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图里琛和诺敏争论的时候突然大门被撞开了田文镜手里抓着一大把借据奔了进来一边跑还一边大声喊着:“拿到了我拿到了。图大人你快来看哪诺敏的罪证全在这里我可掏出他的牛黄狗宝了!说来也许骇人听闻山西全省二百九十七名官吏上下其手左右联络表里为奸欺蒙朝廷他们犯下了弥天大罪!古人说‘洪洞县里没好人’今天我要再加上一句凑成一联:‘山西省内皆贪官’。诺敏你听参吧!”
图里琛参劾山西巡抚诺敏的奏章只过了三天便递进了上书房。它一来就引起了上书房大臣们的惊惧因为这件事太大了大得张廷玉、马齐和隆科多他们不敢擅自作主。雍正皇上的脾气大家不是不知道他刚刚下诏表彰了诺敏还破例地把诺敏封为“天下第一抚臣”这才几天哪诺敏竟然成了“天下第一贪官”。这弯子拐得太大了大得让人们怎么也想不通。上书房大臣们都在想这个图里琛可真是个愣头青你怎么单单在这个节骨眼上放这么一炮呢?让皇上见到了这个奏折他能够接受得了吗?依隆科多的意思是先把这奏章压上那么几天等皇上哪天心情好的时候再呈上去。可是张廷玉不赞成。说那么做谁来承担“隐惹不报”的责任?
几个人正在议论张廷玉突然看见八爷来了。张廷玉知道八爷是和皇上拧着劲儿的。他一旦看到那是一定要管、要问的。他一管说不定会招惹出什么麻烦。他连忙把图里琛的奏折压在了一大堆文稿下边。可是张廷玉尽管聪明多智他还是没有看透。别看八爷平日里很少到上书房来他今天却正是冲着诺敏的事才来的。这件事他一定要管而且他还要看看当了皇上的四哥将怎么下这个台阶。
正好皇上派人来传旨叫他们进去几个人便一同来到了乾清宫。进去一看原来年大将军回来述职来了。年羹尧如今已经是西路大将军了他是皇上名下的奴才也是皇上嫡系中的嫡系。年羹尧的妹子已经成了贵妃他的身份也就成了皇舅。要不雍正怎么会那么信任他呢?张廷玉他们几个进去的时候皇上正和年羹尧说着在青海用兵的事。只听皇上说:“年羹尧啊朕用兵的决心已定看来这一仗是非打不行了。如今普天下的官吏不贪不占的人不多。你是带兵的你那里到底有多少兵员你要给朕报个实数让朕心里有个底儿。这是要打仗你可不能光顾了吃空额啊。”
年羹尧连忙回答:“主子爷这样说奴才可担当不住。奴才一直在主子眼皮子底下别人谁都可以欺瞒不报可奴才却不能有丝毫的隐瞒。奴才那里实有军兵九万四千零七十三名与兵部报上的数额完全相符。奴才是万岁一手调理出来的人万岁又委奴才以如此重任奴才怎敢胡作非为?”
“唔话不是这样说的。你也知道康熙五十七年朝廷也曾向罗布藏丹增用过兵可是却打了败仗。那一仗六万八旗子弟片甲不回朝廷是赢起输不起了啊!刚才你说罗布丹增的人马号称十万朝廷不能对他掉以轻心。你下去和十三爷商量一下该怎么办就怎么办。既然是一定要打就要打出个样来。要兵朕就给你调兵;要饷朕就给你筹饷。你不要辜负了朕的期望好歹要给你主子争个脸回来。你跪安吧。”
年羹尧起身长跪在地干净利落地叩了三个头大声答应说:“主子放心奴才一定要为主子挣脸!”
从年羹尧在这里说话的时候隆科多就一直在旁边看着他。隆科多过去只和年羹尧见过一面但却早就听说过年羹尧是个杀人不眨眼的魔王。隆科多是雍正皇帝的舅舅是老舅;而年羹尧是皇上的大舅是舅兄。大小两位“国舅”又都是军兵出身也都相互知道。隆科多给年羹尧的印象是无能;而年羹尧给隆科多的印象却是残暴、凶狠和飞扬跋扈。今天他们见了面虽然皇上正在向年羹尧问话隆科多插不上嘴。可是在一旁观察这个年羹尧除了声气粗壮、目光锐利之外也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他穿戴整齐回答得体不像是个有野心的人嘛。
年羹尧刚刚离开雍正就向几位上书房大臣提出要议一议支援前方的事。老人允禩出来说话了:“万岁以臣弟看年羹尧虽然作战勇猛用兵得当可他毕竟资历还浅了一些。大军一出前方后方就有很多不好办的事情。万岁是深有体会的当然更会明白。臣弟想是不是要选派一位更合适的人来坐镇中军统筹全局。这件事臣弟看让老十四去干似乎更好些不知万岁是怎么想的?”
