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是乡试的日子,程礼昨夜并没有睡好,今天又要提前排队进场,所以又早早的起来了。打整好仪容,检查好笔墨后,程礼才带着小厮平安去正院请安。
“平安,刚才有个丫鬟带信说,你娘得了急症,让你赶快回去。”一个西院的小丫鬟对安平喊道。
安平听了心乱如麻,用焦急和祈求的目光看着程礼。
怎么刚好在今天这个时候?程礼的心中有不好的预感,但百事孝为先,他又不能阻止,只好点头同意:“你先去吧。”
“谢谢少爷,我给娘请个大夫,就马上回来。”小厮一边道谢,一边快速往回跑。
唯一能够信任的小厮不在身边,程礼更加谨慎了,走在路上都随时留意四周的动静。但现在天光还没有大亮,周围的景物都是模模糊糊的根本看不清楚,程礼只能在心里警醒自己。
程礼的小心却没有防住早就埋伏好的人,在他经过池塘的时候,旁边的假山后面猛地窜出一个大汉从后面把他推了一把。
‘噗通’一声,程礼就掉进了池塘里。只一瞬间池水就打湿了他的衣衫,灌入了他的口鼻,四月清晨的池水还有些冰凉。程礼经过了初始的慌乱之后,很快镇定了下来。
他轻轻浮到水面上,深吸了一口气,转头看岸边还蹲着一个大汉。模糊的光线让他看不清大汉的面容和身形,也让大汉看不清水面上的涟漪和他冒出水面呼吸的口鼻。
浸了水的衣裳格外沉重,黏在身上十分难受,那个推他下水的大汉还在岸边,程礼不敢在游回那边,因为他确定自己的力量拼不过那个大汉。而现在那些洒扫的仆役还没有起来,呼救也没用。
虽然身上难受,程礼的思绪却格外的清晰,那边岸上有个大汉守着,他就只有从另一边上岸。程礼怕惊动了岸上的那人,深吸了口气,就闭紧嘴巴,潜入水下,往对岸游。此时此刻他终于知道,当年他姨娘为什么偷偷逼他凫水,逼他闭气了。
穿着厚厚的一身衣裳凫水,是一件很耗费体力的事儿,平时看着一般大的池塘,此时却感觉对岸格外遥远。程礼是咬牙坚持了又坚持才凫到对岸,用尽最后一丝力道爬上了岸。
榨干了身体里的最后一丝力气,已经提不起劲站起来的程礼,只有坐在地上蓄力,衣裳上的水渍浸湿周围一大片泥土。
刚刚逃过一劫的程礼,还来不及庆幸,就不由得打了个喷嚏。程礼暗道不好,莫不是要染上风寒了?
此时天光已经大亮,程礼回头一看,对岸只留下了一个大汉的背影。虽然遗憾没有看见那贼子的面容,倒也不用担心那贼子再跑过来谋杀他了,因为现在时间不早了,负责这边园子洒扫的仆役也快来了。
打算休息一下的程礼,发现随着清晨的凉风,身体更加发冷,知道不能再留,赶紧站起来,继续往正院走。
去正院的路比他回西院更近,去了正院才能更安全些,虽然已经开始头昏脑涨,但程礼仍旧牢记着今天是乡试的日子,也是改变他身份的机会,不能错过。
“怎么还没来?昨天不是吩咐过他,今天要早些请安吗。难道是睡过头了?”程老爷等了又等都没见程礼过来,不由有些坐立不安。见天色已经大亮,也顾不得端架子了,招来小厮吩咐道:“去看看三少爷走到哪了。”
对面的程夫人端起茶盏,低头轻轻抿了一口,同时掩饰住唇边眼角泄露出的快意。
程礼感觉四肢绵软无力,仍旧拖着沉重的衣裳和踉跄的步子往正院走。迎面正撞上来焦急寻找他的小厮。
“三少爷……,你怎么弄成这样了?老爷正在找你呢,快跟我来!”那小厮也顾不得嫌弃程礼的满身狼狈,扶着他就往前走。
程礼现在只是凭着一口气撑着往前走,看到一个小厮模样的人过来扶他,还挣扎了一下,又看了两眼,认出这确实是父亲身边的小厮,才顺着他的力道往正院走。
“老爷,找到三少爷了!快来人扶一下。”小厮走到门口就大声禀报道,现在程礼全身无力,基本上算是靠在小厮身上得的,小厮将程礼扶到门前也是累的够呛。
程老爷本来听说程礼过来了,正襟危坐打算摆严父架子好好教育一下程礼,听到后半句,就坐不住了,连忙起身走到门口,入眼的就是全身湿透了的程礼。
“这是怎么了,还不快来人给他换衣裳!”程老爷看到之后立马大吼。
里面服侍的丫鬟小厮立马七手八脚的把程礼扶到里间,给他换下湿透了的衣裳。
怎么还没死!程夫人右手死死的捏着茶盏,才能让她不泄露出恨意。
这边丫鬟把程礼扶进去换衣裳,那边早有机灵的小厮去请文大夫,去厨房吩咐姜汤。
李玉儿到上厨房的第一件事不是做早饭,而是熬姜汤。
三少爷落水的事儿整个正院都知道了,来吩咐熬姜汤的丫鬟自然不会保密,于是李玉儿她们也知道了正院发生的事儿。
李玉儿昨天分析了一晚都没想明白的事儿,现在终于清楚了。原来毒芹的事儿是针对三少爷,她就说夫人的丫鬟怎么会往主人的饭菜里下毒!
