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武十三年
这三年里胡芳芷与朱棣几乎每半个月便会写信一次,但却从不见面,朱棣不来上山寻她,她也不会来山上找他。
五真仙人与青华煜出去云游没个三年五载也不会回来,因此,这山上便只剩胡芳芷,隐世卿和苏小童。
他们三人除了一同舞剑行酒,便是到后山的清溪中捕鱼,再不就是到几十米高的树上摘野果,顺便展示一下自己轻功驭术。
不过,这也有烦腻的时候,直到那日,来了一不速之客。
那日这三人依旧照常,找了个三棵几十米高的榕树。
“诶!你们行吗?”胡芳芷掐着腰在对他二人说道。
“这树还真是有点高啊!”苏小童抬头望了望。
“怎么?你怕了?”
“那倒没有。”
“师兄,你呢?”
隐世卿漫不经心地看了一眼胡芳芷和苏小童,“这有何难?不过,这次我们玩点大的!”
“大的?”胡芳芷与苏小童几乎是同时张口说道。
隐世卿点了点头,“谁最后上去的今晚的晚膳就由那个人包了。当然,这最先上去的人,需要在这树上等后上去的人。如果,未等到最后的人上去,最先上去的掉了下来,那这做饭的人就是方才掉下来的人。怎么样?”
“好!”胡芳芷自信满满地说道。
说罢,三人便像一阵风似的,冲了上去。
“诶嘿!来追我啊!”胡芳芷冲在二人前头。
“小心,乐极生悲!”苏小童大喊道。
隐世卿默不作声,双眸幽深。
只听林间树叶沙沙作响,一群飞鸟从树上慌张地跑了出去,片片树叶顺着胡芳芷的脚下,轻旋飞舞,又瞬间落地。
一溜烟的工夫,胡芳芷便爬到了树尖,寻了一棵足够支撑她身子大小的树干,气定神闲地负手而立。
“嘿!树下的小蝼蚁们,我都已经上去了!仰视你们的主宰吧!”胡芳芷粲然一笑,声音穿透层层树林,又弹了回去。
“你别得意猖狂,小心一会儿摔下来,摔得面目全非。”苏小童不屑地喊道。
“哈哈哈······你觉得可能吗?你看你看!”胡芳芷扭动着身子,故意气苏小童。
片刻后,隐世卿也爬了上来。
“哟,师兄!近日来是不是没有虚心练武啊!怎么与我差这么一大截?”
胡芳芷俨然如小人得志一般,语气阴阳怪气。
“喂!苏大厨!今晚你又要生火做饭了!哦!不对!你就是我御用的厨子!哈哈哈哈······”
胡芳芷也没多在意,仗着自己脚下的树枝足够粗,便晃了起来,故意嘲讽苏小童。
“小人得志!”苏小童喊道。
“你才是小人呢?小蝼蚁!快来仰视你的主子吧!”
胡芳芷张开双臂,就像是接受众生朝拜的样子似的,一脸的傲然,谁知,一个没站稳,竟滑了下去。
“啊”的一声,响彻云霄。
顺着几十米的榕树,摔了下去,隐世卿还尚未缓过神儿。
这时,从林间飞来一男子,着一身素锦白衣,围着明黄色的腰带,上面绣着龙纹,中间乃翡翠玉石点缀,脚蹬腾云花纹的银靴,一出手便将胡芳芷的腰揽住,顺势将其抬了起来。
胡芳芷两眼瞪着圆圆地,本想开口却被迎面而来的风堵住了。
直到二人一同落地,胡芳芷立即向右撤了一步,“朱四!哈哈哈!真是朱四你啊!三年不见,怎么变了一副模样?!”
朱允炆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变了吗?”
“嗯,变······变丑了!”胡芳芷忍不住大笑。
朱允炆自是知道她在开玩笑。
“芷儿!”隐世卿落地赶来。“受伤了没?”
“没有没有。”
“嗬!活该!叫你方才得意猖狂,这下好了吧!哈哈哈······胡大厨,今晚就让我尝尝你的手艺吧!”
这回轮到苏小童一副得意洋洋的嘴脸。
“诶?这位是?”苏小童上下打量了一番朱允炆。
“皇太孙!”胡芳芷云淡风轻地说道。
隐世卿自然是认识他,那日在东坛桃林与他有过一面之缘。
“太孙?!皇太孙?!那可真是稀客呀!”苏小童略有殷勤地说道。
这五台山本就是个清净之地,独立于俗世,自然不把天下那些功名利禄等级制度放在眼里,即便是当朝天子,他们亦是面不改色,并不会因为是天子的身份而特殊对待。
因而,这胡芳芷便养成了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
“诶?朱四,你来这里做什么?”
