鸾九醒来的时候，已经戌时。
天地黄昏。
屋内的灯盏还没点亮，睁开眼，朦胧模糊。
她还没死。
这是鸾九的第一个反应。
随后才是，这是哪儿？
她想撑着胳膊，坐起来。
谁知刚一动——
“嘶！”
猝不及防，痛得猛地倒抽气一声。
浑身疼得离开，动一下手指头都痛。
意识渐渐回拢，才想起，自己在明珠阁，被桂嬷嬷折磨的场景。
只是那么一想起，鸾九都觉得头皮发痛，浑身也发痛。
“醒了？”
一道声音从旁传过来。
鸾九望过去，见暗处又加一道深影。
伴随着那一双鞋靴闯入眼帘，眨眼间，那处的阴影一下子被烛光照开。
鸾九抬眸，视线往上，顿时瞳孔一缩。
对上那双眼睛，“你……”
顿了顿，措辞，“你救的我？”
男人没有否认，没应声。
鸾九突然想咬断自己的舌头，自己在这里，不是他救自己，还会有谁？
“你为什么救我？”
她不明白，她与他素不相识，也没什么深交。
与其想弄明白，实际上，还不如说，是鸾九语气中还带着几分仇怨。
也不算是对救了她的南璟越，只是对命运。
死，她一直都不怕。
她不像蔚锦玉，有那么多想要的。
她从来都不知道自己，内心深处，想要的是什么？
活得浑浑又噩噩。
先前她活着，是为了报复。
只是，现在，前面的路她已经铺好了，东窗事发，有云涟漪，有蔚锦思，就算她死了，蔚锦玉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她以为，就这样结束……就这样解脱了。
没想到……自己还是没有死。
一次又一次的，她都活了下来。
她真不知道，老天爷让她活着，是为了什么？
为了让她继续后面的事，给所有伤害她的人一一宣判死刑么？
“饿吗？”
南璟越没有回答，只是问她。
鸾九凝视男人半晌，“饿。”
男人微微侧头，“端过来。”
便有下人端了一碗粥上前，先是放到床边的圆凳上，然后来将她扶起来。
痛。
鸾九紧咬着牙关，皱着眉头，就这坐起来的功夫，额前已经冒出了冷汗。
下人端过粥，舀了一勺，往鸾九方向送去。
鸾九伸手去端那碗，拿勺子。
“姑娘，奴婢喂您吧。”
她伸着手，没有动，保持着。
还是男人说了句，“她自己吃。”
下人才立马将碗递到她的手中，把勺子放到她手上，确定她拿稳了之后，才松手。
一用力，一动作牵扯，便浑身开始发疼。
尽管痛得她头皮发麻，痛得她觉得呼吸都难受，也一声没吭。
“现在的人都知道，东宫明珠阁遭了大火，太子妃上天庇佑躲过一劫，只是身边的婢女葬身火海。”南璟越看着她缓慢地进食，缓缓开口。
女子的动作一顿，抬起头，双手捧着碗，犹豫了许久，“我知道，我可能没有资格，你也没有义务，但能不能请你……”
“救你婢女？”
鸾九点头。
既然火海里只有一具尸体，那就是蔚锦玉打算让她作为轻晚死在里头。
她听见蔚锦玉叫人把轻晚弄出去。
那么轻晚应该没有死。
“你可知今日是什么日子了？”
鸾九疑惑。
“你已经昏迷了四日了。”
顿时，鸾九脸色大变，四天，轻晚在桂嬷嬷手里……就算活得过那晚，可接下来这几日呢？
桂嬷嬷定然不会放过她的……
轻晚……
对不起，是我害了你！
蔚锦玉！桂嬷嬷！
我要你们偿命！
心中的愤恨，已经盖过了身上的疼痛。
鸾九的手指紧紧地扣着碗沿，用力得指节发白。
好！既然天不亡我！
我便来亡你们！
眼泪从眼眶滚出来，落入碗里，又被她用勺子舀起，喂进嘴里。
她咬着勺子，牙齿与勺子“咔嗒”地碰撞着。
她就是这般，用完了手中的这一碗粥。
当下人把碗收走的时候，鸾九身上的里衣，已经湿了一大片。
“哎！姑娘，我帮您。”那婢女准备上前。
却被南璟越一个眼神阻止。
果然，下一刻，便听到她说：“不用。我自己可以。”
鸾九咬着牙，忍着痛，躺下。
盖上被子，也不管能不能睡着，闭上了眼睛。
她现在需要养精蓄锐，只有她好起来，才能够去做她想着做，能做的事。
不然，她就只能躺在这里，像个废物，什么也做不了。
阎王既然不收我，那就我送你们先去见见。
轻晚，你知道的，我会很快来见你的。
你慢些，我就追上了。
眼泪顺着眼角滑落。
南璟越扫了一眼，抬手，挥了挥。
婢女便下去了。
他冲衑枫扬了扬下巴，便见衑枫转身就离开了。
然后环视了一眼房间，从桌旁端过一个凳子，坐在了离床头不远不近的位置。
没过多久，便见衑枫抱着一摞册子回到了房间，搬了两个凳子放到南璟越身旁，又悄无声息地退下。
房间内安静得很，也安静得诡异。
只有偶尔南璟越翻页的声音。
躺了四天的鸾九，睡意全无，只是她倔强地休息着。
两个人都醒着，可谁都没有说话，仿佛对方不存在一般。
只是在鸾九舔了舔嘴唇后，只是几个呼吸间，便感觉身体被推了推。
她皱了皱眉头，偏头，睁开眼，入眼，是一杯热茶。
鸾九抬头，只见男人一手拿着书册，低头看着，目光专注，连余光都不曾分她半分。
这手，端着茶，就这般停滞半空举着，半晌了，也没有半分抖动。
她接过茶。
男人的手立马缩回，顺手翻了一页书册。
她将茶饮尽，刚放下，一只手就横到了跟前。
抬眸，只见男人，头也未抬，目光未斜，依旧看着自己的书。
鸾九抿了抿唇，将茶杯放到了男人手中。
他将茶杯放到一旁，又翻了一页。
鸾九怔了怔，然后躺下，盖上被子，闭上眼睛。
房间内很安静。
偶尔书翻页的声音和蜡烛“噼啪”一下的炸裂声。
这一夜，鸾九无眠。
南璟越坐在离床不远不近的地方看了一整晚的书。
两个人就这般，一个人躺着，一个人坐着，一夜无言。
直到天蒙蒙亮的时候，鸾九才迷迷糊糊地睡过去。
男人往床边递了一眼，收回目光，起身，往外走去。
拉开房门，双手环胸倚靠在门口柱子的衑枫立马转过身来，抱拳，正准备开口。
被男人抬头，阻止了。
南璟越转过身，轻轻地拉上房门，才折身离开了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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