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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九回 受重托再踏是非地 摆威风哪怕灾祸来(1 / 1)

年羹尧被皇上这东一斧子西一榔头的话闹糊涂了。皇上一会儿说八爷他们不老实;一会儿又说他们可以改好。究竟哪句话是真的呢?哦我明白了皇上这是在和我谈心呀!昨天我见到史贻直那势头还真有点忐忑不安以为皇上一定不肯放过我。现在才明白我跟皇上毕竟是一家人嘛。要不是皇上把我当作心腹他心里的这些话是绝对不肯向我说的。年羹尧激动地对皇上说:“主子放心好了有奴才在外头带着兵不管他们是什么样的小人也不敢胡说乱动的。万岁赐才说到兄弟情份奴才不敢插言只求皇上善自保重。一旦皇上看到有什么意外就告诉奴才。从这里到西疆八百里加急三天就可以到奴才那里。奴才一接到旨意马上就挥师东进。看他哪个大胆敢来抗拒我王者之师!”

雍正欣喜地一笑说:“哎这就好了。朕正等着你说这句话哪!其实朕自己心里也清楚北京城里哪能就会翻了天呢?当初内有老八外有老十四朕还不怕呢何况如今又有你在前边朕就更能够放心了。走吧咱们君臣在这里说话久了不太好。瞧外边那么多人都在等着咱们哪!”

雍正拉着年羹尧的手两人边说边行地走向午门……

年羹尧出京后的第五天邬思道又奉旨回到了开封。河南巡抚田文镜见他回来当然十分高兴。虽然他仍然不知道这位师爷的真实身份不过却不敢拿大了。无论邬思道是否上衙门办事也不管他在作些什么每天一早先打手下恭送五十两银子以备先生使用。邬思道照收不误却更是随便。想来就来想走便走。有时还打个招呼有时甚至一连几天也不照面。今儿个到相国寺进香明天又到潘杨湖上泛舟游龙庭、登铁塔、吟诗弄琴越地逍遥。吴凤阁他们几个师爷看在眼里气在心头总是凑着机会在田文镜跟前牢骚。田文镜也不作解释只是顾左右而言他。有时实在没法子了才安慰说:“你们不要攀扯他他一个残疾人也不容易。再说你们得的钱少吗?也不值得为这点事呕气呀。”

田文镜就任河南巡抚后一心一意地想搞出个名堂来也一心一意地想讨好皇上。他知道皇上的心意所以一上手就狠抓吏治。可别看他手握重权口含天宪说出话来还是照样不响。就说晁刘氏这件案子吧他想抓、想办却又事事受制。不错他拿下了臬司衙门的二十几号人又具本参奏胡期恒和车铭两位大员说他们“私通僧尼卖放收贿”。哪知这件事连和尚尼姑都认罪了。可上边却不批!吏部要让他“将二人不法实证解部上闻”;刑部更绝竟说“僧尼所供甚骇视听着该员重审评实再报”!田文镜看到这批文简直是欲哭无泪了。他原来让车、胡二人封印待参就是想镇住和尚、尼姑好把案子审个水落石出的。现在妖僧淫尼的后台不倒再审还能够审出什么名堂?看看自己身边竟连一个真心帮忙的都没有简直是个孤家寡人嘛唉!

就在他不知如何才好的时候门上的衙役领着个人进来了。田文镜因为眼睛近视看不太清。只觉得来人个头又高又瘦头上戴着蓝宝石的顶子好橡是位三品官。田文镜刚犹豫着站起身来那人就来到面前了。哦原来是湖广布政使高其倬。这个人田文镜早就认识了也知道他是雍朝一位专门看风水的阴阳先生很受皇上的器重。但他到我这里来又有何贵干哪?正在愣高其倬却笑着开口了:“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怎么田大人当了封疆大吏就不认识在下了?想当年你在十三爷手下做事奉差到四川催交库银没和我高某打过交道吗?”

