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心反倒是不说话了。
他之前考虑过,树林里的一切很可能会被对方监视,但是他多多少少抱了些侥幸心理,最终还是这样做了。
当初救方剑璋,是因为他知道方笑语根本就没有来北燕。所以他也不怕方笑语真的察觉到些什么,而等到方剑璋回京,哪怕他记得这件事,有些事已成定局,也无所谓是否会被察觉了。
说起来,他这是第一次真正的面对面与方笑语见面。虽然从前他远远的见过她一面,但当时他并没有看出这个女子究竟有着什么本事让那个人如此推崇。
但是,那个人不止一次的提醒他,若是小看了这个女人,必定会吃了大亏。他心里多多少少有些不服,但却也没有再小看她。他很清楚,那个人在京中潜伏了这样久都没有被发现,其能力远不是叶书成那个蠢货可比的。
但是这一次,当他见识到了方笑语的手段,他便有了新的想法。
这场战争因为什么而输已经不重要,反正这也是他意料之中的事,不仅如此,正如方笑语所言,他还暗中推波助澜了一把。
方笑语或许取了巧,但有什么所谓?所谓成王败寇,输了的人再怎么叫嚣也不过是那点不值一文的不甘心罢了。
最重要的是,他在方笑语的身上看到了他成功的可能性。
“不想说就算了,反正我也没兴趣知道。如何,接下来是要真刀真枪的打上一架,直到一方死为止?还是霜王殿下坦诚一些,说出来此处的目的,或许大家还能和平共处一些时日。”方笑语手指一搓,手中突然就出现了几片金叶子。那叶子仿若真实,连脉络都能看的清晰。
萧入顿时进入了防备状态,由此可以看出,萧入的武功定然也不弱,与外界传闻的那个闲散王爷也有着不少出处。不知为何,方笑语突然就想起了五皇子。那个人,也是用纨绔的外表来掩饰他的内在。除了他并没有争雄皇位的野心之外,他的行为模式,与这位霜王殿下十分相似。
五皇子的伪装,是因为要掩饰他效忠太子的事实,再者,他要为自己的母妃报仇,可他势单力薄,又不是皇帝最喜爱的皇子,就只能徐徐图之,先将自己隐藏起来。
而萧入,为的却是那张晃瞎了无数人眼睛的龙椅。
这不是什么错事,相反,能够成功就代表那是真理。方笑语喜欢聪明的人,无论对方用了什么手段,无论对方的行为她喜不喜欢,她都不会低看了那些成功者。包括叶书成在内,她从来不曾轻看过。只不过叶书成与她是敌人,是一把火烧死她的凶手,她要与他为敌,自然是什么难听骂什么,什么绊子缺德就拼命的给对方使。仅此而已。
如果萧入打定了主意要与她对着干,她也不介意干一回黑白无常的活儿。虽然失去了萧入这个可利用对象有些可惜,从前的那些布置也都打了水漂,但比起多一个给自己使绊子的人,她更加倾向于在对方下绊子前先弄死对方就近挖坑埋了省事儿。
“要不要……与我做个交易?”此时那无心却突然开口道。横亘在方笑语与萧入之间的杀意突然就消散了。
“说说也无妨。”方笑语似乎对这个交易很感兴趣。不如说她是对无心这个人的目的很感兴趣。
“既是要交易,就不必如此剑拔弩张。世子妃,不请我二人进去坐坐?”无心感觉到了萧入的紧张,这是他第一次面对武功比之他强上一大截的人释放出来的杀气。别看他此刻似乎并没有受影响,但实则背后已被冷汗浸湿了。
方笑语这样的杀气,他平生第二次感觉到。
第一次,是面对大周那位死死霸着帝位不放的皇帝。虽然他们是亲人,可相处之间却完全感受不到亲人间的热情,相反,他们就像是死板的主子和奴才,他的话你全都要听,他的命令你要无条件的遵从。不在乎你是他的儿子还是他的孙子,只要违背了他,他眨眼间就能命人将之拖出去砍了。
那只大种马,平日里别的没有,就儿子女儿多,多的他自己都数不过来了。明明百岁的人了,此时最小的女儿才刚出生不足三个月。
