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说呢？”
姜美素抿唇沉默了一下，然后才再开口：“虽说可能是内疚，但总归没有养在自己身边的亲切。那么多年，是心疼她在外头受苦，可不是自己一直悉心教导出来的孩子，自然在言行德行方面是没有那么信任的。”
“就比方你，你是娘打小手把手教出来的。你的为人，娘还不了解吗？怎么会去做那些个事？自然是旁人诬陷于你，不是吗？”
所以，在她母亲这里，从一开始，她就注定输了。
倘若，她若是害了蔚锦玉，姜美素一定会怪她，甚至不会原谅她的……
说完，姜美素笑了一下，“怎么你突然爱看这样的话本子来了？”
“没。”鸾九强忍着眼眶的涩然，暗自深呼吸，“就是无意间看到了，所以问问。”
听后，姜美素的神情也放松了许多。
“你呀，一天天的，少看些这样的话本子，知道吗？”姜美素伸手摸了摸鸾九的头，“嫁了人，也都是要做娘亲的人了，怎么还像个孩子呢？”
“娘，我有些累了。我先回去歇着了。”
她站起身来，低声地说完，就往外走。
也不顾姜美素在后面疑惑的问话，径直出了房门。
望着鸾九的背影，姜美素还保持着伸手去拉她的动作，苦笑，“这孩子……”
屋外。
鸾九跨出门槛的那一瞬间，泪一下子就涌了出来。
她快步走出雅居，背身在那圆拱门旁的墙上，捂着嘴，潸然泪下。
“姑娘……”
轻晚无措地站在她跟前，想要伸手去触碰鸾九，手停滞在半空中，望着无声落泪双肩抖得厉害的鸾九，一时之间，没敢伸手上前。
自己的外祖母，让自己变成了药人。
自己的母亲，不分是非，最后也不会选择自己……
她们逃离雪峰谷后，满怀希望地想要遇见的自己的父母，想象中一家和乐美美的画面，就在这一刻，宛如碎地的镜面，四分五裂。
“姑娘……”轻晚哽咽着，也情不自禁泪湿了眼底，“你还有我。”
鸾九猛地一下将轻晚揽进怀里，死死地抱着她，埋在她的肩头，哭得不能自己。
“轻晚……”
“我的心好痛！”
“轻晚知道。轻晚知道。”轻晚轻轻地拍着鸾九的后背，尽量柔声地哄着，“姑娘别哭，轻晚陪着你。”
“嗯！”
“太子妃……”
黑暗中传来一道声音。
鸾九和轻晚猛然身体一顿。
她退开身体，收敛起情绪，望向发声的地方，“谁在那儿？”
细微的窸窣声，轻晚将灯笼凑过去。
见青葵从暗处走上前来，“太子妃，我家姑娘让奴婢在这里等着，说太子妃出来后，还请太子妃往静轩一趟。”
“知道了。”
从雅居到静轩好久的距离，足够叫鸾九收拾好情绪，恢复常态。
她进门的时候，蔚锦思正在自己跟自己下棋。
“对不住，让你久等了。”
“无妨。索性我也是睡不着的。”蔚锦思落下一颗白子，将围住的黑子都捡了起来，“朝露，给姑娘看茶。”
鸾九坐下，喝了一口热茶，感觉身体麻酥酥的，方才压下去的那股子劲儿，一下子又冒了些起来。
鼻尖微酸。
她暗自深呼吸一口气，情绪暗沉。
“我查到了。据说是蔚锦玉那房里的丫头回了一趟乡，当街撞上你，本以为是蔚锦玉来的。但你没理她，她就疑惑。”
“回了明都，刚好东宫事发，蔚锦玉回丞相府求助，就与她说了这事儿。”
蔚锦思捏着棋子，垂眸凝视着棋盘。
“难怪后来，蔚锦玉就再也没有回丞相府求爷爷了，原来是给你下套去了。”
丫头？
鸾九突然想起了那日回丞相府在院子里瞧见的那丫鬟。
怎么说会觉得熟悉，原来是在小镇上跟自己在街上撞上得那个姑娘！
“听说，在腊八前些日子，蔚锦玉去来过了一趟怡香楼，那个人是你吧？”蔚锦思看向鸾九，虽说是询问的语气，可那眸中神采却是意外的笃定。
不等鸾九回答，“所以你也是在那个时候知道的真相吧？不过既然是你主动去的，想来你心中也是早就对蔚锦玉有过太多的疑惑的吧？”
鸾九捧着茶盏，盯着那棋盘发呆，没有出声。
蔚锦思也不以为意，继续下着棋，“不过说起来，蔚锦玉也不知是上辈子修了什么福分，这丞相府中人心薄凉的。可这蔚锦玉和蔚长风倒是两人感情甚笃。”
“上次你去净云寺，蔚长风还逃学给你送裘衣呢！到底是一母孪生，确实是不一样的。”蔚锦思说话间还点了点头。
“啧”了一声，言语间，倒是对蔚长风的重情义，颇有几分赞许的。
“你、说什么？”
一母孪生，蔚锦玉和蔚长风？！
鸾九“噌”地一下，站起身来，满脸震惊。
蔚锦思对她这反应，倒是怔了一下，仰头望着她，疑惑：“怎么了？”
所以，她也并不是蔚锦玉口中，姜美素日思夜念想找回来的女儿！
她也不是被歹人抱走的，她是被姜美素亲手抛弃的！
不然，为何她和蔚锦玉孪生姐妹，怎么会她流落在外，丞相府里多了个九公子！
什么九公子！原本明明该是个九姑娘的，只不过姜美素偷龙转凤，丢弃了她而已！
难怪了，难怪姜美素宁可选择蔚锦玉，不会选择流落在外的女儿。亲手抛弃的女儿，又怎么会与她亲近！
难怪姜美素对蔚锦玉那是捧在手心心的，对蔚长风却是疏离、冷淡、严厉、甚至连姜家都不带蔚长风回去！
不过只是因为，蔚锦玉才是她亲生的，蔚长风不过是她换回来争风的工具罢了！
“呵！”鸾九冷笑一声，身形晃了晃，随即“哈哈哈哈”地大笑了几声。
她可当真像一个笑话！
鸾九一边笑着，也顾不得屋里的蔚锦思和其他人了，兀自地走了出去。
弄得一屋子的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饶是蔚锦思，也都满脸茫然。
从中午，下到现在的雪一直没有停过。
雪。
越下越大。
厚厚地垫着。
那晚间才扫过的小路，这会儿又垫上了。
鸾九一踩一个脚印。
深一坑，浅一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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