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琛醒了过来,他已经好久没梦到刚当伴读的时候,他一手下意识的按上肩膀,愣了下,茫然的看着自己的肩膀,一圈圈厚厚纱布缠的严严实实。
季琛:“???”
他因为看书看太久,出门的时候体力不支倒下去,所以这是摔下去的时候把肩膀摔伤了?
会影响他考试吗?
他抿了下唇,脑中划过的第一件事就是“几日后的乡试”。
虽然殿下只是让他去试试水,但他怎么也不能丢了殿下的脸。
“监院,你醒了?”床边,一毛茸茸的脑袋忽然抬起,发丝散落,眼眶通红,还瞬间哽咽了。
季琛歪了下脑袋,更加茫然,视线在面前的人脸上驻足片刻,直觉告诉他这人应该认识他的,且关系还不错,不然不会守他床边,还守成这副模样。
但,他好像不认识他?
季琛视线又挪向外面,彻底懵了,这好像不是他房间?
这间房,清冷雅致,阳光透进都带了股冷意,可见原主人应该是个一丝不苟,冷静自持的人。
“琛儿!”一道熟悉又带着陌生的声音响起,季琛刚转头,一个人影忽然窜过来,死死抱住他,抱完,忽然想起什么,又赶忙松手,检查他的肩膀。
“爹?”季琛困惑叫着,这个好像是他爹,但好像又有点不像?
好像老了?
季丞相哽咽了,瞬间抱着季琛哭的稀里哗啦,完全没发现自己儿子那一脸震惊无措的表情。
季琛惊的双眸大睁,他爹从他有记忆开始,就是不苟言笑的模样,无论高兴伤心愤怒,都没这么抱着他不撒手的时候,现在还一直拿他的胡子蹭他的脸。
这种小狗撒娇的模式,是他爹?
“琛,还有哪不舒服吗?”季丞相捧起季琛的脸,左看右看,誓死要在自己儿子清冷的那张脸上看出他哪疼了。
季琛嘴巴微张,怀疑自己爹被人冒充了。
季丞相望着儿子的脸,错觉吗?
儿子好像哪个地方怪怪的?
“琛儿?”季丞相不确定的叫着。
季琛抿着唇,眉头皱起。
“哥哥。”奶声奶气的季菲从床边挤进来,再爬上床,再季琛怀里蹭了蹭。
季琛更懵了,长期昏迷声音略微嘶哑:“你,哪位?”
他不记得他有这么大的妹妹。
屋里静了片刻,一个个见鬼般的看着他,季夫人凑过去,慌着:“大公子?”
季琛看向季夫人,略微思忖片刻,疑惑着:“兰姨?”
她什么时候嫁人了?
季夫人跟季丞相对视片刻,傻眼了,他们成亲是四年前,季琛叫她兰姨,代表他还记得人,可记忆好像出错了?
“儿,你今年几岁?”季丞相颤悠着手,不敢相信。
季琛总算知道哪里不对劲了,抿了下唇,脸色不太好看:“十二岁,过几天应该是乡试开考。”
商从安一旁彻底傻眼,啥意思?
十二岁?
季丞相咽了下口水:“十……十二岁啊,还是乡试开考前啊。”
季琛不解着,他爹这语气好像慌乱中带着丝庆幸?
“琛,你确定是乡试之前?”季丞相小心翼翼的问着。
季琛点了点头。
“来人,快叫大夫!”季夫人赶忙使唤傻眼的下人出门。
季丞相按着季琛的另一肩膀,手微微缩紧,眼眸微垂,暗哑的声音凝重无比:“全部人出去,我跟琛儿谈谈。”
“是。”
一群人走了出去,商从安最后看了眼一脸纯然的季琛,忽然想起那晚他死命要她分析的模样,心头紧了下。
季丞相坐在季琛床边,严肃着:“来,琛儿别怕,爹告诉你事实。”
“你今年二十三岁。”
季琛眉头皱了下,虽然猜到了,但没想到自己已经这么大了,二十三岁?
“儿子二十三岁还未成婚?”