对他来说,死上几个儿女根本就不疼不痒。死一个他能再生十个,他的子嗣于他而言,不过是显示他强大的工具。他不仅对他的子女毫无感情,相反,若是有哪个子女威胁到了他的皇位,他会毫不犹豫的将之斩杀。
他之所以要装作无心帝位的闲散王爷,不是怕了云王和蒙王这些实力根深蒂固的对手。他的一切无害,都是演给那位皇帝看的。
而又一次,他在一个比她小了几十岁的女子身上感受到了。与那位皇帝大人的霸道不同,这个女子身上的杀气更加润物细无声。一开始你甚至都不能发觉到这杀意的存在,无疑对方将一切掩饰的很好。可一旦你轻举妄动,你就会立刻感受到这种杀意锁定你时的那种恐怖。
仿佛下一刻就要死了。
“既如此,便屋里谈吧。希望你这趣÷阁交易,能叫你我都得到双赢。”方笑语侧了个身,示意二人可以过去了。
萧入明显害怕方笑语使诈,一直紧绷着身体,可无心却自始至终安心的很,方笑语可以肯定,他的身体无比的放松,看不出任何的防备。
是因为相信她不会言而无信?不,方笑语反倒觉得,对方是认为自己想杀他轻而易举,不需使任何的诈,所以才会如此放松的经过她的身边,将后背赤裸裸的面对着她,不加防备。
屋里头满布灰尘,无奈下几人只好搬了凳子坐在了屋外。
外头是温英姿已经空了的坟墓,除了那口已看不到尸首的棺木之外,剩下的十几口棺材中放着足可敌国的金银财富,亏得几人还能闲下心来,坐在这一堆的珠宝旁边闲聊。
“说吧,你想与我们谈的交易是什么?”叶西辞此刻微敛着眉头道。他实在是摸不清楚这个人究竟在想些什么。
当初城门外血战,此人身为对方的大将,却连接‘不小心’救了方剑璋几次,就连他也被他救过一次,故而他一直将此事藏在心头。
那时情况虽然危急,但是他却还是注意到了。这个人所救的人只有两个,一个是方剑璋,一个是他,全都是与笑语有关的人,而太子几经危险,当时他甚至就在太子不远处,但他却似乎毫无援手之意,这更加不得不叫他多想。
所以方才察觉到暗中藏有他人,而这个藏着的人竟然是他时,他才会毫无动作。因为,不仅仅是笑语想要知道对方的目的,就连他也想。
“帮你们找出幕后之人,毁掉他。”无心面无表情的说道。仿佛那幕后之人只是一只阿猫阿狗,与他毫无关系一般。
“哦?你这是要临阵倒戈?”方笑语有些好笑。即便对方不帮她找,她也知道幕后之人究竟是哪个。
“那世子妃接不接受无心的投诚?”无心似乎看准了方笑语一定会答应一般,一脸的淡然。
“投诚?这倒叫我有些犹豫了。你这投诚来的蹊跷,我想信,却不敢信啊。”方笑语一脸‘我怕怕’的模样,反倒叫萧入险些笑出声来。
关于无心这个人,他身为大周皇族,自然听过此人的传言。云王的血脉,虽然已经几经周转,算不得直系了,但不得不承认的是,无论是云王还是蒙王,对于子孙后代的控制都是相当出色的。
即便自小就失去了该有的地位与荣宠,化身平凡之人,流落异国他乡,或许过着小人物过的日子,或许强行被变的凄惨,但是他们对于大周的忠心,简直达到了可怕的地步。
但这个人除外。
明明身上流着一部分云王的血脉,但是他却根本不向着云王,不如说,他对于云王此人异常的痛恨。
与他的妹妹不同,周灵即便成为了大承的贵妃娘娘,却依旧对大周忠心耿耿,这源于自小的教育,但是对于无心来说,他一开始就没有与父母生活在一起,且他懂事的早,在那些养大他的人想要给他洗脑的时候,他早就拥有了自己独立思考的意识与能力,所以那些人越是想要给他灌输忠心于大周不惜性命这样的思想,他就越加抵触,甚至生出了反效果,不仅没有如愿的让他对大周报以忠诚,反倒是让他的内心渐渐的滋生起了要将抛弃他利用他的云王彻底打垮的心思。
