001年,你怎么不跟着我哥一起死?”
这样咬牙切齿,恨意难消的一句话落入庄颜耳中,庄颜忽然哭了,只因脖子还被傅寒声掐着,所以那哭声就像是一只年代久远的卡碟机,她心里发苦,所以越发咬着牙,声音从齿缝和疼痛的喉咙里挤压而出:“你以为你们还能像以前一样心无隔阂的生活在一起吗?她脏了,她躺在其他男人的身下——”
傅寒声松手了,他在松手间笑了笑,正在庄颜怔然间,他的手背已经快狠准的甩在了她的脸上,那是一记清晰响亮的巴掌声,“啪”的一声震得庄颜耳朵嗡嗡发鸣。
是深夜,傅寒声像
是一只被惹怒的凶虎,他拖着庄颜直接扫地出门,伴随着“砰”的一声巨响,他咆哮的愤怒声被一点点的淹没在了房门之后。
“滚,再也不要让我见到你,否则我一定会让你客死美国,再也见不到你的亲人。”
那是咆哮,在此之前他从未这么动怒过,若非是保留了一份理智,他怕是真的会杀了她。
有这层认知的时候,被扫地出门的庄颜再也忍受不了内心的痛苦,“啊”的一声哭了出来,她为他做了那么多,那么多,多少年的感情啊,到头来却输给了一个萧潇,一个身败名裂的小女人……
那样凄厉的哭声,楼下的萧潇听到了,卧室里的傅寒声也听到了,他的心里燃烧着熊熊喷薄的怒火,他拿起卧室座机给周毅打电话:“安排人,立刻送庄颜母女回美国,现在,马上——”
周毅还没应声,就听那端传来一道刺耳声响。
傅寒声把电话给摔了,摔得支离破碎,摔完不解恨,这电话摔得太早了,他还有电话没打,现在就打。
杀气腾腾的扫了一眼“尸首分离”的电话,傅寒声蹲在地上接电话线,接了两下没耐心,抬脚“砰”的踢飞,几个大步去了书房。傅寒声按电话号码,手指力道很重,只听到一阵刺耳的按键声,等待接听,他把电话从左耳换到了右耳,电话通了,华臻声音远远传来。
“你——”傅寒声先是一声暴喝,嗓音极具威慑力:“锦绣园的钥匙,你手里该死的有几把?”
……
白日,C市乱了。
深夜,锦绣园乱了。
傅寒声发怒的声音那么大,庄颜的哭声那么响,萧潇在客厅里坐了一会儿,然后起身打开了音响,震耳欲聋得声音淹没了所有的叫嚣和无望。
客厅早在她回来之前,就被他砸的惨不忍睹,他不对她发脾气,却把脾气全都发在了家具上。萧潇蹲在地上,她捡起破碎的茶杯,那是他先前为她置办的左手茶杯,现如今却破了。
她一寸寸望过去,心里有着说不出的苦涩,她不知道她蹲在那里究竟蹲了有多久,只知道哭得无力虚脱的庄颜终于一步步下了楼。
同是一个在感情世界里迷了路的人,庄颜嗓子哭坏了,显得异常沙哑:“萧潇,我不嫉妒你,他那样一个人,一旦心里有了疙瘩,这个疙瘩将会跟随他一辈子。你看看这满屋子的破碎,你听听他的怒火喧嚣,你怕是临死也不会原谅你。”
庄颜的声音融合在音乐里,萧潇蹲在那里,一双眼眸乌黑安静,她的手里还拿着那张身体检查报告,报告在她掌心里,被她一点点攥紧,最后被她塞进了嘴里,她闭眼咀嚼,眼泪一滴滴的往下落。
从深夜到凌晨,傅寒声没有下楼,后来萧潇上楼了,傅寒声在书房,他坐在沙发椅上,背对着萧潇,脊背倨傲。
沉窒的书房,萧潇看着满地散落的文件,她弯腰去捡,傅寒声开口了,他说:“不要捡。”
萧潇手头动作依旧,仿佛没听见。
“不要捡。”傅寒声绷着嗓音,蓦然转过身,近乎咬牙切齿道:“我说了不要捡,你没听到吗?”
