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余这句话问出来,傅辞洲直接傻了。
他后知后觉地发现,耳朵里那个砰砰直跳的心脏声,是他妈自己的。
“啪”的一声轻响,悬在床边的枕头终于坚持不住掉在了地上。
声音不大,动静很小,但成功惊扰到了两人,把这尴尬的对视打破。
祝余压在傅辞洲胸前的手对着他就是一推,推就推了,还骂骂咧咧了一句:“快滚滚滚…”
傅辞洲只觉得自己的小心脏直接跳裂了。
“嗡——”
桌上的手机震了起来,傅辞洲撑在床边站起身子,起身去接电话。
祝余拉过自己身上的被褥,边揉屁股边把枕头甩回床上。
电话是钟妍打开的,说让傅辞洲去吃晚饭。
傅辞洲瞅了一眼床边换衣服的祝余,随口说了句把他也捎着。
祝余扭头眼睛一瞪,眸子里满满全是抗拒。
“我——不——去——”他夸张地做着口型,跟个招财猫似的大幅度摆动手臂,“不——去——不——去——”
傅辞洲一个转身,当没看见。
等傅辞洲挂了电话,祝余直接原地抓狂:“卧槽!你们一家人吃饭我去什么去!我不管,我不去,你爱咋咋滴吧,我走了。”
“你走哪去?”傅辞洲把手机往桌上一扔,伸手就去拽祝余衣服。
祝余穿着睡衣,刚把纽扣全给解了,傅辞洲这一拽就跟剥鸡蛋壳似的,连着里面的内膜“呼啦”一下给扯完了。
少年颈肩雪白,肩窝晃眼。
“卧槽!”祝余双臂抱胸,面朝衣柜满面惊恐,“傅辞洲!你好饥渴!”
傅辞洲太阳穴一炸,抄起枕头就往祝余头上砸:“滚!”
鸡飞狗跳地换好衣服,祝余拎包就跑。
傅辞洲追人追进电梯,勒着脖子把对方带上了出租车。
“来都来了,吃顿饭嘛。”
“我真不去,那太尴尬了,”祝余扒着车门垂死挣扎,“少爷你放我一条生路吧晚上我还想去元洲河看河灯呢!”
元洲分为东西两个区,东城的经济发展较快,商业区住宅区都比较多。
而西城生活节奏要平缓许多,有名的元洲河横跨而过,现在有大力发展旅游业的趋势。
临近年关,每晚都有人在元洲河边放河灯祈福,红红火火一片,还是挺美的。
“真是巧了,”傅辞洲掰着祝余手指头把人摔进车里,“我奶家就在元洲河附近。”
大丈夫能屈能伸,打不过就投降。
祝余窝在出租车里看月亮,看着看着又打了个哈欠。
“你怎么这么能睡?”傅辞洲看着祝余的后脑勺,想揉,但忍住了。
祝余耷拉着眼皮,把额角抵在车窗玻璃上:“还不是你太烦了,我压根没睡好。”
傅辞洲满脑袋黑人问号:“我又怎么了?”
“没怎么,”祝余闭上眼睛,捏着嗓音道,“你最好了。”
傅辞洲心上一跳,在那瞬间有点心虚。
不知出于什么心里,他下意识地往封闭空间内唯一的陌生人那里看去,又恰巧在后视镜里和司机对上目光。
“……”
傅辞洲捏紧了拳头,想把祝余暴打一顿。
他忍啊忍,憋啊憋,最后还是揉了一把对方的发。
揉死算了。
目的地就在元洲河附近,祝余一下车就能看到不远处红黄一片的街灯。
他们速度太快,现在差几分钟到五点,不是吃饭的时间,还能再玩一会儿。
“哇——”祝余发出了一声没啥见识的惊叹,“还有挂天上的呢。”
“还有挂手上的呢。”傅辞洲付完钱跟着下车,指了指路边卖灯笼的,“你叫我一声爸爸,我就给你买一个。”
祝余就当没听见这话,弯着腰兴致勃勃地跑去看。
他看来看去嘴都咧去了耳根,转头对傅辞洲说:“还真是纸糊的。”
“一般都是自己做着玩拿来卖的。”傅辞洲走到祝余身边,都拿出手机扫完码了,对方又蹦跶去了别的地方。
“我去,这还有糖字呢!”祝余在三米开外朝傅辞洲招招手,“你过来看。”
傅辞洲:“……”
他收起手机,又跟着走过去:“你能别像个兔子一样乱窜好吗?”
“五毛钱一个字,写糖字的老爷爷伸出手掌比了五根手指,非常大声地问祝余,“要写什么?!”
老人家似乎默认了祝余是他的客人,装着糖稀的小勺都开始加热了。
“啊?什么字都五毛吗?”祝余弯腰问了一句。
老爷爷拿着竹签低头专心搅合糖稀,没听见祝余的这句问话。
傅辞洲揣着兜走过来:“估计耳朵不好,你说大声点。”
“我写三个,”祝余大声喊出来,“傅——辞——洲——”
傅辞洲额角一跳,手掌自然而然地在祝余背上就是一捋:“你干嘛?”
