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讲女位居最末等的官职,她们负责教导百姓简单的文字,还有百以内的加减乘除。”江尤说着她为讲女定下的职责,“花容,这世上有才之士多如牛毛,掌一地的诸侯,必须要知人善用,好的□□面,是指每个人都能找到自己合适的位置,大展拳脚,不会让任何一个有天赋的人被埋没。但想要做到这一点,十分困难。这困难并非来自于外部他国,而是来自内部。”
“内部?是指大族吗?”花容听不懂江尤说的很多话,但她隐约能明白江尤的心思,在江尤眼里,最重要的是百姓,世家和大族也是百姓组成的一员,同样也很重要。但她不允许,有人想要脱离百姓这个群体。
脱离百姓,意味着不可控,同时也意味着对王权形成了威胁。
“讲女,是女子第一次为官。”
“啊?不是啊,以前有许多女将军,而且后宫中也有女官啊。”在花容的认知这种,女将军是大官,后宫的女官也是大官。
江尤却摇头了,“不同,女将军是时局造就的英雄,后宫女官是不得已而有的退让,讲女和她们不同。讲女,是真正以女子的身份踏入朝堂。她们可以对政事产生影响。这是许多男人不愿意放出的权利。”
就好像男人也不愿意有别的男人进后宫,给自己戴绿帽子,于是产生了后宫女官和太监,两种扭曲的制度。那都是服务于男人的欲-望。
“政事?讲女没有权利影响政事啊,而且,长公主您也是女子,您不光能影响政事,您还能掌管一方作王侯,您才是女子为官第一人吧。”
江尤摘下腰间的玉佩,低头看着,上头刻有繁琐的纹路,最后组成一个孟国的“孟”字,“我靠的不是自身的能力,而是我的出身。这里头的区别,太大了。”
大族们反对的是讲女吗?不一定,除了讲女官职的出现外,他们还反对讲女的出身。一堆农家寡妇,原来长公主的奴隶,如今读了书识了字,摇身一变就靠着自身的学识成了官。
这是一条特殊的路,象征着江尤是真的唯才是举,在她眼里出身不重要,重要的是才华。
这让才华一般,出身也一般的大族们,如何坐得住?
不管大族们如何闹,讲女还是正常上班了,因为这所名为“天上京附属小学”的扫盲学校学生太多老师太少,再加上大族们一直上蹿下跳,江尤担心有人对讲女不利,就让张三招了一个百人小队,在学校保护讲女的安全。
张三的百人小队成员,多是游侠,张三曾游历天下,交了不少朋友,这些人听说张三投在孟国长公主门下,有心者就过来寻他了。
之前江尤还在想,要如何处理这些人。
游侠整日里打架,一言不合杀人者也不少,他们就像是一群野狼,想要养成能驱使的军队,没那么容易。
不过江尤在看过这个年代的兵后,对这群游侠又实在眼热。
军户是贱籍,除非打仗后自己抢来些东西,否则一辈子都是个穷苦命,比普通的农民过的还差。再者,许多将军攻占他国城池后,也会取战利品的,魏国灭了宣国,魏国国君将宣国国君的妾与女儿作为战利品收下,还将借机宣国许多城池抄了个干净。上行下效,如今的兵是什么素质,可见一二。
烧杀抢掠,这年头的兵比土匪做的还顺手,如果游侠是野狼,那兵就是野狗。
狼比狗要凶狠,能力更强,而野狗成群行动,比狼更危险。
兵这边有蒋震管着,江尤把她知道的练兵方法给了蒋震,然后还支出许多军费,提高军户的待遇,同时还要求她的能工巧匠们改造武器,力图造出更好的武器。
双管齐下不说,江尤还准备拟一套关于军人退役以及烈士家属的安置规程,知道这件事后,孔直当天就又修书一封,催小师弟周轩与二师兄朱凌快些过来!
再不过来的话……孔直摸摸自己光秃秃的头顶,觉得周边稀少的头发,大概也保不住了。
“豆娘!豆娘!快些走了,再晚便赶不上马车了。”
“来了!”