萧潇低着头,刘海遮住了她漆黑的眼睛,手指蜷缩了一下,放下文件,她不再捡了。
“你不要生气,我只是在想,如果这些文件是那些床~照就好了,我一张张捡起来,或许你也不至于像现在这么生气。”
傅寒声坐着没动。
萧潇走到他面前蹲下,她伸手去握他的手,被他避开了,萧潇扯了扯唇,仰着脸看他:“傅寒声,我们说说话,心平气和的说说话,发生这种事之后,我和你缺一场这样的谈话。”
静默片刻,傅寒声终于看着萧潇,眸色沉寂,但却带着寒光,声音清冷传来:“萧潇,你有把我当丈夫看待吗?看到我和庄颜在一起,你还能做得再无动于衷一些吗?”
萧潇眼眸里漂浮着透明的水汽:“我知道我嫁的丈夫,是一个正人君子,他婚前或许从不缺女人,但婚后他绝对不会背叛婚姻,所以即便是看到你和庄颜在一起,我也笃定是一场误会,我不是无动于衷,那是因为我相信你。我看到我丈夫的眼神,我丈夫的表情,我就知道,我应该相信他。”
她这么一说,傅寒声眼睛里开始有了泪花,她为什么要在这种时候说这样的话?为什么不早说?他内心泥泞痛苦,所以当她再次握着他的手,他指尖颤了一下,却没再甩开她。
灯光下,萧潇脸庞苍白,目光如水,但她却在这时露齿一笑,那笑像是顽强开在春天里的花朵,任由风中摧残,依然执拗的盛开着。
“如果我坚持,我和苏越没有发生关系,你愿意相信我一次吗?”她的声音很轻,轻的消失在了唇齿间,傅寒声看着她,如果是上午,她在博达这么说,他或许会欺骗自己去相信她,但现在他累了,他被一连串的事情折腾的够呛,下午拦截收买新一波的床~照,以至于让他心力交瘁。
床~照越多,越露骨,他就越迟疑
。
他想说些什么,但话到嘴边,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如今,她失忆了,但她坚持,所以他沉默。
萧潇很清楚,床~照是傅寒声心头的一道伤,她的身体曝光人前,是奇耻大辱,她给了他前所未有的难堪。回来之前,她还在想,一定要把检查报告拿给他看,至少要为他们的婚姻寻一条出路,可回来看到满室狼藉,她忽然清醒了。她在想,她把报告拿给他看,这算什么?她以此来挽回婚姻,但意义却变了,她用证据迫他相信她,强迫得来的信任有什么意义?
她要试着赌一次,如果没有这张纸,他是否还愿意相信她?
他用沉默回答了她。
萧潇眼里的光渐渐暗淡下去,她握紧了他的手,就那么蹲在他的面前,额头抵着他的手背,眼泪啪嗒啪嗒的砸落在他的手背上。
“不愿相信我吗?嗯?”
傅寒声的手背被她的眼泪给烫热了,避开她的话题,眼眶泛红:“萧潇,我需要好好想想,你给我时间,我们都需要好好想想,以后的路该怎么走。”
“好,好。”萧潇松开他的手,伸手摸了一把脸上的泪,站起身后,她以为她能很好的控制情绪,但却浑身发抖,朝书房门口走了几步,她就哭得直不起腰来。
傅寒声看着她耸动的肩膀,似是唤了一声“萧潇”,月光没有听到他的呢喃声,却看到那个商业霸主眼眶一热,一颗颗滚烫的眼泪落在了地毯上,落在了他的手背上。
男儿泪和他小女人的泪无声交融在一起,宛如春水沿着手背蜿蜒滑落。
……
是凌晨,周毅带着四名警卫来到了傅宅大院。
院子里灯光通明,但却哭声一片,警卫钳制庄颜母女离开,庄颜哭,文殊也在哭,她们挣扎着不走,庄颜哭着求救周曼文和庄伯。
毕竟是自己的女儿,庄伯脸红脖子粗的和警卫比臂力,而唯一的战利品就是庄颜母女。
“我去求老太太。”周曼文匆匆摸着泪,转身就往屋里冲,她敲老太太的门,一声接一声,一声比一声响。
——太太,他们要带阿颜走,你帮帮我,你出来帮帮我,我只有这么一个女儿,我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她被人带走。
——我求你跟履善,不,你跟傅先生打个电话,我们一家老小在傅家做工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就帮帮我吧!你的大恩大德,我周曼文一辈子不忘。
——我是真的没法子了,你也是看着阿颜长大的,太太你出面好不好?我给你磕头了……
院子里,是庄颜撕心裂肺的哭泣声,孩子的尖叫声,庄伯的愤怒声;卧室外,是周曼文的哀求和磕头声,当所有的声音夹杂在一起,那是一片人间苦海,更是属于傅宅的灾难。
温月华靠坐在躺椅里,家猫在她怀里不安的躁动着,发出一道道“喵喵”的叫嚣声,温月华手指使力,紧紧的把家猫按在怀里。毕竟是宠物,再听话的猫,一旦被惹急了,也会大发猫威,呲牙咧嘴的伸出猫爪,一下子就抓伤了温月华的手背。
温月华手背吃痛,手一松,家猫已哧溜一声从她怀里逃窜,瞬间就躲藏在了室内某一角。
躺椅里,温月华紧紧的闭上眼睛,有泪转瞬间湿了她的眼眶,这都是怎么了?现如今,这家还是家吗?