田文镜一边还礼一边说:“哪里哪里高兄这是说的哪里话我只是没有想到你会到这里来。嗨门上怎么也不通禀一声?这些人办差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

“好了好了他们原来也是要通报的却被我拦住了。我最不喜爱那些个虚套子咱们也用不着开门放炮的张罗什么呢?”高其倬还是那样熟不拘礼的说起话来也还是十分随便。

田文镜等高其倬坐了下来才又问:“其倬兄是进京引见的吗?”

“不不不我是奉诏进京的这次是从李卫那里绕过来。也算是奉了皇差吧皇上要我先来见见你们。”

田文镜连忙起身打了一躬说:“臣田文镜恭谢皇上眷顾之恩!”

高其倬却没敢摆身架:“不不不你不要多礼。我这次面圣其实主要是替皇上在遵化造陵的事。”一说这事高其倬就来了兴致“钦天监的人看了一处去年他们让我再瞧瞧我说这地方绝对不行。你们在外边瞧着好却没看出这里地气已尽了不信就挖挖看。他们一挖果然七尺以下全是黄沙还涌水。嗨堪舆这一行得我说了算别人谁都来不了他们不服也不行啊!这次我为皇上选风水宝地还是邬先生推荐的哪!哎邬先生在吗?快请出来让我见见哪!”

田文镜摇着头说:“其倬说实话连我也不知道这位先生到哪里去逛了。唉千不怪万不怪只怪我这汪水太浅了养不起邬先生这样的大才。你和我是老相识了我不瞒你田某这个巡抚当得实在是太窝囊了!”

高其倬笑笑说:“老兄你的难处苦处皇上都知道皇上差我来看你在我进呈御览的密折中都批了。告诉你连你老兄呈上去的折子皇上都让我看了。文镜兄你办差办得不精明啊!李卫现在的境遇就比你好得多。在清理亏空时他保了一批官可是他也把详情禀报了皇上。鄂尔泰在李卫那里累得差点儿要死也没能抓到任何把柄。李卫就是在站稳脚步以后才试行耗羡归公的。他不像你一上任就整人一整就整得鸡飞狗跳墙。不过皇上知道你的难处也知道你是不避嫌隙的这才让我来和你谈谈。”

田文镜问:“其倬兄这话是皇上说的还是你自己揣度出来的?”

“哎呀文镜兄你太多疑也太难和人相处了。你瞧瞧我是那种敢捏造圣谕招摇撞骗的人吗?你知道皇上在未登基时就是个孤臣。他不但与众大臣落落寡合就是和八爷相比人望也差得多。皇上不准我复述原话我只能说到这份上。”

田文镜听到这里当然不能再问了但他的心中却充满了欣慰。他流着眼泪说:“皇上能知道我田文镜这点心思我就是累死、难死也心甘情愿了。我何尝不知道皇上也是难啊!高兄有件事我真不明白车铭是八爷的人我扳不动他并不奇怪。可年羹尧为什么也要护着他?像胡期恒这样的人如果交给我审他的罪名绝不在诺敏之下!他们两个一个管着钱粮和官吏调度另一个管的是法司。扳不倒他们我在河南还有什么干头儿?你们大家也许都在想这里不是有个邬思道吗?不错他是我化钱‘聘’来的。可他只管拿钱却屁事不办越是要紧的事就越是指望不上他。哼要真是让我自己拿主意我早就让他卷铺盖滚蛋了!”

说谁就有谁!田文镜正在这里牢骚却没注意邬思道已经走进门来而且还恰巧听见了他的话:“好啊中丞大人你要是真地放我走我从前要的银子一两不少全都还给你。”

田文镜吃了一惊忙回过头来一看却正与邬思道打了个照面他羞红了脸十分尴尬。高其倬也很不好意思地站起身来笑着说:”哟!说曹操曹操就到这可真是太巧了。假如你再晚到一会儿说不定我也要说些怪话的。”他走上前来搀着邬思道坐下这才又说“先生我刚从李卫那里来。李卫带话叫问候先生好说您的两位夫人和翠儿处得很好请先生不要挂念。哦刚才是我和老田在说闲话他也是一肚子委屈没处作才说了那么几句。先生您大人大量不要往心里去。”

邬思道诚恳地说:“不不不你不了解田大人。他刚才说的全是实话只拿钱不做事能算上是个好师爷吗?今天既是你们把话说到了这份上我不说清也不行了。田大人我其实是当今天子雍正爷的朋友。十几年前就在雍王邸与皇上朝夕相处直到皇上登极。我曾为皇上参赞皇上原来也打算让我进上书房的。这就是我的真实身份现在一点儿不瞒地全都告诉了你。高其倬你和李卫也是朋友当年他作县令;你在他手下当师爷。我的底细你全明白你说我的话有没有假?”