清晨,豆娘收拾了一下今日要用的东西,放入书箱中,这书箱是用木头框架以及轻薄的布做出的方箱子,用来拎书比原来沉重的木箱轻松许多。
更别说,她这书并非竹简,而是纸了。
豆娘隔着薄布想要摸摸里头的书,可惜那木头框架太大,根本摸不到那极其细腻的手感。
她穿着一身赤红色官服,官制的官服比外头的布更为柔软,穿在身上不会像麻布般硌得慌。豆娘出身不高,她的父母都是佃农,从小她连一身得体的麻衣都没有,何曾想过,嫁了人后遇上战乱,死了男人两年,没有儿子,还能穿上这样好的衣服。
豆娘穿着赤红色的官服,看着上头绣着的竹林图,深吸口气,缓步走出院子,门口是熟悉的衣服,熟悉的人。
“豆娘,今日是怎么了?叫了你许多声都不应我。”
“抱歉,昨日睡得晚了些。请孟讲女莫要计较,快些同我去学校才是。”豆娘笑着说了两句,孟雪性子极好,见她这样说,便笑着揭过了此事。
孟雪看上去不过十六七岁的模样,还带着少女的娇嗔,年纪小,忘性大,来到这天上京后日子过得好了,从她的身上,已经看不到曾经的酸苦。
豆娘还记得,第一次见孟雪时,冬日的雪极大,飘飘洒洒的自天空落下,若是那些贵族子弟见到,免不得做些士人风雅之举,寒亭观雪清谈文会的雅事。
可对于穷苦人来说,见到这样的美丽,代价是他们的生命。
孟雪当年不过十三,家中断了粮食,就将她做两斤粮食卖给傻子做了媳妇,谁知那傻子在孟雪过去的当天就不小心一头栽入冰河去了,主家觉得孟雪不详,大冬天将孟雪赶出家门,连身蔽体的衣裳都不给。
若不是豆娘饿得狠,到街上去寻吃的,孟雪大概要赤身冻死在大雪地里了。
即使豆娘将孟雪带了回来,孟雪也落下了极为严重的后遗症,她发热将自己烧傻了,整日里只会呵呵傻笑。说来也奇怪,遇到长公主进了育婴堂后,孟雪就好了,她变得聪明伶俐了许多。
只是……
“夏日炎炎,如此热的天气,你怎么手还这样冰凉?”豆娘拉住孟雪的手,舒服的叹息一声,“冬日时觉得你像块冰,我不喜与你亲近,夏日倒是舒服许多。”
握着孟雪的手,就像是握着一块冰,夏天别提多凉快了。
孟雪笑笑不语,嘴角的酒窝也没法遮盖她过白的脸色,还好她长得漂亮人也爱笑,倒不会因为脸色青白而叫人觉得鬼气森森。
两人说说笑笑的走到了街口,站在街口靠右的地方等了一会儿,街头传来哒哒哒的清脆声响,随声看去,看到路中央驶来一辆马车。
车轮在平整的街道上滚动,车厢极大,前头的马拉着极为轻快般,也许车厢里是空的?
豆娘招招手,车夫勒紧缰绳,停下马车,“见过讲女大人,请两位讲女上车。”
仔细看,那车夫竟是个做男子装扮的女子。
女子驾马,是从未听说过的事,御是君子六艺之一,马匹也是战争资源,除了贵族大户外,哪个女子能坐着马车随意在路上跑。驾马就更不要想了。
天上京就有,且这样的马车会越来越多。
拉车的马都是从战场上退下来的战马,多是蹄子裂开的伤马,无法再长久跋涉。
“这声音真是好听,也不知长公主是如何想的,竟会在马蹄下打上东西。”孟雪上了车后,将书箱放到座位下的空格中。
“昨日的车夫是男子,今日怎变成了女子?”豆娘端端正正的坐着,车厢并不晃,甚至十分平稳,几乎感觉不到真正在行驶。
“昨日的车夫,是长公主府上的车夫。前些日子长公主招车夫,叫他们驾马在天上京城内跑,接送百姓,那些大族又说三道四,言接送平民女子或是贱籍,太过荒唐。长公主索性请了许多力气大身形高的女子,着人教她们御马。”孟雪和长公主府上的花容女官是同乡,平日里感情不错,所以知晓许多长公主府的事。
豆娘点点头,眼底闪过一丝愤恨,“这些个大族,平日里只知如犬狂吠,也不想想,长公主所作所为哪一样不是为了黎民百姓好!偏生他们总拿男女说事,这样瞧不起女子,有本事自己生孩子,持家管事,莫要用女子啊!”
“他们是借题发挥,你又不是不懂。”孟雪摇摇头,大族们现在已经陷入一个奇怪的圈子。
只要是长公主尤发布的政令,不管好坏,他们都要反对,以此来表示自己的铮铮傲骨,绝不向恶势力低头。
孟雪微微歪头,在嘈杂的声音中,敏锐捕捉到哒哒的马蹄声,“豆娘,你听这声音,真是好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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