雍正心里透亮老八这是要给老十四开路了。但他说得也不无道理没法硬驳。便一笑说道:“八弟说的这一层朕早就想到了。这样吧十三弟和十四弟两人都是有名的将才就让他们哥俩在一起商量着办吧。你说得很对打仗其实打的是后方打的是粮草没有钱是什么也办不成的。全国各地要是都像诺敏那样藩库充实朕还有什么可虑的。”
允禩正等着他说这句话哪一听他提到了诺敏就连忙接口:“万岁不如这样朝廷可以下令诺敏从他那里先就近拿出一百万两银子让年羹尧带到前线去劳军。诺敏刚受到皇上的表彰就自动出钱支援前线对全国也是个激励。让大家都看看皇上用人的眼光和胆气。接着再清理各地的亏空用以填充国库那就更有理由了。”
“嗯好好好好八弟你说得有道理就这么办。廷玉啊你就按八爷这个意思替朕拟旨吧。”
张廷玉暗暗叫苦。心想皇上啊皇上你不明真相啊。诺敏那里哪还有银子能支援前线他连自己都顾不上了!
张廷玉正在想着主意雍正在上边说话了:“廷玉你抱的是刚到的奏折吗?我先把话放在前边元宵节刚过现在下边来的无非是些请安、贺节的折子说的也都是些拍马奉承的废话。这样的奏折朕不看我没那么多的功夫!你拣着急办的呈上来吧。”
“是。可是臣……”
雍正生气了:“怎么朕说的话你没听见吗?快给朕呈上来。”
张廷玉不能再迟疑了。他把图里琛的奏折放在最上边小心翼翼地呈了上去。
雍正一手端着参汤有一搭、没一搭地看了一眼。突然他放下汤碗嘴里说着:“什么什么?这是图里琛的奏折吗?朕是要他去查田文镜的他怎么查起了诺敏?啊?!诺诺敏竟然……他他有没有辩奏的折子?”
对于雍正皇帝张廷玉可以说是太了解了。他知道雍正性情暴戾常常大喜大怒、大爱大恨。又常常急功近利由着自己的性子干而不想后果。平日里他那庄重和严峻都是装出来让人看的眼前这件奏章已经使他失去了理性。诺敏从“天下第一抚臣”到“天字第一号的贪官”相距只是十来天。这不但出人意料也是雍正皇帝扳了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如今新皇刚刚登基天下尚未安定阿哥党的人也还在窥测时机。只要稍微有点火星就可能酿成泼天大祸就可能造成动乱。紧要关头皇上将怎么处理这件事呢?
听见皇上的问话张廷玉答道:“回皇上臣还没有看到诺敏的辩折大概再过一两天才能送到。但臣想图里琛的折子实际上是他和田文镜共同呈上来的。这里面说他们已经拿到手的就有四百多张借据。上边都加盖着山西藩司衙门的印信算得是铁证如山了。诺敏还能再为自己说些什么呢?充其量他也只能在‘失察’这两个字上作点文章罢了。”
雍正没有说话他正在紧张地思考着。在一旁看着这情景的老八心里可真是得意啊。好好好实在太好了。诺敏这件案子无疑是在刚愎自用的雍正脸上打了一个耳光。这耳光打得响打得脆打得让人心里解气。诺敏是年羹尧举荐的人他垮了年羹尧也难逃其咎。老八巴不得雍正一气之下处理失当他们攻讦雍正就更有了理由。他想给皇上再烧一把底火:“皇上臣弟以为张廷玉所言极是。山西出了这么件大事无论诺敏怎么辩奏都难逃脱这天下第一大案的责任也难逃脱欺瞒皇上的罪名;更让人担忧的是年羹尧正要在青海用兵山西这件大案要是轻轻放过就肯定会影响到全国清理亏空也影响了军粮的筹措这又是一件急事。其实大事也好急事也罢都必须马上拿出主意来。如何才能妥善处置请万岁早下决断。”
雍正听出来了老八的意思是要严办诺敏。他没有表态却问别的上书房大臣:“你们呢也是这样看的吗?”
马齐出来说话了:“万岁奴才以为诺敏之罪如果穷追下去山西全省就没有一个好官了。诺敏千方百计地刁难田文镜也不是‘失察’二字就可以掩盖过去的。几百万两银子啊说句‘失察’就能了事吗?但奴才以为眼下这个案子还不能严办。前线即将用兵是急事万事急为先。如果在诺敏的案子上办得太严牵涉的人必定很多。那样做就会引起朝中极大的波动各地督抚、全国官吏也会惶惶不安。这样一来官场震动人人自危谁还肯去想前线的事?所以臣以为还是暂时放过为好。”
雍正的心情似乎平静了一些他喝了口茶面带笑容地说:“其实还有一句话你们大概都不好意思开口。那就是这件案子还关乎到朕的脸面。朕刚刚下旨表彰了诺敏称他为‘天下第一抚臣’。他就给朕来了这么一手闹了个倒数第一!”他突然收了笑脸眼睛里放出铁灰色的暗光“照你们说的意思无非是两个办法:或者是要办诺敏一个失察之罪而对下边的官吏按蒙蔽上宪贪墨不法来处置;或者是朝廷假装看不见等西边战事完了之后再来追究他们。是吗?”
