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玹将李应和几个管事派去调米粮,一行人轻车简从的出门而去,在城门处和几个同行的小官吏汇合,午时便出了城门。
除了谢玹之外,所有人都是妻儿父母在城门处送了再送。
唯有谢侍郎一人坐在马车上,面无表情的看着那些个送别的人哭哭啼啼。
谁都知道去北州不是什么好差事,一不小心就可能回不来了。
他端坐在车厢里,目光看向窗外,风扬起车帘,时不时看见城门口的行人进进出出。
熙熙囔囔的帝京城,周遭都是依依不舍的人。
越发的显得他六亲不近,远行也无人送的寂静凄清。
三公子面上什么都没显露出来。
江无暇坐在车厢离他最远的角落里,淡淡开口问道:“大人在看什么?”
谢玹面无表情道:“我什么都没看。”
江姑娘平日里很少主动同他开口说话,这会儿却不由得多问了一句,“那大人再等谁?”
谢玹顿了顿,语气极淡道:“我谁也没等。”
“叶公子吗?”江无暇却好像可以直接从他的话里听出自己想要知道的,她顺着少年侍郎的视线看向窗外,不咸不淡道:“大人走的这样突然,怕是叶公子都不知道你已经出城了。”
“住口!”
谢玹俊脸微臣,看着江无暇的目光也凉了几分。
原本就是寒冬腊月,清廉官员出行,也没什么可以取暖的,他这一恼,车厢里越发的寒气四溢。
江无暇默默的把垫在座上的小被子拿出来盖在了身上,继续道:“不过按照大人往常对叶公子的态度,怕是她来了也不敢出来见你……”
她说道一半,察觉谢玹落在她身上的目光越来越冷,便自觉的自觉的闭了嘴。
果然只有谢小阎王和温掌柜才能受得住三公子。
她们这些小喽啰,还是保命要紧。
谢玹原本没什么情绪,反正也不是第一次远行,听江无暇说了几句之后,有些忍不住皱眉。
他觉着自己一点也不想见叶知秋。
但是衡国公的案子临时搁浅,他还没能同她说一声,这事办的十分不妥。
再加上旁的官员一直在同父母妻儿娇妻美妾说着话,平日也不见得有这么多事要说,这会儿却好像是生离死别一样,说个没完没了。
谢玹莫名的有些烦躁,闭眸平心静气了片刻。
边上那些个人好似要把这辈子的话都同家人说完似得,他有些等不住了,边对车夫道:“走吧。”
这位谢大人一贯都是说一不二的,车夫也不敢多问,赶马就走。
几个被送行的家人围绕的小官吏顿时就懵了,“谢大人!谢大人您怎么走了?”
“谢大人等等我们!”
城门口顿时一阵喧杂慌乱的呼喊声。
谢玹没说话。
江无暇掀开车帘,朝几人道:“诸位好生告别,我家大人先行一步。”
声落,马车绝尘而去。
余下一众面面相觑。
小声议论着“这位谢侍郎面前本来就怪,今日也不知怎么了,面色越发的难。”
“许是出远门都无人相送,又见咱们这样走不开,心中不平吧。”
几人纷纷摇头,叹息“谁让他同自个儿家里都不和的,之前连正门都不让谢珩走,显然人家官复原职了,还不得把旧账算清楚?”
这边闲言碎语不断。
那边,马车已经朝城郊去了。
一路上,谢玹都没说话。
丰衣足食在后面的小马车上,只有江无暇一个人同谢玹待在一处,眼看着三公子闷不吭声的,身上的寒气越来越重,她也不敢多说话。
谢玹垂眸,指尖划过紫色香囊上的绣花,这分不出是什么鸟的玩意十分的罕见。
那人说是小六和小七绣的,那两个家笨手笨脚的,能绣出这么丑的东西,一点也不习惯。
里头放着阿酒给的东西,据说是保命符。
他琢磨着又是银票,想拆出来看看,这次温酒给他塞了多少,指尖刚动,一旁的江无暇就开口了,“大人,保命符是不能提前拆的。”
谢玹淡淡瞥了她一眼,没说话。
江无暇十分自觉的闭了嘴。
谢玹看着脸色不太好看,倒是真的听了进去,没有继续拆,只是拿在手里轻轻摩挲的。
谁说他没有人送?
江无暇实在是冻得有些受不了,掀开车帘朝后边的丰衣足食挥手示意,哦不,是挥手求救。
丰衣连忙喊了一声,“大人,前面就是送别亭,咱们在这等等几位大人吧。”
足食也连忙道:“今日天色还早,等一会儿也无妨的。若是那位大人来不及赶上来,同我们走岔路就不好了。”
谢玹喊了声“停”,下了马车径直走入送别亭。
四下无人,官道两旁残叶飘零,一派萧瑟景象。
他坐在亭中,淡金色的阳光洒在了衣袖上,皎皎少年,清冷如玉。
好似天上神仙客误入尘世中。
三公子极少有这样情绪外露时候。
可江无暇这回是真的冻惨了,压低了声音同丰衣足食道:“待会儿换一下,我坐后面的马车,你们去大人边上伺候。”
足食连忙道:“这怎么行,我们都是粗人,还是江姑娘……”
江无暇道:“我还能活着去北州。”
足食推了丰衣一把,低声道:“你说话中听,你去劝劝大人!”
丰衣面色微妙道:“你先去!”
两人对视了一眼,认命一般同时走到谢玹身侧。
丰衣深吸了一口气,故作轻松道:“那些个庸人家里那些娇妻美妾能绣出这么独一无二的丑香囊吗?”
足食道:“谁家主母能有我谢家少夫人出手如此阔绰,回回都塞银票?”
两人说完,见谢玹面色半点没变,不由得把目光投向了江无暇。
江姑娘心里苦,但还是立马接上了一句,“谁能有我们大公子登高爬屋檐那么独特的心意?”
谢玹扫了三人一眼,“说这些作甚?”
丰衣足食齐齐道:“大人,您要放宽心啊。”
江无暇满脸无奈:您这么不高兴,快冻死人了你知道吗?
谢玹不想同他们说话,抬头望天,忽然发现屋檐上有一抹黑影,不由得起身道:“青天白日的躲在顶上作甚?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