不然守在他床头就不该是那位少年。
季丞相此刻才突然想起,很早的时候,就给季琛定过娃娃亲,可惜,那姑娘在季琛乡试过后,突然暴毙了。
暴毙原因,季丞相脸寒了下,那事后来他查过了,哪来的无缘无故暴毙,分明是有人使了肮脏手段,害了那姑娘。
“嗯,你原来的未婚妻生病故去,再那之后你就没娶妻了。”
季琛点了点头,他的确对这类事不上心。
“对了,兰姨什么时候嫁人了?”
看穿着,嫁的还不错。
季丞相卡了下,这事不好说,有点损他在十二岁季琛心目中的形象。
四年前,他刚爬到相位一年,因季琛的事,积着一堆的火气,对付人的手段狠了点,导致那段时间相府牛鬼蛇神多了点。
原配娘家人塞过来一堆人,季家本家那边塞过来的人,还有各家塞来的,反正那段时间相府热闹的恐怖。
他又不擅长对付姑娘,干脆扔给秦兰。
原本相府都是秦兰在管理,而且原来人口简单,没那么多弯弯绕绕,还算正常。
那些人来了后,一个个身份地位都比秦兰高,还不听话,幺蛾子又多,把秦兰气急了,某个月黑风高的晚上,强势把他给睡了,然后顺理成章把人全撵走了。
为这事,他当初心酸的抱着季琛哭的稀里哗啦,结果儿子十分冷静的扯开他,再淡淡着让他干脆续弦,省得再被别人当香肉惦记,难为秦兰再强他第二次。
“四年前,秦兰被她老家的人强势要带回家嫁个二流子,爹看她哭的可怜,干脆娶她当续弦。”季丞相松了口气,还好秦兰不在。
门口,季夫人恰好带着大夫过来,她让大夫等门口,自己则进来打算让季丞相待会说事,先让大夫看看,估计里头那个正在编季琛那十年的记忆,毕竟原来的可真算不上好。
她听到季琛问她的事停下脚步,结果……
她嘴角扯了扯。
她,哭的可怜?
呵。
秦兰冷哼一声,转身出门。
季琛看到那抹忽然离开的身影,再看他爹一脸心虚的模样,事实估计跟他说的出入有点大。
季琛干脆问其他的:“儿未入官场?”
季丞相放在床单上的手微微一紧,编道:“你殿试前出了点事,所以错过了。”
季琛忽然心头紧了下,他不太明白这种感受,这是因为错过殿试?
“儿子之后没再考?”他唇色微白,“还有太子殿下呢?”
季丞相呼吸渐深,一点一点道:“没,你还记得那年,错了,应该是你乡试这年,太子出去解决旱灾的事吧?”
“嗯。”
“太子回来后就重病了,不治身亡。”季丞相死死盯着季琛,观察他的表情,深怕他突然想起来太子是怎么死的。
季琛听闻,脸刷的一下白了。
季丞相心头疼着,可终究松了口气,再难过也比他自责要来的好。
“琛儿,别难过,你已经难过一回了,太子临终前让你去青山书院,说让你多输送点有学之士。”
“你总不能辜负他的遗言吧?”
季琛白着张脸,点了点头,突然的什么都不想知道了,他眼眸微垂:“爹,我想休息了,细节以后再说吧。”
“嗯。你好好休息。”季丞相看了他一眼,微微松气,忽然又想到什么,眉头皱了下,这谎不能他一个人来撒,至于瞒多久,那就不是他能决定了,但他想让他能毫无负担的活一段时间。
季琛躺回去,闭着眼,想睡又睡不着,心头堵着,他就那么死了吗?
外面脚步声起,季琛依旧不想睁眼,只感受到有人坐他床边,一动不动,还能听到他轻微叹息声。
被褥被那双手扯了扯,往上盖了点,盖完那手不安分的戳了戳他脸蛋。
季琛:“……”
人走了,季琛睁眼看过去,恰好看到商从安打着哈欠往外走,估计守他守的太久,现在困了。
季琛突然心里有点微妙,怔怔的看着那背影半晌。
季琛躺了会,半天睡不着,干脆起身,打算去找他爹,听这十一年发生的事。
他站在自己屋门口,瞬间不知所措,十一年了,按理说这是他家,但他一点印象也没。
他四处看了看,发现下人都不见了,脚自己迈起来,似乎知道他爹这时候可能在哪,虽然不记得,身体却记得哪个岔路该怎么走,他走着走着,就看到迎面走来一堆下人。
那群下人看到他,吓了一跳,连忙四下逃窜,片刻时间,全没了。
季琛:“……”
他难道十一年来,性情大变?