“啊——?”老爷爷终于抬头,指了指小桌前面搭着的破本子,“你写下来。”
祝余应了一声,拿起笔就写下了“傅辞洲”三个字。
“你写我名字干嘛?”傅辞洲一脸嫌弃,伸手就要去抢笔,“别把我名字写这儿。”
“你名字笔画多,”祝余扣住傅辞洲的手腕,强行安慰着,“为了兄弟牺牲一下。”
“你要脸吗?老人家的便宜都占?”傅辞洲简直不敢置信。
祝余眯眼一笑:“我糖没了,给点吃吧。”
很快,老爷爷就写了个名字出来。
橙黄色的糖稀躺在白板上,得等到凉透凝固才能取下来。
傅辞洲等着也是等着,也拿起笔写了个名字。
祝余。
写完之后他又划掉,改成了祝鱼。
祝余察觉到了这么个微小的细节,往傅辞洲那边看了一眼。
“这个笔画多,”傅辞洲把笔一放,将本子搁在桌上,“我也想吃糖。”
祝余有时候觉得傅辞洲这人特别好玩。
用个老气点的形容叫口不对心,换个比较新潮的,就是死傲娇。
关心都写在脸上,但是非要梗着脖子硬扯出个谁都不信的理由去掩盖那些让人心头暖胀的本意。
“那再给我画条鱼吧,”祝余又在自己名字后面画了条简笔画的小鱼。
“那我也要画一个,”傅辞洲可怕的攀比心开始作祟,“我画个什么?”
祝余画完小鱼笔都没停,在傅辞洲的名字后面加了头猪。
“靠!”傅辞洲按了一把祝余脑袋,“想打架?”
“猪比较复杂,”祝余笑得合不拢嘴,“牺牲一下牺牲一下…”
傅辞洲也在笑,手臂勒在祝余的颈脖,逼着人直不起腰。
两人又开始闹腾,怕打翻老爷爷的小摊子,动作小了许多。
大概是笑声太过响亮,惊动了低头画鱼的老爷爷。
他刚把“祝鱼”两个字写好,拿过本子看见了两人名字后面跟着的小动物。
“这个——一块!”
老爷爷仰头去看摊前打闹的少年,看着看着也笑了起来。
傅辞洲下了狠手,逮着祝余头发就是一通猛揉,揉的都出静电立起来才肯罢休。
祝余颈间没了桎梏,抬起头后整个人懵了好几秒。
“傅辞洲你有病啊?”他抬手抓了抓自己乱成鸡窝的脑袋,“我特么…我头发!”
一条小鱼画好了,比想象中大。
傅辞洲拿过来“咔擦”就是一口,直接咬掉了半个鱼头。
“我的头!”祝余惨叫一声,“我还想拍个照片呢!”
糖稀甜腻,有点扎嘴。
傅辞洲舔舔嘴唇,又一口把剩下的半个鱼头吃掉。
“别吃别吃!”祝余的手往口袋里一插就去摸手机,结果又摸了个寂寞。
没手机真是太不方便了。
“跟个小姑娘似的,吃东西前还要拍照片。”
傅辞洲嘴上这么说着,但还是拿出手机,举起半条糖画鱼,对着祝余拍了一张。
“鱼头。”他笑着点开照片,“对上了。”
祝余凑过去看,自己的脑袋正好卡在了咬掉的残缺上。
“你妹。”他也笑开了。
还真是,鱼头。
等到猪头干了,所有糖画都能拿着走了。
跟傅辞洲直接上嘴咬不一样,祝余跟个小猫似的,先是抿着唇舔了舔。
看着自己名字在祝余唇瓣间滑过,傅辞洲喉间一滚,心头有那么一丝丝的微妙。
为啥先吃他名字啊,为啥不能先吃猪?
“四块五!”老爷爷比了四根手指,“你给四块就行!”
傅辞洲掏出手机准备扫码,找了半天也没找到二维码在哪。
祝余递过去一张十块的纸币,笑眯眯道:“不用找啦!”
老人直皱眉:“找!”
傅辞洲抬头,看祝余嘴里咬着半个“傅”,心上重重就是一跳。
就像他被咬着一样。
“真不用找,”祝余拉过傅辞洲的衣袖原地开溜,“快跑快跑。”
傅辞洲收了手机,拿着那个“祝鱼”跟着跑开了。
“为什么要跑?”傅辞洲回头看了看,那位老爷爷竟然还站起来追了几步,“像是我们没给钱一样。”
“这不更刺激吗?”祝余笑着说,“吃霸王餐的感觉怎么样?”
吃一个老爷爷的霸王餐,这感觉可真不怎么样。
可是祝余拉着他跑开的时候又很开心,就像是干了坏事的小孩,边笑边跑,幼稚得不行。
“我去,我把你落下了!”祝余突然停住,抻着脑袋往后看去。
“什么?”傅辞洲虽然不明白祝余说的什么,但是也跟着他一起往后瞅。
他不是站在这儿吗?
祝余把他手上的糖画往傅辞洲面前一递:“我只拿了名字,没拿猪。”
傅辞洲:“……”
他的拳头又硬了。
“你真是病得不轻。”傅辞洲吃完那条小鱼,把竹签扔进路边的垃圾桶里。
刚才老爷爷追出来的几步估计也想告诉他们忘了个画。
祝余站在原地懊恼了半天,最后决定还是算了。
“也不差那一口。”祝余小声嘟囔了一句。
傅辞洲沉默片刻,发觉祝余是真把这糖画当吃的。
可他再低头看看自己手上的“祝鱼”,一时间却不知道从哪下嘴。
这也只不过,是吃的。
“卧槽!”身边的祝余一声惊呼,手疾眼快接住了自己竹签上掉落下来的半个“辞”字,“你差点掉了。”
“什么玩意儿,”这句话槽点太多,傅辞洲简直都不知道从哪个角度开始骂人,“你吃个糖稀能别这么恶心吗?”
祝鱼手指捏住那半块,一仰头扔进自己嘴里:“少爷,有纸不?”
他的颈脖不短,被帽子后面的绒毛遮了一半。
可是仰头时依旧可以看见那凸起的一小块喉结,白、还泛着粉。
傅辞洲摸了摸兜,摸到了一包纸巾。
但是他心不在焉,脱口就是一句“不知道。”
不知道自己在看什么,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不知道哪来这么多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