一听邬思道竟有这么高的身份田文镜惊得呆住了。这时他才明白雍正皇上为什么在提到邬思道时只说“先生”而从不提姓名。也才知道皇上问的那句“邬先生安”的真实含意和分量。这这……

高其倬听见邬思道自己报出了身份也连忙依着规矩站起身来。他一边点头称是一边对不知所措的田文镜说:“文镜兄邬先生适才所说句句是实呀!皇上还在藩邸时就是以师礼对待先生的。李卫见了先生行的也是奴才的礼节。就连皇上跟前的三位阿哥爷对邬先生也是以‘世伯’相称而不敢有一点儿轻慢的……”

邬思道摆摆手止住了高其倬的唠叨淡然地说:“老高你不要再多说了帝师我是不敢当的。我也知道若不是文镜烦透了我今天他这话也绝不会说出口来。世人都知隐士有三:即大隐于朝、中隐于市、小隐于野。我这个身子是不适宜在朝为官的。当初辞别皇上时我就提出要归隐田园。可是;皇上说‘既不想看你大隐也不愿让你小隐’。所以我就到你这里来‘中隐’了。其实是你在替皇上养活我;而我则是‘隐’在你的身边!我这样的身份怎么能和别的师爷一样去争名遂利呢?”他目光炯炯地望着天棚又接着说“其实要我自己说中隐才是最难的呀!文镜大人你知道我多么想我的无锡老家吗?那山那水那梅那雪……可是没有圣命这事由不得你也由不得我呀……”说着他的泪水竟潸然流了下来。

田文镜见他这样忙走到他身边说:“先生请恕文镜无礼之罪。唉皇上以国士之礼待你而我却把你看成耍嘴皮子的‘师爷’可见我田某有眼无珠。我这里的一切。先生全都看到了只有一个字:难!就说眼前吧放着车铭、胡期恒两个是非之人我就不能动他分毫!这不我刚要请他们来议事他们二位却跑到郑州去拜见年大将军了。临走时连声招呼都不打硬是不把我这堂堂巡抚放到眼里!咳不说这个了今天我略备水酒给先生陪罪也算是为高兄接风吧。”说话间他心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放着邬思道这么硬的后台我还怕扳不倒车铭和胡期恒吗?就是年羹尧为他们撑腰又岂奈我何?

就在田文镜这样想的时候车铭和胡期恒二人早已来到郑州了年大将军虽然只是从这里路过但那威风和架子也同样是摆得十足。临近几省的大员们都纷纷前来捧场。请安回事的拉拢感情的关说是非的恭送程仪的什么目的全有。甘肃巡抚因相距太远没有法来还派了他的两个儿子前来恭迎哪!大帅行辕里不分昼夜灯火辉煌笙歌嚎亮酒筵不断。前来拜会的官员们也全是媚态毕露馅言盈耳。与这情景相比离得最近、来着最方便、也最应该来巴结的田文镜却顶着不来就显得十分扎眼了。

车铭和胡期恒见到这阵势已经觉得没有指望了。他们只向大将军行辕递了手本表示了渴望一见的心情便死死地静坐在驿馆里等候。哪知大帅行辕的一名中军校尉却突然送来了名帖。说请胡、车二位到大将军行在去会面。二人一见这名帖全都惊呆了。大将军给他们送名帖他们哪敢接受更何况这名帖也不同一般哪:用手一掂大约有斤来重不知用过多少次也被人退过多少次了抚摸得滑不留手。就这派头谁人能有又谁敢收它。原来它是用大楠竹特制的比屋瓦还长了一倍上面刻着两行大字:

一等公、奉诏西征抚远大将军

年羹尧顿拜

车铭一看忙陪着笑脸把名帖壁还说:“请军爷上复大将军卑职等绝不敢当稍后立刻就去谒见大将军。”

俩人换了袍服赶到驿馆时眼见得门前的轿子排成大队全在候着而他们却可昂然直入真有受宠若惊之感。年羹尧今天很是兴奋一见他们两人进来就说:“好好好你们终于来了。陕西、山西、山东、安徽巡抚早就来了。昨儿个我就想来到河南怎么不见地主呢?你们那位田大人与我也真是无缘。我进京路过河南时他‘太忙’;我要回西宁了他又‘身子不适’!唉这叫人怎么说好呢?”

车铭和年羹尧不是很熟。所以虽然听出了年羹尧是话中带刺却不敢接碴。他进来后一瞧这里还坐着一老一少两个人。老的已经花白了头;少的似乎刚过而立手中拿了本书自顾自地坐在窗前看着。

他傻站在那里不知如何是好觉得手脚都没有合适的地方放。胡期恒却十分坦然他和年羹尧之间不是一般交情啊!一进门就朝那老者奔了过去亲热地说着:“哎呀呀这不是桑军门吗?晚辈给您老请安了。大将军进京时我没能见到您、后来一问才知您老竟没跟大将军一块来;我想着这次还是没福相见呢偏偏您老却又来了。我给您者预备下了二斤老山参也没有带来。咳您怎么也不给我个信儿呢?”

年羹尧看车铭有些呆便在一旁说:“来来来我为各位引见一下。这位老者就是我的中军参佐、也是我的奶哥哥桑成鼎。这位学士的大名你们想必早已有闻了。他就是今科探花刘墨林也是西征军的粮道、参议道。老桑你还记得当年的事吗?那年我进京赶考病倒在胡家湾。胡老爷子好医道啊硬是救活了我的命至今我还记忆犹新哪!要不是胡老爷子哪有我年某人的今天?所以我这次路过河南谁都可以不见却不能不见见胡兄啊!哦这位就是河南藩台车铭车大人。他是位十分干练的官员也是王鸿绪的得意门生!”

刘墨林一听“王鸿绪”这名字就知道车铭也是个“八爷党”的党徒。不过他却没在脸上带出来一笑说道:“哎呀呀二位都是前辈高人晚生在此有礼了。”

车铭也陪笑说:“哪里哪里昔日黄花早已不堪再提了。哎?你在看徐大公子的诗吗?徐大公子也赠我了一册至今我还常放在案头哪!他的诗作堪称海内独步呀!”

刘墨林见他如此巴结徐骏也笑着说:“是啊是啊徐兄大才确实让人望尘莫及。晚生随身带着就是要好好拜读的。”

年羹尧对众人说:“都是自己人闲话就不必说了。老胡和车大人说说你们这里的事情吧。”

胡期恒忙说:“大将军垂问敢不如实回禀。”

年羹尧瞟了一眼刘墨林又说:“哎话不能这样说。河南的事我本来是不想管也不该管的何况田中丞也没有来。不过万岁多次说要我沿途‘观风’我不问一下以后皇上朱批下来我一问三不知也不大好。就算你们说的是一面之词吧你们说我们听权当作是闲聊好了。至于怎么处置以后皇上自有章程的。”

车铭和胡期恒听了这话都觉得眼前一亮。他们甩开田文镜跑到这里就是要向年大将军诉诉苦再用大将军的威严压一压田某人的气焰。

如今机会到了只要他们说的在理年羹尧密奏一本说不定还能扳倒头上这座大山呢。不过刘墨林也在座却又不知他是个什么背景。万一说错了还不如不说的好。车铭是在宦海中沉浮几十年的老油条了他明白只要一开口就会有是非他得为自己多留条后路。此刻见胡期恒看看自己意思是让他先说。他在椅子上一欠身说:“胡大人你是按察使你就说吧有什么疏漏之处我自然要为你补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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