后来,温月华出面了,她厉叱一声,让周毅等人住手。
庄颜跌坐在地上,哭得泣不成声;周曼文抱着文殊一起哭;庄伯鼻子一阵抽动,似是想要哭了。
老太太站在庭院里,她看着庄伯一家人,夜风吹乱了她的头发,她的声音被风一吹,道不尽的支离破碎:“你们走吧!离开傅家,我不要人伺候,也不要人陪伴了,如果你们愿意,可以一家人移民美国,我会给你们一笔钱。如果你们想留在国内,我同样会给你们一笔钱。你们照顾我这么多年,临了,我温月华不能做一个忘恩负义的人。”
周曼文叫了一声“太太”之后,“哇”的一声哭了,庄伯也是低头流泪不止。
温月华抬手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头发,嘴角扬起一抹笑:“去收拾东西吧!不要怪履善,他现在其实比谁都不容易,谁的孩子谁心疼,他是我儿子,就算全世界都耻笑他,我也要守着傅宅,陪他一天天熬下去。”
后来,据周毅回忆。当老太太说完这句话之后,庄颜跪在地上,紧紧的抱住温月华的腿,她嘶哑着声音哭:“老太太,我错了,我走,只求你留下我爸妈,一直以来傅宅就是他们的家,他们都这把岁数了,离开傅宅,你让他们以后怎么办啊?”
“阿颜,你糊涂了。”一个男人的尊严是经不起挑衅的,温月华抚摸着庄颜的头发,语气空寂:“去吧,这世上谁离了谁都能活,一家人能够一辈子都守在一起,这才是最重要的。”
温月华还说了些什么,周毅已经忘了,只记得庄伯一家人离开傅宅后,老太太嘴唇哆嗦,返身往屋里走,周毅注意到老太太步子慢了下来,还没来得及上前,
老太太就头重脚轻的栽到了地面上。
……
是命运,命运在跟傅寒声和萧潇开玩笑,周毅电话打过来不到两分钟,萧潇的手机也响了,是余锋:“傅太太,苏先生醒来情绪不稳定,您快来医院一趟。”
当时,萧潇已随傅寒声冲出了锦绣园,傅寒声坐上了车,萧潇的手刚碰到车门,听到余锋的话,她的心里竟是死寂一片。
“上不上车?”傅寒声不看她,出口声仿佛严寒冷月,尽是寒气。
迟疑间,萧潇手心一阵剧痛,傅寒声未等她把车门关上,就寒着脸,猛踩油门,座驾呼啸离去。
月光下,鲜血顺着萧潇的右手心缓缓滑落,她左手拿着手机无声的笑:命运啊命运……
……
萧潇匆匆赶往医院,她只觉得身上鲜血逆流,苏越手脚被束缚带捆绑着,额头上有鲜血滑落,他像是一条被风暴丢到岸上的鱼,因为脱了水,所以正在进行临死前的最后挣扎。
有压抑隐忍的哭声从苏越喉咙里迸发而出,英俊的五官更是被憋得满脸通红,萧潇甚至能看到他颈侧暴突的青筋。
余锋说值班护士不知苏越醒了,和几个同班护士在一旁闲聊时,被苏越听到了。萧潇来之前,苏越一直拿头撞墙,怎么劝都没用。
“苏越——”
这声苏越被萧潇道出,说不出的痛心,声音传进苏越的耳里,苏越忽然不挣扎了,他一动也不动的躺在那里,有泪从他血红的眼睛里渗出,他的唇颤动着,似是有话要说,萧潇弯腰凑近,只听他轻飘飘的说了四个字:“是方之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