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良一路上紧张的要命。他也知道这样做实在是有些冒险,但是他已经不能再等下去了。
自从方剑璋被挡在城门外重伤杀出一条血路,此时他是否还活着都是个问题,而梁薄丧心病狂的开始处理那五万将士的家眷,除了那些不在北燕的家眷幸免于难,这些时日来,北燕已经死了不少的百姓。
甚至各种传言开始甚嚣尘上,究竟是如何传出去的,连他都不怎么清楚。
也有百姓因此而击鼓鸣冤,而无一例外的,全都被武力镇压。
在如今这个出不了城的边城,百姓的数量就算再多,也无法与武力强横的士兵斗争。强硬的下场就只会是身死,已经有几十个百姓为此为付出了惨烈的代价。
他同情百姓,可却更害怕罗家从此万劫不复。无论梁薄的背后站着哪个,与之合作,听从指挥的后果那就是与虎谋皮,罗家若深陷其中就断不会有好下场。
所以他也事先做了些准备。但是这些准备是否有用,他一点信心也没有。
而梁薄占据了守将府,不仅仅是为了夺取北燕的兵权,他似乎有什么更加在意的事,所以他总感觉他有些遮遮掩掩。
出城,然后将这里的事情传出去,叫朝廷派兵来解决,这是他此刻能想到的最好的撇清他撇清罗家的方法。为此,他甚至带上了他收集的罪证,想要要梁薄等人一网打尽。
若是时间允许,他或许还会再三考量,寻找一个适合的时机。但是,此刻他意识到,梁薄其实一直在防备着他,若是事情尘埃落定,恐怕他第一个要杀的就是他。
罗良也做了些准备,带上了两个心腹,将证据藏在鞋袜之中,而后怀里带上了一封要外出公干的材料,就是为了以防他人怀疑。
他努力的保持着与平时一样的姿态,尽量不让人看出他的紧张,但身体自然的反应却依旧让他有些绷直。
“站住!城门已封,任何人不得出城!”今日的守卫刀琛突然缺了席,无奈只好让另一个人顶上。此人也算是梁薄的心腹家的子侄,故而神态都倨傲得很。
“混账东西!朝廷发下文书,要本官外出办事,若是耽搁了大事,上头怪罪下来,你们这些小小守卫可能负责?”罗良其实紧张得不得了,于是口气就格外的冲了些,若不如此,他觉得就会隐藏不住紧张。
“这……”这守卫定睛一看,这不是边城的父母官大老爷又是何人?虽然他自己是梁将军心腹的子侄辈,平日里对着百姓耀武扬威也就算了,面对官府的人,能礼让还是要礼让三分的,何况这还是官老爷本人呢。
守卫立刻就犯了难。
上头给的命令是要阻止任何人出城。但这位官老爷和梁将军那可是一伙儿的,这究竟是该阻止还是不阻止?
若是不阻止,要是坏了事他担待不起。可若是阻止了,万一惹得这位官老爷不高兴了去梁将军那告他一状,他岂不是完蛋了?
“还不快给本官让开!”罗良大怒吼道。
守卫被罗良突然的怒吼给吓了一跳,下意识的就让开了一身的位置,低着头就要恭请罗良过去。
“站住!”
可就在此时,身后却突然一道声音拦住了罗良的步伐。
罗良下意识一个激灵,整个后背都要湿透了。这声音他再熟悉不过,那个在他面前一直高高在上还拿罗家来威胁他的梁薄梁将军!
“罗大人这是要去何处?”梁薄眼中闪烁着寒光,看向罗良的神情中全是冷笑。
“梁将军,可巧。”罗良努力的压着声音中的颤抖,装作不经意巧遇的模样,转过身去面对着梁薄,笑道:“莫非梁将军也要出城办事?”
