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缘分就……
他话音刚落。
叮铃铃的上课铃声响起,杜韵看到语老师已经在门口走到窗台边了,迈下讲台。
“你先坐在靠窗倒数第三排那吧,有什么不懂的就问同学们。”杜韵给徐堂砚指了指宁暂临旁边的空位置,拍了拍他的肩膀。
徐堂砚敛了敛情绪,说了声“好”。
宁暂临看着他一步一步走过来,瞥了眼自己,然后掠过旁边的空位,坐到了后面的位置。
小姑娘搭在横杠上的腿收回来,踩到地上。
她回头看他,又看了一眼旁边奋笔疾书的陈展,嘴里还念叨着“还有一句老子就抄完了”。
语老师进来之后,没急着讲课,给大家放了一段视频,引入接下来的讲课内容。
“哥们,老师应该让你坐在前面的吧。”陈展看着自己身边突然多出来的同位,疑问道。
徐堂砚把书包里的课本拿出来放到桌上,低头看向桌洞里面,塞得满满都是书。
他侧头跟陈展说话:“这个位置有人?”
陈展趁着大屏幕里的视频还放着,跟他小声地说道着:“这个位啊,它不吉利,就昨儿个,我同位跳楼自杀了,也不知道具体情况是什么,但她父母还没来学校办手续,所以你坐这应该是不行的。”
徐堂砚看了一眼前面空荡荡的位置,旁边的宁暂临正拿着笔不知道在写什么。
陈展看少年的眼神定在空荡的桌洞里,给他解释道:“你前面那个兄弟觉得仁济管得太松了,转学去了一所军事化管理高,进行封闭学习。”
徐堂砚眼珠轻转,眼皮低垂下去,没有碰桌洞里的任何东西:“下课我搬到前面。”
陈展想去拍他肩膀,被徐堂砚侧身躲过了,他笑呵呵也不介意,继续和人唠嗑:“这可不是兄弟我不留你,属实情况特殊。不过你也不亏,和我们班小美人做同位。”
徐堂砚没接他的话茬,翻开课本页数的一半左右,将预习过的言《兰亭集序》扫了眼,顺着语老师的激情讲解注释上新知识点。
他属于途转学,锦州教学进度以及教材都跟台江不一样,所以徐堂砚的进度已经跟不上了。
各科老师并没有单独等学生的义务,他只能靠自己补回来遗漏的知识点。
两节语课过后,又上了一节地理课。
下课铃响起,地理老师把课堂硬生生拖了五分钟,广播里开始播放清脆悦耳的轻音乐,示意大课间的到来。
“阿砚,一起去做操吗?”宁暂临挪到旁边的位置反着坐,看向在写课后辅导题的少年。
陈展本来从旁边侧身靠在白瓷砖墙壁上,眼睛一瞪,往前拱了拱身子,一脸嗅到新卦的模样:“你们俩——,认识?”
徐堂砚合上教辅资料,把课桌上的一摞书顺齐,挪了挪凳子:“不认识,你听错了。”
陈展听着广播里的轻音乐快放完了,他连忙从徐堂砚身后迈出去,也懒得计较两个人到底认不认识了,反正学生会查课间操的是亲不认。
教室里只剩下了穿纯黑色t恤的少年,还有坐在桌上晃悠着双腿看他搬书的小姑娘。
“你妈找校长了吧。”
宁暂临低头看着包了透明书皮的课本,若无其事地拿起一本,仿佛在拿自己的东西,掀开第一页,看到他写的“徐堂砚”三个字,字体偏行楷,带着清隽朗润的少年感,比正楷少了些板正。
徐堂砚把她拿过去的课本拽到手里,放到自己的课桌上,张嘴回到:“没有。”
“你看,缘分就乐意把你凑给我。”
宁暂临撑手跳下来,双腿落地的时候裙边蹭到桌沿,轻微摆动了几下,又说了句:“它都不问问你愿不愿,喜不喜。”
徐堂砚弯腰去够课桌挂钩上书包侧兜里的保温杯,黑t恤往前坠着,不小心露出了裤腰系松紧的绳子,等起身的时候,宁暂临的目光已经和他那双浅茶色眼睛对视过去。
她的眼珠从小就那么黑,到现在也没变过。
“我会找老师换同位的。”
说完这话,徐堂砚拿着保温杯出了教室的门。
宁暂临从自己桌洞里找着什么东西,装到裙子的口袋里,抬脚跟在了徐堂砚身后,看到少年走到接水的地方把拧开的瓶盖放到窗台上,她才不慌不忙地转身往教学楼外面走去。
学生们还在操场做着广播体操,到处都是广播站喇叭里放的音乐。
宁暂临从口袋里拿出杜韵给批的请假条,走到校医务室拿了一盒治嗓子发炎的药,随后提着盛着药盒的塑料袋往最西边的高三教学楼走去。