他们这么怕他吗?
下人全部退出去,书房安静的落针可闻,商从安底下站着,脑袋低垂,余光瞥了下负手而立背对着她的季丞相,看到那背在身后的手紧紧捏着,像在挣扎什么。
“相爷,可是有话要说?”
季丞相微叹了口气,拉开抽屉,从中拿出一封推荐信,一手轻轻摩擦,不敢抬头看向商从安。
“商公子,本相只有季琛这么一个儿子。”
商从安困惑的看着那封信,拱手道:“相爷,是否有什么事要交代从慎?”
特地把她叫过来,而且那帮下人离开时看她的眼神总觉得哪个地方怪怪的。
季相爷紧抿了下唇,对着商从安膝盖一弯,就要下跪,商从安吓了一跳,赶忙去扶:“相爷,何意?”
季相爷两手搭在商从安手臂上,垂着头:“商公子,我知道这事对你不公平,可琛儿他难得忘了这么多事,可以重新开始。”
门外一脚步驻足,来人愣了下。
“小人的性命是监院拿自己性命救的,还请相爷直说,能做到的小人一定做到。”商从安更不解了,到底为什么要跪她?
“这是推荐涵,七品以下官员只要有从一品以上官员推荐,皆可直接入仕。”季丞相脸色不佳的递出信,他没脸看他。
“相爷?”
“只要商公子可以跟小儿断了那点纠葛,商公子将来想入仕的话,本相一定帮忙,包括之后的升迁。”
商从安傻了半天,纠葛?啥纠葛?
她忽然想起那点流言来,闭了闭嘴,一言难尽。
她推回那封推荐涵:“相爷,小人受之有愧。”
季丞相脸上划过丝失落,他知道自己难为人了,这个什么都给他儿子了,而他儿子忘了这十年的事,本就对他冲击也大,可他现在还要求他跟季琛断了。
但,他是季琛的亲爹,这孩子从小丧母,乖巧到不行,当年在宫中被欺负,如果不是秦兰心细发现端倪,他压根不知道他过的什么日子。
六岁啊,就知道不给他添麻烦,什么都自己扛。
当初他心疼之余,什么也做不了,现在好歹做点什么。
之前的季琛每时每刻都在自责,把自己困的死死的,不让任何人去帮他,“商从慎”就算跟他儿子有瓜葛,他也可以同意,但现在的季琛还是当年那个温和,阳光的季琛,什么都没发生。
他私心所致,想要他过正常的生活,太子那事被他瞒下,那剩下的就是让他娶个温柔贤惠的姑娘,从此安安稳稳过一生。
“小人跟监院绝无私情。”商从安拱手道。
季丞相欲言又止的看了眼商从安,一手拍在她肩膀,再一手将推荐信塞到她手里,垂着眸,哽咽了下:“多谢商公子成全。”
商从安:“……”
成全个毛?
压根就没啥事。
她都下定决心以后一定不调戏监院,好好听话,好好念书!
门外,那抹白衣,傻了般的僵硬站着。
他跟那少年……
他爹……
季琛大脑轰的一下,一片空白。
商从安出来时,外面已经没人,她想了想,还是觉得去看看监院如何了,比较好。
她过去的时候,季琛正坐在床边,两眼无神,一副被雷劈过的模样。
“监院?”
季琛抬头,见到来人,薄唇紧抿,想到书房中听到的事,按在床沿的手紧了紧,大脑跟心乱成一团。
商从安:“???”
好像哪个地方不对劲?
不过……
商从安看着床边,长发未梳,披散而下,还咬了下唇,一脸纠结的人,心头痒痒的,舔了下唇。
十二岁的监院纠结无措的模样,这么可爱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