“罗大人,如今城中戒严,任何人不得外出,本将似乎与大人提过吧?罗大人公然违抗本将的命令,可是不将本将放在眼中?”梁薄的眸子里溢满了杀机。他一直派人跟着罗良,就是怕他会坏了事。昨夜他虽然嘴上答应的好好的,可却无法再取得他的信任。
“梁将军何出此言?本官出城,也不过是朝廷发下了公文,要尽早处理罢了,否则若是耽搁了,朝廷怪罪下来,梁将军叫本官如何交代?”罗良心中暗恨,他也已经想到了恐怕梁薄自昨日后就一直派人盯着他。
他早就对他起疑了。何况即便是不起疑,将来他也一定会被杀了灭口。
“公文?”梁薄冷笑,阴森森道:“罗大人倒是勤奋,朝廷的公文已经耽搁了那么些时日,早不处理,晚不处理,却偏在今日要出城处理?哼!罗大人当本将是傻子不成?”
罗良面色一变,眼中全是阴霾之色,道:“梁将军这是什么意思?莫非将军在怀疑本官还有其他目的不成?”
“是不是有其他目的,搜一搜罗大人的身不就知道了?”梁薄狞笑,看向罗良的目光已经不怀任何好意。
“简直欺人太甚!”罗良大怒,道:“梁将军这是要羞辱本官?”
罗良看似硬气,实则惧怕的不得了。他与梁薄之间的武力差距有天地之别,而对方是武将,可调动军队,若是真闹起来,他绝对是处于吃亏的位置。
特别是梁薄封锁边城,已经到了丧心病狂的地步,虽杀他一个朝廷命官会有些麻烦,但却也不是没有借口可找。
他现在很危险。性命翻手被人握于鼓掌,却无脱身之法,关键是他身上确实带着梁薄这些时日来在北燕的罪证。他为了能够不引人注意,特地用微写的技术将罪证浓缩在两张薄薄的纸上,否则那么一堆的证据,根本无法在身上隐藏。
虽然他将之藏了起来,可若是对方搜身,难保不会搜到这证据所在。到时,他就是百口莫辩,只能任人屠戮了。
梁薄绝不会放过他这个企图背叛他的人。
罗良心跳都加快了,他只能用强硬来表达着他的不满,但梁薄似乎并没有因此而退却,而是目光越发冷漠道:“罗大人,本将一点也不希望对罗大人动粗,所以还望罗大人能够配合一二,莫叫本将为难。”
说着,梁薄就招呼身后的心腹强行将罗良架住,而后上下其手的在他身上摸索了一圈儿。
“将军,搜到了这个。”其中一人从罗良怀里搜出了一张帛纸,梁薄打开之后,发现还真是朝廷下发的公文,虽然已有些时日了,但罗良一直都没有将之处理妥当。
而这公文上的内容来看,也确实需要他出城才能完成,但梁薄依旧没有打消对罗良的怀疑。
两个心腹在罗良身上搜了一圈儿,最后只能回禀梁薄道:“将军,没有找到他物。”
“本来就没什么他物!梁将军未免也太过草木皆兵了。边城已经掌握在将军手中,将军还怕本官能翻起什么滔天巨浪不成?”罗亮的语气刻意装的有些不满,实则他在心中松了口气。
“这些琐事,罗大人随意委派个人去办不就成了?何须劳烦罗大人亲自出马?”梁薄的语气松弛了些。
罗良心中一顿,随即道:“本官若是委派个下人去做,梁将军,守卫会放他出城吗?”
梁薄一噎,心中因为罗亮的顶撞而有所恼怒,但却也再没说什么。
罗良以为梁薄疑心已去,便道:“如此,梁将军可否放行,让本官出城去处理些公务?”
“慢着!”梁薄脸色没有丝毫好转,反倒越发漆黑如墨,最后冷哼道:“不是还有些地方并未检查吗?”
说着,他的目光看向了罗良的鞋子。
罗良看到梁薄的目光,眼皮子一跳,心中起了不好的预感。但他不敢有任何轻举妄动,脸上还带着被人羞辱的愤怒道:“梁将军,查也查过了,验也验过了,本官清白与否,一目了然。然梁将军却再三质疑,莫非将军当真是有意羞辱于我?”