众人一看皇上的脸色不善不敢再说什么了。他们一齐跪下叩头:“请皇上圣训。”
雍正把牙一咬阴狠地冷笑着说:“你们说的都不可取!难道朕是可欺之主吗?难道朕是不通情理之人吗?年羹尧之所以举荐诺敏是因为看他在江西粮道上办差十分努力;朕也认为他还是愿意做事的才大力扶植他并且让他一直当到封疆大吏。可是朕想不到他竟然这样胆大妄为。常言道:杀人可恕天理难容!”突然一阵剧烈的咳嗽打断了雍正皇帝的话只见他奋力地推开了龙案涨红着脸勃然作色道“对于诺敏这样的混帐东西难道还可以轻纵吗?饶恕了他别省的督抚也照此办理朕将如何处置?!全国的官吏都这样我大清江山还能保得住吗?!”
在场的大臣们看到皇上了这么大的火谁也不敢上来劝阻谁也不敢再说什么。按老八原来的想法是想激一激雍正让他顾全自己的脸面也给年羹尧一个顺水人情他们就可抓到把柄了。却不料雍正竟能下这么大的狠心非要把这事闹大不可。到了这时一向聪明伶俐的老八竟不知说什么才好了。
雍正的怒火还没熄掉他瞪着血红的眼睛注视着大臣们问:“你们说话呀!这事到底怎样处置?”
隆科多跪下回答:“皇上奴才以为主子说的极是。若不是山西巡抚以下相互串连相互勾结田文镜怎么能一查再查也查不出漏洞来?万岁高居九重却洞悉万里秋毫隐微毕现使奴才佩服得五体投地!既然是这样奴才以为可以立刻下诏将山西县令以上各级官吏全部锁拿进京交大理寺查勘问罪!”
张廷玉却不以为然:“皇上这样做是否太过了一些?山西去年受了灾赈济灾民的事还要靠他们来办。这样一锅煮会不会因此而牵动大局呢?”
老八则唯恐大局不乱:“不廷玉所说与皇上的一贯主张并不一致。皇上曾多次说过‘雍正改元吏治刷新’山西生的这个案子正好拿来作清理吏治的典范。相反用贪官去赈济灾民那不是成了笑话吗?再说万岁也不必怕山西官员出缺无人来补北京现有的候选官和捐班求仕的人多着哪!皇上的恩科即将开始一榜下来就是一批年轻有为的新秀。用他们充实山西官缺不是正好嘛。所以臣以为非如此不能大振天威非如此不能肃清吏治!”
雍正一直没有说话也一直在思考着对策。隆科多刚才的话显然是在拍马;老八的说法看似激烈实际上意在挑拨;张廷玉说的那句“不能一锅煮”的话倒很值得深思……怎么办更好一些呢……
马齐说:“万岁上书房大臣里还有三爷和十三爷不在这里是不是传他们进来一同商议一下?”
“不朕已经决定了。张廷玉你来拟旨。”
张廷玉答应一声快步来到案前。雍正皇上用不可违拗的口气说:“诺敏身受先帝和朕两世皇恩不思报效却行为卑污至此……朕就是想宽容奈何国法不容你这种忘恩负义的畜生……上天枉给你披了张人皮可是你有一点人味吗?……”
他越说越激动越说越不成话。张廷玉为相多年还从来没有写过这样的诏谕。他偷偷地看了一眼皇上只见他脸色涨红。气喘不止可还在继续往下说:“即着图里琛将这个混蛋东西摘了印信剥掉黄马褂革去顶戴刻日锁拿到京问罪。你羞辱了朕朕绝不饶你朕要骂你、唾你羞辱你……”
张廷玉听他越说越不像话忙凑个空子说:“皇上山西省其他官员如何处置诺敏的职务又由谁来接替?”
雍正想也不想:“让田文镜来接好了。你们都跪安吧。”
众人哪还敢再说什么呀。常言说杀人不过头点地。诺敏犯了法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哪有先辱而后杀的道理呢?可是皇上正在气头上谁也不敢找这个晦气。
都走了张廷玉却没走。他上前来搀扶着雍正皇帝让他躺在大炕上看着他已经逐渐安定了下来才慢声细语地说:“皇上臣有一事想请皇上三思。”
“什么事?”
“皇上臣知道皇上对田文镜有好印象想尽快地把他安排到重要位置上。但他现在还是四品一下子升得太快是不是
“那有什么可怕的?从圣祖皇帝到朕历来都是不拘一格用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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