通过苏厨娘、安悦的话和今天的事儿,李玉儿把这些天发生的下毒事件拼凑的七七八八。心里顿时对程夫人的狠辣有了一个新的认识,心里提醒自己以后碰到了程夫人一定要小心谨慎,虽说她可能一直混不到主子跟前,也不打算往程府主子跟前混,但万一程夫人留意到她这个坏了她好事儿的丫环呢?
正院,程礼换好衣裳,又喝了姜汤后,脑袋勉强清晰了些,心里却非常焦急,这时候贡院恐怕要开了,而他现在还在府里。
顾不得头发还没干,程礼马上起身出去给程老爷请安。
“都火烧眉毛了,还请什么安,赶紧收拾笔墨去贡院。”程老爷说完之后,又马上吩咐管家备好马车。
这个安排正和程礼心意,好不容易才盼来一次乡试,前面做了千般准备,要是就这样放弃,肯定不甘心。他要是放弃了这次能改变地位的机会,他嫡母更会得寸进尺。
程礼正打算往外走,文大夫就被小厮请过来了。文大夫看程老爷和程礼都是一副乡试为重的样子,本着大夫的职责还是劝道:“你身体本来就不强壮,这次落水又染上了轻微风寒,不好好治疗也不怕病情加重落下病根!”
程礼当然也知道要顾惜自己的身体,奈何没有地位就没有安全感。现在他嫡母已经有了一点疯魔的倾向,要是他没有抓住这个机会提升自己的地位,以后只怕更危险。
文大夫见程礼坚决要去,程老爷也一副他在危言耸听的表情,便不再劝了:“既然如此,那我就先给你艾灸一下,之后的事情就看造化了。”
程礼即使心急如焚,也知道这是为了他好,便耐下心等待。
程老爷在旁边干着急,只得吩咐小厮把乡试一应用具都先放到马车上,也乘着这个时间空隙,了解了一下程礼为何将自己搞的这么狼狈。
这个事情早在程礼的脑海里过了几遍,程老爷一问出来,程礼便一个细节不漏的回答了出来。
程老爷一听前因后果就把目光放在了程夫人身上,要论府里谁最恨程礼,除了程夫人没有第二个。
程夫人打算的好好的,这次一定不给程礼活着的机会。那样她丈夫即使猜到是她下的手,也会顾忌到他只有两个成年儿子,而不敢动她。但现在程礼还没有死,她就不急着撕破脸皮了。
“查!到底是谁!”程老爷狠狠的盯了程夫人一眼,对管家吩咐道。
文大夫艾灸的时间不长,很快就好了,程礼当即就感到昏沉的脑子清晰了些,起身对文大夫行了一礼道:“谢过文大夫。”
“不用道谢,这也管不了多久,还是尽早医治休息才是正经。”文大夫挥了挥手道。
程礼来不及吃早饭,带了些糕点就离开程府,上了奔往贡院的马车。
当马车飞奔赶到贡院时,考生们都进的差不多了。程礼被检查了户牒确定是考生后,又被检查了衣物和考蓝里的东西,防止夹带。一切就绪后才把他放进考棚。
这时阮政清活动了手脚,研好了墨,只等着考卷发放,而程礼还在找自己的号房。
乡试分三场,每次三天。刚刚找到号房的程礼还没来得平复心绪,就有差役开始分发考卷。
一切都是这么匆匆忙忙,当程礼打开考卷仔细研究的时候,发现上面的题目都是那么熟悉而又陌生。
程礼知道自己状态不对,然而他还是尽快磨墨下笔,他真怕时间拖得越久,自己的状态越糟糕。
绞尽脑汁写了一题又一题,越写头越昏,使劲摇了摇头,没有丝毫用处。他又使劲掐了掐自己的大腿,希望疼痛能使头脑清醒些。有效果,但也短暂。用这个方法又答了两题。看已经头昏眼花,看试卷上的字迹已经十分模糊。
这边巡考官在考场转悠,恍然看到一个号房里的考桌旁没有人,又走过了几个号房,才想起现在才白天,应该没这么早休息啊?又转回头去看了一眼,确实没人,伸手在门上敲了敲,没反应。巡考官连忙吩咐差役拿钥匙来开门。
打开之后,果然一个身着青衫的学子倒在地上。巡考官是通州府人士,一眼就看出来倒在地上的人是程府三公子,连忙吩咐差役把人扶出去,通知程家人。
这边有考生晕倒的动静还不小,当差役扶着人出去的时候,旁边的考生都忍不住留意。只有阮政清全副心神都沉寖在考卷上,丝毫没有注意到这边的场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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