“查!”梁薄不想与罗良多说废话,恶狠狠的吐出一个‘查’字,他的心腹立刻便动起了手。
罗良心中一片冰冷。他自己再清楚不过,那罪证就被他藏在鞋中。虽然薄薄的两张纸穿上鞋后因为被袜子隔绝而感觉不到,但他亲自放入鞋中的证据他却心知肚明。
罗良几乎要绝望了。可想而知,当梁薄从他身上搜出罪证,他就已经再辩无可辩。而或许,下一刻就是他殒命之时,罗良不禁一阵悲凉。
不仅是他。或许他也要连累的罗家跟着遭罪难以安生了。
他不由闭上了眼。这无非就是一个等死的过程。
但想象中的后续没有发生,他的鞋袜被脱之后,对方却并没有找到任何的别的东西。
梁薄疑惑的看着罗良,心说难道真的冤枉他了不成?只不过罗良一直闭着眼,在梁薄眼中,这似乎就成了罗良无声的控诉。
罗良心中也疑惑,他明明就藏好了,为何最后却凭空不翼而飞?
“梁将军查过了,可还需本官脱光了让将军查个彻底?”罗良的语气反而平静下来。搜不到罪证,梁薄就没有办法因此而杀他,他就还有余力跟对方周旋。
“城中戒严,任何人不可出城。虽罗大人有公务在身,但为避免流沙国的奸细将城中状况带出城外,还望罗大人稍加忍耐。”梁薄心中也疑惑着,怀疑是不是自己疑心太重,真的冤枉了罗良。
罗良本不足为虑,可他叔叔罗敷可是太常寺少卿,对主子倒是有些用处。
何况,文安侯罗家虽是个花架子,可也毕竟是侯爷,还有利用价值。
罗良心中叹息,就算没有从他身上搜到什么东西,可梁薄的怀疑不会如此轻易被打消的。他既有怀疑,又如何会放他出城?
罗良越想,心中越悲凉。虽然被调到了北燕这种边陲之地,可是在此熬上两年,有他叔叔罗敷在朝中打点,调回京之日指日可待。到时候,他就是京官了。可谁想到,竟然会发生这样的事,打乱了他所有的设想,还可能让他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既如此,还请梁将军早日成事。这些公文上头既然交代了下来,本官总不能视而不见。”说完,罗良拿回公文,越过梁薄的身侧,大步的离开。
梁薄不动声色的望着罗良的背影,神色间若有所思。他的神情几经变换,最终还是深深的叹了口气,没有再纠缠下去。
而背对着梁薄离开的罗良,此时双手放在腹部前,紧握成拳,青筋暴跳,脸上的神色是憋屈,是恐惧,也是无奈。万般思绪糅杂,他此刻的心境复杂无比。
罗良没了法子,只能暂且回府。一路上他都在思考,他亲手藏在鞋中的那两张薄薄的纸究竟去了何处?
他开始思索一路上发生的事。从将纸片放入鞋中开始,慢慢追溯,一直到在城门处被梁薄搜身,他终于发现这其中唯一的意外可能就是那个被他撞倒在地的少女。
难道,是那个少女偷了他的‘罪证’?
罗良拍着脑袋纠结不已。就算可以将这嫌疑锁定在那女子身上,可是因为他心中焦急,走得匆忙,自始至终都没有看清楚那女子究竟长了一张什么样的脸。
边城这样大,女子多的是,这叫他如何去找?
况且,若真是那女子偷了罪状,那那女子究竟是敌是友?她为何要偷那两张纸?
她不相信那女子只是单纯的三只手而已。若是为了偷取钱财,他身上的钱袋,怀里的公文,什么不能偷?偏去他鞋底偷两张带着脚臭味的纸张?
罗良一路心神不宁的回了家,一回去就直奔书房而去。
他需要捋一捋这其中的关联,以方便日后他要如何行动才是。
可他刚一进书房,关上房门,准备坐在那把太师椅上闭目想想将来,却骤然发现那太师椅上竟然坐着个人!
他的府中守卫不少,对方是如何进来的?且还悄无声息的进了他的书房,坐在椅子上大摇大摆的等着他回来。
而罗良定睛一看,那椅子上坐着的人分明就是刚刚被他撞到的的女子无疑!
他虽不记得那女子的脸,可他却记得那女子身上那身衣裳。(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