就见他给自己起了‘无心’这个名字便可见一般。他曾经换过很多的名字,因为要适应不同的身份,他杀一人,取代他成为那个人,然后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给大周一统天下而铺路。
至少在那些企图利用他的人的眼中是如此。但是却没人知道,他虽然表面完成着他的任务,实则暗地里策划了不少事情,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向云王复仇。
所以他给自己起名叫‘无心’,没有姓,只有名。无心无情无牵无挂,他不会再为那些所谓的‘亲人’而效命。从今后,他只为自己的活着。
萧入苦笑。他与无心也不过是利益捆绑在一起罢了。
而无心选择他的原因,是因为能够争夺皇位的有力人选除了云王和蒙王之外就只有他可能性大一些。再加之,这些皇位争夺者之中,唯独他没有使用那些将自己的子女派出去为奸细的法子,有时候,子嗣不多也是好的,至少他舍不得用他的嫡系血脉干这种下人才会做的事。
而此时,无心似乎发现了更好的合作者。即便是跟他合作的时候,他也没有给过他多么期待的神色。但或许无心认为他掩藏得很好,却依旧被他察觉到了他对于此次合作的期待。
而察觉到的不只是他,还有方笑语和叶西辞。所以,这个谈判的主动权,其实是落在了方笑语的手中。
萧入决定坐山观虎斗。
大承会发生什么,他一点兴趣也没有。他是想得到皇位,但却与那些野心家们不同,他对一统天下并不热衷。
特别是知道了柴昭帮陈国皇帝一统了天下,但这天下也不过才维持了不到两百年,他就更没那个热情用自己的全部人生去打一个给子孙后代败坏的江山。
与其如此,不如就保持如今的模样。几大国互相牵制,却又互相成长,谁也奈何不得谁,这已是最好的结果了。
偏偏大承的叶皇和大裕的奉天帝似乎都是个安于现状的帝王,对于开疆扩土实在是不怎么热衷。从头到尾,就只是大周自己在那儿瞎兴奋独自蹦跶,他自己看着都觉尴尬。
如果方笑语能够说服叶皇支持他上位,而他也可以和叶皇签订互不干扰的协议。从此后,他可以保证大周再也不会侵扰西北,大家和睦共处,岂非更妙?
萧入觉得,有跟方笑语做交易的价值。
而且,最好是能从方笑语这里拿到一部分财宝。
萧入心里清楚,这些财宝落到方笑语手里,再想夺回去怕是不大可能了。除非他能力敌方笑语与叶西辞二人。若是无心与他们的交易达成,恐怕他就拥有了三个敌人。与其如此,还不如同样与他们合作,用这些财宝若能换来皇位,倒也不亏。
最重要的是他很清楚,他一个也打不过。
“世子妃,我是很认真的。”无心并不似玩笑的神情。
“我也不曾与你玩笑。”方笑语却丝毫不落下风。
就在两人沉默的对峙着的时候,方笑语却突然问了一句:“那位煜如烟煜姑娘,也是你的人?”
无心愣了愣,深深的看了方笑语一眼,见方笑语眼中似乎有笑意溢出,心中一动,最终还是决定坦然道:“是。”
很简单的回答,叶西辞却一愣,随即了然。
怪不得。如此就能说得通了。
当初方笑语独自来到边城后,他与方剑璋等人安心养伤,期间就曾猜测过,那位煜姑娘是否有诈。
那么巧他们经过的地方,就有一个独自上山的姑娘将他们救了。虽说这位煜姑娘说着很崇拜方将军的话,但经历过背叛的他们,心里难免会多想。
“那张纸条也是你让她递给我的?”方笑语指的是煜如烟放在茶壶盖上的那句不要相信樊进等人的纸条。
“是。”无心也不否认。
“那这块玉佩呢?”方笑语将那块所谓袁树捡来的玉佩拿出来,放在了手心。
“是我刻意留下的。”无心承认的痛快。(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