朱允炆迟疑了片刻说道:“呃······无事无事,就是恰好路过。”
隐世卿在一旁双手环抱于胸前,一副高冷的样子,连连冷笑,“路过?恰好?我怎么这么不信呢?说!你是不是来寻赤霄云剑的!”
“赤霄云剑?”胡芳芷望了望隐世卿。
千百年来,凡事踏入五台山上的人,大都是为了这赤霄云剑而来。关于赤霄云剑的传闻这些年来,亦是被传得越发的真切。
“这位兄台看来是多虑了,虽说得赤霄云剑者得天下,但,本宫从不信这个。不过是一些有心之人散布的谣言罢了。况且,这天下对于我来说如此的唾手可得,又何必对此剑执着呢。”
“对对对呀!师兄,人家是谁啊?人家可是当今圣上的孙子,皇太孙啊!这天下迟早都是他的,他又何必寻我那把剑呢。”胡芳芷挽着隐世卿的胳膊说道。
“我?那把剑?”朱允炆一阵凌冽地目光扫了过去。“那把剑是胡芳芷的?怎么会在她手里?”
其实,朱允炆来这五台山上,本就不是为了那把赤霄云剑,而是为了胡芳芷。
苏小童望了一眼天色,“不早了!该吃饭了!胡大厨,请吧!”
“哼!做就做谁怕谁。”方要转身离开,朱允炆佯装咳嗽一声,胡芳芷便扭头看向他说道。“诶,朱四,这天色也不早了,要不你就在这儿留宿一晚?”
隐世卿方要开口拒绝,便被朱允炆打断,“如此甚好!”
“行!那就走吧!你可是来得正是时候,今晚便让你尝尝本大小大姐做的饭!”说着,胡芳芷便和苏小童走在前面,一边打闹一边扭头向朱允炆说道。
朱允炆默默地跟在他二人身后,不知不觉间嘴角扯出一抹温润如玉的笑。
隐世卿则走在后面,目光锐利地盯着朱允炆。
四人一同来到正殿。
只见方形的檀木桌上还放着前日三人行酒令未来得及收拾的杂物,还有喝了半杯的海棠果酒,蒲团自是不知被这三人丢到何处,一片狼藉。
“哎呦,昨夜是谁输了?”胡芳芷看了一眼苏小童。
“不是我,不是我,是师兄。”苏小童连忙摆手,指向隐世卿。
“那这些就麻烦师兄喽!我去做饭了!”说罢胡芳芷便向伙房跑去。
“诶,用不用我帮忙啊!”
显然,苏小童是放心不要胡芳芷的厨艺。
“不用!”
“那师兄就麻烦你了!”苏小童两手一摊,耸了耸肩。
隐世卿也只好愿赌服输了,谁让他昨日行酒令输给他二人。
“殿下,您先坐,我给您倒杯水。”这苏小童一副殷勤的样子。
这一边苏小童与朱允炆攀谈火热,另一边隐世卿还在卑微地收拾整理。
片刻后,胡芳芷便端来做好的饭菜,只见她发丝凌乱,左右面颊沾染了一层黑灰,还有额头,衣衫也不忍直视,除了黑灰还有一处破洞,像似炭火烧的样子。
朱允炆见到忍不住掩面而笑,“你这个去打仗了吧?”
“打仗?哦!没有没有。”胡芳芷自然是知道自己是什么样子,便也不在意。
“快来!来来来!上好的佳肴,这个红烧野猪蹄,这个清蒸锦鲤鱼,这个草露大杂烩,还有这个珍珠白饭。”
胡芳芷又将一盘一盘地将其摆放在案几上。
三人聚在一起,久久怔愣不已。
“这······野猪蹄你去毛了吗?抽筋了没?还有怎么是黑色的。”苏小童下意识地咽了一下。
“这个锦鲤鱼你去鳞了吗?你是把鱼做完直接倒上白水吗?”
