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妃静默片刻,才缓缓道:“只是为和静公主的死伤心,她吃了那么多的苦头。本以出了宫,便没事了,不想却要了她的命。”
原是因和静公主的事,平日里德妃独来独往,没想是个性情中人。苏朝阳也不由哀色浮现:“有人如蝼蚁,有人如菟丝花,有人如刺猬,也有人如日中天。蝼蚁也罢,菟丝花也罢,刺猬也罢,不过是想在残酷的丛林里活下来。有时活着,真的太难太难。”
德妃一怔:“苏美人才入宫不久,竟有如此感慨。”
苏朝阳无奈道:“在南唐时,身为皇族,多少也听过见过深宫的无奈和残酷。”
爹娘这一生都在避免将家里人送入宫中,并非所有臣子都希望女儿被选入宫中。否则也不会每次大选之前,未出阁的千金小姐想办法结亲,早日嫁出去,省得送入那也许今生不复再见的深宫。
德妃望着苏朝阳,不由笑了:“这句话,本宫也听环贵妃说起过。本宫与她交集也不深,每每她闲聊起,都会说南唐如何如何的好,她惦记南唐的家人,惦记她在家中的三妹妹。本宫乃独女,不知兄弟姐妹相处如何,听着她说,好生羡慕。”
“姐姐她……”苏朝阳心口抽了下,她知道姐姐不愿入宫,她知道姐姐爱她,她知道姐姐喜欢南唐,想留在南唐。她垂下眸,“当年若入宫的是我,也许不会发生这一切。”
德妃只是笑笑:“苏美人,过去的一切,无法改变。当下,做你该做的。”
苏朝阳收起心绪,点点头。德妃说的没错,当务之急,扳倒孝文皇太后一党。
宴席快开始,妃嫔们三三两两往画舫走去。
纳兰茜摘了几朵花,给吕莹莹髻上插了一朵,又给苏朝阳髻上也插了一朵,最后给自己插了一朵,她高高兴兴的挽着苏朝阳往画舫走去。
旁人只当纳兰茜小孩子心性,在家中惯坏了,也不去理会她。即便是存心找她不痛快,她也一副不谙世事的模样,气的还是自个。
待孝昭皇太后和孝文皇太后她们到后,后妃们分别落座。
孝文皇太后看向苏朝阳:“苏美人这几日辛苦了。”
孝昭皇太后和蔼道:“哀家看苏美人精神不太好,想必是受了惊吓。”
懿贵妃冷嗤:“装扮的花枝招展,何来惊吓。”
孝昭皇太后只是睨了懿贵妃一眼,未说什么。
苏朝阳恭敬道:“臣妾多谢两位太后关心。”
懿贵妃又嘀咕了一句:“以本宫看,苏美人好得很,也不见有伤。这几日在外头怎野的,谁知晓。身为后妃,回宫也该验明正身才是。”
这声音不大不小,宴席上妃嫔是听得清清楚楚。众人也心知肚明懿贵妃所谓的“验明正身”,是何意思。
孝文皇太后喝了懿贵妃一句:“不得无礼。”
孝昭皇太后看着孝文皇太后和懿贵妃耍这等伎俩,她笑而不语,手里转动念珠。苏朝阳若是连这点招数都摆不平,谈何扳倒孝文皇太后一党。
??剑拔弓张的气势,皇后有些无助的朝莲皇贵妃投去目光。如此场合,她是说不上话的。
莲皇贵妃出来打圆场:“两位太后,御膳房已准备妥当,可否上膳了?”
不等孝文皇太后和孝昭皇太后说话,温贵妃接过话茬:“依本宫看,懿贵妃说的不无道理。妃嫔失踪几日,再回宫,该走的程序也应当走才是。如今后宫由莲皇贵妃姐姐负责,莲皇贵妃姐姐应当不会不知吧?”