仁济的高三教学楼比较偏僻,所以和别处相比显得有些荒凉,但也有个好处,就是极其安静,不容易受到打扰。
她走在路上,看着窗户里没有人追逐打闹的走廊,只有偶尔拿着杯子出来接水上厕所的学长学姐,也是神色匆匆,有的甚至连这点时间都不放过,眼睛低垂着,默背高考要考的知识点。
离高考还有一个月,连电线杆上的麻雀都感受到了高三楼的紧张氛围,离开落脚都是静悄悄的。
宁暂临晃悠着手里的小药盒,塑料袋被拎着,打了好几圈的转儿。
走到某个建筑物前,药盒被小姑娘放到了路边的石头上。
建筑物是三个水泥塑成的蘑菇,高低分明,最高的那个大概和正常的男高生一般高,很多学生就喜欢在没课的空闲时间爬到大蘑菇的伞盖上坐着聊天,时间久了,上面的油漆都掉没了,石头也光滑的反光。
前几天学校翻新高三教学楼后面的草地,顺带把这三个蘑菇建筑物又重新上了一遍漆,怕同学们又上去玩,在旁边拉了条线,立了个牌子写着“禁止靠近与攀爬”。
宁暂临微微仰头看着蓝色油漆的蘑菇伞盖,又走近一些,从线下面钻过去。
她手背到身后,围着蘑菇建筑逆时针走了三圈,又转身按着顺时针走了三圈。
周围还有油漆未干之前滴落到土壤上的蓝色油漆,她从某个地方停住,抬起右脚,用小皮鞋的脚后跟蹭了蹭,虚空着做了个比对,落脚蹲在了那。
宁暂临伸出手按了按这块比较松软还有些潮湿的土,把手收回来,然后没有了动作,只是蹲在那里。
她想起了昨天褚未语自杀的时候。
那一会儿宁暂临刚跑到教学楼上的天台没多久,正坐在没护栏的台子上带着深蓝色耳机听英歌,她翘着脚,腿上搭着自己的绘画本,描画掌心里躺着的黑蝴蝶吊坠。
没几分钟,宁暂临的视线里出现了一个熟悉的人影,穿着长袖长裤,散开头发。
她瞥了一眼,看到是褚未语,也就是自己的斜后位,没有打招呼,又专心致志地画起来。
一直到褚未语走到她面前用手戳了戳宁暂临的小腿,她才抬起头来,将头戴式耳机挂到脖子上。
“我要自杀了。”
这是宁暂临摘下耳机听到的第一句话,她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小姑娘脸上仍然涂着煞白煞白的粉底,手的颜色倒是黑了许多。
“哦。”她只是应了声,不理解为什么这种事情要跟自己说。
“可我不是自愿自杀的。”褚未语开口说道,往天台下面看了一眼,她又想到什么,语气也激动起来:“如果你想帮我,我可以告诉你东西藏——”
“不帮。”宁暂临说完,吊坠的最后一笔也在画本上完成,她心满意足地将画本收到自己书包里。
褚未语被她的话打断,没有讲出下半句来,她往天台下面不断地瞅着,几秒过后,露出了和宁暂临一样心满意足地微笑,对她说了最后一句话:“你会的。”
说完,褚未语爬上台子,张开手跳了下去。
宁暂临晃过神,站起来往路边的大石头走过去,拿起自己的东西,将药盒放进口袋里,只留下一个塑料袋。
她又弯腰钻进拦着的线里面,在刚刚的地方蹲下,将塑料袋套到自己的右手上,一把一把挖着土。
因为被水浸湿过,挖得还算容易。
很快就挖出了一个小坑。
宁暂临看到了土里埋着的像是个塑料袋的角,她又挖了几下,把那个塑料袋挖了出来。
她看见里面用塑料袋裹住了什么东西,塑料袋上缠了一层透明胶带,很难弄开,宁暂临找到胶带的头,把缠绕的胶带全撕了下来。
她解开塑料袋后,发现里面是个土棕色的布袋子,很不显眼,袋子的口是一根抽绳系住的,她把抽绳解开,看到了里面的东西。
“叮铃铃…叮铃铃”
离上课还有四分钟的预备铃响了,宁暂临目光从手上的布袋子挪开,站起来往高一三班的教室走去。
进入教室后,历史老师还没有来。
班里还有人没回到教室,呜呜泱泱的。
她背着手,没发出一点声响地走到徐堂砚旁边,看到他还在认真地整理笔记,宁暂临空出一只手来,伸出指尖碰了下少年晃动的笔杆。
“阿砚,让我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