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那些对音律有所浸淫亦或是共鸣之人,今日幸得此人,又闻此曲,此生无憾。
只见郑维一袭白袍,洁白的面庞,轻拂古筝,手指微微波动,一声曲调宛若青烟,直上云霄。
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郑维这模样,这身段,,呸!这气质,看的李秋竟一时间也有些羡慕。
台下那些公子哥就更不用说了,一个个平日里一身绸缎,呼哧呼哧揣着一把扇子,看着人模狗样,有学问,有学识,其实大多狗屁不通,厚着脸硬装。
眼下见到郑维,直接自惭形秽,幸亏舞会没在这时候开始,姑娘们也不在现场,不然的话哪还有他们什么事。
隔着几排不远的房从约叹道:“李兄,你与这郑维公子比如何?”
房从约自诩名流,可比起郑维还是差着一些,所以倒不如首先向别人发问,那样倒不会那样尴尬。
李善长从始至终镇定自如,面对房从约算不上刁难的话语说道:“我仅有此人十之八九,不敢说堪比。”
房从约投来惊讶的目光,李善长看着脾气温顺,儒雅随和,可真顶起来还真一点不输啊。
狄黑子憨憨笑道:“不错不错,我果然没有看错李兄,没想到咱们这一桌竟然坐着一位不输郑维的公子,实在是长脸,有面儿。”
“咳咳,不过,你们有谁知道这广陵散有啥特别之处吗?”狄仁杰为人耿直,对于乐理这种弯弯绕绕,尤其还是《广陵散》之类的名曲可以说是十分的不感冒。
当然,不能说因为狄仁杰不擅长这些就一定是不好,毕竟正因为自己的耿直,事无巨细的追求公正,才成就开元年间第一判官,甚至一度成为大理寺卿。
李善长耐心解释道:“据古书《琴操》中记载:战国七雄时代,有韩国人聂政,其父被杀,其中原由是误了铸给韩王宝剑的日期。
聂政听后决定为父报仇,于是上泰山刻苦学琴十载,身黑如碳。”
说着看了眼狄仁杰:“大概与狄兄所差不大。”几人忍不住笑出声。狄仁杰却是没有那么在意:“李兄快接着讲。”
“甚至改变了音容,随后返回韩国,直奔王宫。待时机到时在离王宫不远处弹琴,绝顶高超的琴艺使来往行人纷纷止步,连牛马都为之停蹄。
韩王得知此事后,将聂政召进宫内演奏,高堂上,聂政趁韩王不备,猛然间从琴腹中抽出一把锋利匕首,刺死了韩王。
大仇得报后,聂政为免连累母亲,遂毁容自尽。后有韩人听其事迹,便为其填了词,但并未谱曲,故自战国到五胡千年间,流传有各种版本的广陵散,但大都是贵人附庸高雅的平庸之作5有,直到竹林七贤嵇康的出现。”
讲到深处,李善长不由浮起一抹向往,竹林七贤,多往令人向往的存在。
狄仁杰,房从约等人亦是低头不语,《广陵散》他们并非一概不知,多少还是了解一点的,只是还从未听说其背后还有这样一个令人动容的故事。
“聂政是好样的,如今若能见到他,我狄仁杰高低要交他个朋友。”
十年艰辛,只为复仇那一刻,很难不让人佩服。
《广陵散》分开序(一段)、小序(三段)、大序(五段)、正声(十八段)、乱声(十段)、后序(八段)共四十五段。
“汀!”随着郑维轻抚古筝,这曲庞大的广陵散即刻拉开序幕。
千金台上寂然无声,落针可闻。
金盏三楼,李二眼神迷离,不知神游何方。
“没想到如今年暮之际,还能听到《广陵散》,快哉快哉。”
李靖开口道:“年轻时听闻《广陵散》冠绝天下,如今得听,果然无可匹敌啊。”
那深入骨髓的恨意,坚如磐石的毅力,聂政刺韩王,天地色变,大仇得报,祥云为之开颜。
琴声悠转,天上飞鸟为之动容止步不前,地上走兽游鱼也停下脚步,整个城南似乎都陷入一种虚无缥缈的历史中间,随着郑维一起,重见了千年前聂政苦学琴十年为父报仇的那段经历。
……
小序、大序、正声、乱声、后序,长达四十五段的《广陵散》足足弹了一个时辰。
抬头再望眼,飞禽走兽都为之潸然泪下。
狄黑子一把鼻涕一把泪,整个千金台无人不神伤。
李二颤动的眉间,一颗滚烫的泪水缓缓滴落,没有人知道他心伤在何处,但肯定很伤心就是了。
而李靖,眼神却清澈如水,从不喜欢听曲的他,此刻却完完整整将曲中意包含心中。
若是聂政换做他,他同样会做出这番举动,为报父仇隐忍十年,为了不连累母亲,毁容自尽。
李秋独坐在郑维三步之遥,至今没有动作。
他虽是穿越者,但他终究也是曾有过亲人的普通人罢了,此曲而终,他的心也跟着落到了深渊的边上。
不知过了多久,李秋缓缓睁开眼睛,长长呼出一口热气,整理一番心情,站了起来。
微笑道:“诸位,《广陵散》,结束了。”
洪亮的声音将台上台下从幻境中拉了出来,《广陵散》结束了。
台上瞬间爆发轰鸣掌声,如果先前是年轻人主导的气氛,那这次完完全全是由这些上了年纪的,或是文武百官,又或是各方豪生的情感爆发。
每个人身上都有故事,这些年纪大的人更是如此。
虽然这个时候提起值不值票价有些庸俗,但他们还是忍不住想说,就凭这曲《广陵散》,便早已超过了那些区区金银。
郑维收起古筝,默默消失在众人视野中,经此一曲,同样将他的情绪拉扯到了顶峰,他需要一个人独自慢慢消受。
千金台众人同样需要回味,李秋命人端上陆羽亲自制作的煎茶,分发下去。
茶香绵软,回甘,荡气回肠,在场之人犹如久旱逢甘露,那一杯清茶与方才那股情绪仿佛在身体中缠绕,拉扯,滋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