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郎竟已走了吗?”
“九郎本以为简章你前两日便能回来,不想你遇到了细作耽搁了。”
范渊三十余岁,相貌颇丑,满脸麻子,三缕胡须稀疏,头发也是稀疏几乎连发髻都扎不住,但那一双眼中却有精光透出,仿佛能看破人心。
范渊道:“你派人传回来的口信九郎已收到了,嘱咐我留下配合你行事。等拿下这批细作,我们一起送往顺天路。”
“此事不是这么简单。”范渊道:“刺杀兀良哈台的人是大理余孽,这谁都明白,六郎最多也就是个不查之罪。但此事之所以被人咬着不放,无非是因为……大汗对大王不放心了。”
“冤屈不重要。”范渊道:“重要的是大汗在猜忌大王,必会削弱大王的势力,对张家这种大王的属臣动手。不是谁都能被大王保住的,这种时候六郎被人拿了把柄,若不能自证,在大王眼里张家就太没用了。所以那些细作、余孽必须捉住,明白吗?”
“说说吧,你打算怎么捉人?”
范渊沉吟道:“我会尽快调拨人手,我们在十天之内到颍州布控。但这批宋人不简单,换作以往,张荣枝到了淮南,宋廷不可能敢不把人交出来。此次竟敢这么大胆,就不怕蒙古宣战吗?”
范渊道:“以宋人的德性,只有一种可能,即他们已经得到消息,知道大汗决意南略。可见中原多有宋人细作。这次这些人渡淮之后直奔颍州,颍州这个细作是逃不掉了,我们直接将其揪出来,自然能捉到人。”
“不怕得罪邸家。”范渊道:“我说过,大汗要削大王的势,大王也不能保住所有臣僚。那我们就该把邸家弄出去,这是九郎的意思。”
“不必多礼。”范渊笑道:“人手我来安排,你这两天准备下聘吧,先订了亲,等这趟捉了人送去顺天路,再回来,你就要成为张家女婿了。恭喜。”
至此,先把婚约订立了,不管是乔琚还是张家,其实都舒了一口气。
镇守官的官名用蒙语说是“达鲁花赤”,是地方的最高监官,张家就算是世侯,也不敢轻易得罪对方,只好抢先一步给女儿订了亲。
……
“不怕。”乔琚拿起一杯酒饮了,只吐出这两个字。
乔琚微微一皱眉,道:“林兄认为我是为了攀附大帅才订这门婚事吗?”
“我心慕她,会护她周全。赤那若敢来,谁杀谁还不一定。”他声音很轻,带着温柔,但语气坚定,最后甚至有了杀意。
“嘘。”
“没关系。”
乔琚转过头看去,只见来的是同窗好友周南,以及一个不认识的少年。
周南说到这里,又引着那少年,向乔琚、林叙二人介绍。
这周南一来,座中气氛登时热闹起来。
这少年也不知多大年纪,身量高挑挺拔,相貌极是英俊,气质隽永似世家子弟,面庞看似只有十六七岁,但眉眼间的沉静、举止间的稳重却像是二十岁。
“十八。”
“是,归德府砀山人,简章兄何以知晓?”
杨慎道:“我幼时便在外求学,来往的同窗各地人都有。”
“徐州,彭城紫阳书院。”
杨慎摇头,道:“是德裕先生门下……”
“哈哈,方才你们没来,简章还说要再踩几个人作踮脚石,继续往上爬。你们小心些。”林叙笑呵呵地说道。
“没有。”乔琚道,“却是遇到几个宋人,很狡猾,幸而那时还不是我的差事,不然我已办砸了。”
乔琚道:“不管有没有能耐,回头捉起来便是,我明日便去颍州了结此事。”
杨慎听他们语气轻蔑,眼中泛起些疑惑之色。
“嗯,我觉得大家都是汉人。”乔琚道:“我们都是汉人不假,可汉人未必就得是宋人,我辈生在大蒙古国、长在大蒙古国,那自是蒙人。就算是汉人,那也是大蒙古国的汉人。你记住,我们与宋人是生死敌国。”
他给杨慎斟了杯酒,又道:“如今这天下时局、我辈志向,倒是与当年金国完颜亮那首诗最是契合。”
乔琚点点头,接了一句。
乔琚念了这诗,心中豪气上来,拍了拍桌案,道:“有朝一日,我必要参与战事,立不朽功业,提兵南下,捣碎那赵宋小朝廷。”
“都一样。”
杨慎掂着酒杯想了想,最后也不知想明白没有,轻轻笑了一下。
“中洲万古英雄气,也到阴山敕勒川。”
周南点点头,叹道:“金国亡了这么久,遗山先生也终于看开了。我辈中原男儿的慷慨豪气,也能教给阴山下的牧人。草原上的人,也能受我们汉人熏陶,何必有外族之分?”
“不错,这大好河山,不都是我辈中原男儿为大蒙古国打下来的吗。”
乔琚来的早,喝的多,有些醉意,遂站起身来。
“哈,简章酒量浅了……”
江风吹来,让他神志稍清醒了些。
又想到张六郎、张九郎的信任,心说这次该去颍州把差遣办好。
身后有脚步声传来,乔琚转头一看,见是杨慎。
“是啊,吹吹风。”
“是。”
“噗!”
血从匕首不停淌了下去,他感到生命正在迅速流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