“还有那个,不就是一团草吗?这这这,还珍珠白饭,这稻米······”
苏小童说了半天,一脸嫌弃的样子。
隐世卿看见那锦鲤鱼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便忍不住打颤,还有那一碗的鱼鳞,转身扭头就是一阵干呕。
朱允炆亦是尴尬地咧了咧嘴笑。
“怎么了,你们倒是吃啊!”胡芳芷一脸不解地看着三人。“你们怎么都这个表情?”
“哼!你们不吃,我自己吃。”方要拿起筷子夹起鱼肉,就被朱允炆夺了下去。
“你这是做什么?”胡芳芷顷刻怒了。
苏小童叹了一口气,挠了挠头说道:“师姐!这菜还是扔掉算了!嗬!根本就不能吃,半生没熟,吃了可能会······你懂得。”
“怎么没熟?哪里没熟了?”
胡芳芷指了指红烧野猪蹄,又指了指清蒸锦鲤鱼。
“你受伤了?”朱允炆见胡芳芷手指破了一处,也不没有多想,便扯住她的手。
“嘿嘿!没事,就是抓鱼的时候不小心被划的。”胡芳芷立即抽回了自己的手。
“算了算了,我不饿,我还有事,先走了。”隐世卿摆摆手,便迈着大步离开了。
苏小童见隐世卿都走了,自己留在这,恐怕凶多吉少,便想趁胡芳芷没注意时,溜出去。
“诶?苏小童你要去哪啊?”胡芳芷挑起眉梢,语气深不可测。
“我我我,不去哪,就是肚子有点疼,我先先走一步了!”说着便拔腿就跑。
“诶诶诶,你们,你们也太不仗义了!”
朱允炆蹙着眉,也想走,却被胡芳芷挽住胳膊,“朱四!你不准走!你尝尝这些菜。”
胡芳芷一手紧紧地挽住朱允炆的胳膊,一手拿起筷子夹起鱼肉往他嘴里送。
“来来来,张嘴,张开你的嘴巴!”
这鱼肉几乎都要贴到他的嘴唇上,可他就是紧闭着,任凭胡芳芷怎么说,他就是不张开嘴。
胡芳芷索性直接用推别着他,把另一只手抽出来,捏住他的下巴,“你吃不吃?你给我把嘴张开!”
只见朱允炆脸色微红,心在咚咚咚地跳着,脖颈下很明显会感受到胡芳芷的呼吸,还有她身上的香气。
“诶?你怎么脸红了?哦哦,是憋的吧!哈哈哈,算了不想吃就算了。”
胡芳芷扯开脚步,转身放下筷子的一瞬间就被朱允炆给扑倒在地,二人四目相视,呼吸拂过彼此的面颊。
胡芳芷双手抵在胸前,眼睛瞪得大大的,略有点口吃,“你·····你·····你要干什么吗?”
朱允炆不知怎么地,仿佛不受自己控制似的,一个轻轻地吻,落在了她的薄唇上。
胡芳芷的耳朵瞬间发红,心里像有数十头小鹿在撞,朱唇仿佛冻住了一般。
“喂!你干什么!”一脚踢开朱允炆,急忙用衣袖擦嘴。
朱允炆摸了摸自己的嘴唇,“这······我喜欢你!”
他倒也诚实,直接说出了口。
“什么?”
“我说,我喜欢你!”
“嗬!你开什么玩笑?我可是有婚约在身的人?何况,我也不喜欢你。”胡芳芷起身整理整理衣衫说道。
“再说了,你不是喜欢欧阳紫宸吗?怎么?这么快就移情别恋了?”
“我······”朱允炆一时语塞。
“我和你是不可能的。”胡芳芷走进,对朱允炆冷言冷语地说道。
随后,“扑哧”一下,笑出了声,“吓倒了吧?!哈哈哈哈!你小子,开玩笑也敢开在我的身上。说!你是不是与欧阳紫宸吵架了!”
“哇塞!你方才不会是把我当成欧阳紫宸了吧?虽说,我俩儿时经常混在一起,但我俩这样貌差的可是很大啊。她有我好看吗?哼!”
胡芳芷也是个聪明人,“恩威并施”,这样双方倒也都不觉得尴尬了。
“好了!天色也不早了,随我来吧!”
胡芳芷走在前面,“今晚你就暂且饿着肚子吧!毕竟,会做饭的都走了,我也没办法。再说了,少吃一顿也没事。”
从那以后,朱允炆便时常来山上与他们三人谈天说地,舞剑行酒。这一来二去的,他们三人也与朱允炆颇为熟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