苏朝阳没忘当初屈辱验身,如今又要让她再来一次。她手微微握拳,看着笑的洋洋得意的懿贵妃和一脸看好戏的孝文皇太后。纳兰茜欲出言阻止,苏朝阳拉住她的衣袖,示意她莫要轻举妄动。
孝文皇太后和懿贵妃定是计划好了一切,要在宴席再叫她受屈辱。温贵妃再搅和搅和,这水更浑了。
“妹妹这话,是责怪本宫管辖六宫不力了?”莲皇贵妃笑吟吟的,“难不成本宫还不知怎么做?懿贵妃和妹妹偏要在宴席上提这一茬,那本宫倒要问问了,本宫何时说过不管?还是说妹妹和懿贵妃想替本宫做。”
懿贵妃被点及,顿时恼羞成怒瞪着莲皇贵妃。
温贵妃面色不太好,应道:“姐姐,妹妹们也是为了姐姐好。若是开了苏美人这个先例,往后影响可见。”
孝文皇太后道:“温贵妃所言有理。”
孝昭皇太后淡淡道:“陛下那还未发话,怎么你们就这般着急。”
苏朝阳就着孝昭皇太后的梯子就下:“两位太后,各位娘娘,臣妾回宫时,陛下已在养心殿侧殿让嬷嬷等着。该做的,臣妾都已做了。莲皇贵妃娘娘没有及时处理,定是得知了此事,无需再来一遍。”
在养心殿侧殿,她并未做什么。如今只能推给萧胤,她才能脱身,莲皇贵妃也不必与她们再周旋下去。
果然,孝文皇太后她们一听,心中再有怨怼,面上还是要顾及情面,没有说下去了。
莲皇贵妃眸底赞赏一闪而逝,没想到苏朝阳来了一招借力打力,倒是聪明。
孝昭皇太后看这场戏也该收场了,她说道:“传膳吧。”
宫女太监们鱼贯而入,将膳食摆上。
这一顿下来,除了懿贵妃偶尔说些小话,倒也还平静。
撤下碟碗,点心水果和花茶端来。
温贵妃眼尖,看到苏朝阳手上戴的手环,说道:“苏美人这手环真好看,还未见苏美人带过。”
孝昭皇太后看去,她认出那镯子,心中暗暗吃惊,萧彧竟已将镯子给了苏朝阳。
孝文皇太后也瞧见了:“哀家虽离得远,却也能看出这镯子玉石质地非常,乃是阑国进贡的玉石。”
言下之意,苏朝阳远在南唐,不可能有阑国皇室进贡的玉石。
苏朝阳本想以从家中带来的借口搪塞过去,孝文皇太后此言,倒是叫她难办了。思来想去,自然只能推到萧胤身上。她大方的抬起手,露出手环,说道:“这是陛下赐给臣妾的,臣妾一直未舍得带。”
孝昭皇太后接着说道:“哀家在陛下那见过这手环。”
“原是陛下赐的。”温贵妃语气幽幽的。
皇后眼底嫉恨掠过,手拽紧了衣摆,她与这手环曾有一面之缘。陛下宝贝的很,谁人都不给碰,没想到竟给了苏朝阳。
莲皇贵妃美眸微眯,打量着手环。她昨夜才在萧胤那见到手环,萧胤睹物思人,想起了前皇后宋氏。苏朝阳打今儿个就没去过景阳宫,手环并不是萧胤给她的。她没忘记自己与谁才是一条绳上的蚂蚱,有些事能知晓,有些事不能知晓。
管这手环是谁人送的,苏朝阳竟然能搬出萧胤来,说明萧胤也是知情。至于萧胤与苏朝阳的关系,她同样也不想知晓。好奇心害死猫,在宫中多年,她早已学聪明。能让你知晓的,萧胤会让你知晓,不能让你知晓的,莫要去老虎身上拔毛。
宴席很快结束了,妃嫔们陆陆续续离开。
皇后不知为何,叫纳兰茜留下了,苏朝阳与吕莹莹先回宫里等她。
回到花厅,吕莹莹却是满目惆怅。
苏朝阳问她:“怎么了?”
“苏姐姐,你说皇后娘娘怎么单独留下纳兰,所为何事?”吕莹莹很是担心纳兰茜。
苏朝阳看着吕莹莹,她娇娇弱弱的,心思素来不深。这些你争我斗的事,她知晓的定也不多。她说道:“今日宴席上,若不是莲皇贵妃娘娘几次提及,后妃们早已忘了皇后娘娘。”
吕莹莹认真想了想,倒还真是如此。她立马明白过来苏朝阳的意思,她声音稍稍压低:“皇后娘娘想拉拢纳兰,纳兰如此最为受宠。”
说罢,她又甚是不解:“皇后娘娘不是素来与世无争。”
“从前不争,是因为无需争。如今不争,也许要地位不保。”苏朝阳心里头跟明镜似的。皇后近来动作频繁,今儿个连掩饰都不掩饰,直接将纳兰茜留下。同时也说明,皇后之位难保了。
“原是如此。”吕莹莹有些吃惊,“可皇后娘娘拉拢莲皇贵妃娘娘不是更好,为何拉拢纳兰。”
“她是见纳兰生性单纯,比一般人好笼络。莲皇贵妃娘娘受宠多年,有自己的根基。”苏朝阳心中稍稍同情皇后。皇后拎不清事,以为拉拢纳兰茜,可保住自己地位。殊不知纳兰茜与她都是萧胤的人,后宫一事,全由萧胤做主。
吕莹莹说道:“若纳兰不答应皇后娘娘,岂不是要与皇后娘娘结仇,皇后娘娘往后定是要给纳兰使绊子的。”
“倒不至于,纳兰虽说性子像及了孩子,做事还是有分寸的,她定不会叫皇后娘娘脑上她。”苏朝阳对纳兰茜这点自信还是有的。纳兰茜不会乱开罪人,给自己树敌。
“苏姐姐放心,那我也放心了。”
两人话家常两盏茶功夫,纳兰茜回来了,跟在身后的锦云和锦葵还抱着大大小小的锦盒。
“可累死我了。”纳兰茜走到苏朝阳身旁坐下。
苏朝阳笑问:“皇后娘娘与你聊了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