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霆琛的目光看似并不在苏向晚的身上,可却能准确的感觉到她哪怕一丁点小小的举动。
向晚在他怀里度日如年,随着时间的推移,身子僵硬的仿佛根本就感觉不到自己的四肢,因此打算稍稍移动一下手臂,还未有动作,便叫霍霆琛的一声轻咳惹得身子更加僵硬。
她甚至觉得眼下比起电梯出事,自己继续这个姿势下去,之后可能更加的难受。
“我……”
“叮!”
向晚正想开口,却感到电梯突然开始向上移动,她惊得的说不出话来,等回过神来,便看到电梯已经打开了。
门外,站着挑眉看来的宿命,电梯内,是仍旧紧紧抱在一起还未分开的苏向晚与霍霆琛。
身边的男人没有推开自己的动作,门外的苏铭仿佛轻笑了一声,分外体贴的询问道:“电梯维修的不是时候,还是……我来的不是时候?”
都乱了。
向晚隔了片刻仍没有找到自己的声音,她低着头从霍霆琛的怀中退了出来,低着头走出了电梯,低着头说:“我先回病房了。”
她迈着不大不小的步子,甚至称不上是急切的,可就是很容易叫人从她的背影之中察觉到慌乱。
霍霆琛与苏铭不约而同的看着她的背影消失,看着她不管不顾的去走楼梯也不愿意再坐已经修好的电梯,一个神色极淡,一个眼神意味深长。
“早知道是这样,我刚才应该叫维修员晚一点过来的。”
某些时候,苏铭虽看起来整个人淡淡的,整日奔赴在生死无常的手术台上,仿佛连血都淡漠冰冷,但其实他与唐棠本质一样,对感兴趣的人或是事,也算得上十分八卦,就比如现在。
霍霆琛显然并不愿满足他的好奇心,眼神示意他一同上去,倒是再没有提苏向晚的事。
向晚一路爬楼梯回了外公的病房,心跳快的不可思议,不知道为什么心底烦乱,与霍霆琛的接触仿佛比她想象的,还要令她无法镇定。
直到洗了个澡从浴室出来,她才稍稍平复下了情绪,想到若不是小景安担心她,或许霍霆琛根本就不会来,而自己现在说不准还不能平安回来,因此苏向晚很自然的将这次的感激都算到了霍景安的头上,仿佛这样就能叫她忘掉在电梯里发生的事似的。
苏向晚,你也学会自欺欺人了吗?
她出神的厉害,手机响动了数下都未察觉,只是打来电话的人明显很有耐心,等向晚终于注意到手机的时候,屏幕已经闪了无数次,她仍没有回过神来,下意识的接起。
“向晚,你终于打电话给我了,出了什么事?”
缥缈的意识回笼,向晚怔怔的听着电话里传来林源关心的言语,仿佛之前与苏向晴在一起的人不是他。
“我没事。”
向晚的声音极为平稳,情绪淡的听不出一丝一毫来,大约林源所设想的苏向晚的态度不应该是这样,因此迅速沉默了下去。
“刚才苏向晴来找我,打翻了水杯,所以我才会去洗澡。”
林源颇有些郑重的解释,反而叫向晚意外。
“太晚了,你早点休息。”
她不想再说下去,因此不等林源出声,便切断了通话,之后眼底泛出大片大片的迷茫。
好像,并没有那么在意苏向晴与林源到底发生了什么。
霍景安三岁之时,霍霆琛便给他请了各式各样的家教老师,倒不是为了给霍家培养出一个多么优秀的人才出来,他的儿子,他自己知道,就算没有主动培养,他也从来不可能被动成长,霍霆琛此举,不过是为了消耗一下这混世魔王的精力,不要总想着与他作对罢了。
可惜霍景安的性子没有被打磨的安静听话,倒是不少家教公司对霍家的小少爷闻风丧胆,竟没有愿意再上门来找虐的,不管霍霆琛给他们多好的薪资待遇。
因此霍景安最近过了很自在的一段放养式生活,每天在幼儿园欺负欺负不长眼敢来招惹他的小朋友,放学之后自然就是陪着苏向晚的时光,幸福的他每每晚上睡着了之后都能冒出鼻涕泡来。
“小少爷最近总是往外跑,我怕哪一天老太太问起来……”
徐青自然乐的看霍景安对苏向晚喜欢,这可是他们少爷这些年唯一碰过的女人,他最近眼看着,只觉得那位苏小姐与他们少爷真是越看越般配,若是当真在一起,最大的阻碍恐怕就是小少爷了,谁知道小少爷沦陷的更快。
如今霍家少奶奶的位置空悬,在徐青眼里简直就是为了苏向晚量身打造的,可看着正主不行动,甚至不许他将苏向晚的事告诉老太太,他就十分不解。
因此这话是提醒,却也是一种暗示。
“是吗?既然这样,重新给他请一位家教老师。”
霍霆琛的解决方式也分外的简单粗暴。
徐青顿时不再说话了,在他心里,为他们小少爷请一位家教老师,可比让苏向晚成为霍家少奶奶更加困难。
因此霍景安丝毫不知道自己马上就要失去眼前这份快活,从幼儿园出来,仍是高高兴兴的去了少年宫。
等了一段时间,竟没有等到苏向晚的人。
亲自去问了才知道,她已经辞职了。
霍景安几乎想都没有,直接叫司机送他去了医院,病房里看到苏向晚,立刻跑了过去。
“向晚,你怎么都没有告诉我你辞职了,怎么了?是昨天晚上出了什么事吗?”
向晚见他紧张,笑着摇了摇头。
被他这样关心,这两天在心头一直散不掉的阴霾,仿佛突然散去了一般,向晚心绪柔软,牵着他的手坐到一边:“我只是觉得那里不适合我。”
只是她只说了这么一句话就不愿意再说,霍景安知道她是因为自己年纪小,因此不愿意说那些不好的事,他心底颇有些懊恼,面上却还是乖巧懵懂的模样,用自己的方式安慰着苏向晚。
等霍景安从医院离开回到漱园之时,第一件事便是去书房。
他想问一问昨天晚上向晚发生的,他觉得爸爸一定知道。
霍霆琛神情专注的在看一份文件,并非不知道霍景安小心翼翼的开了门进来,只是他这种时候不喜被打扰,因此小家伙还算有眼色,坐到了靠窗的沙发上,并不开口说话。
不知道过了多久,等的霍景安接连打了几个哈欠,终于看到霍霆琛将手中的文件放下了。
“有什么想与我说?”
为了奖励他今晚的乖巧听话,霍霆琛的语气也缓和了不少,仿佛这种时候霍景安提任何要求,他都能勉强答应似的。
“我想知道向晚昨天晚上发生了什么。”
对霍景安时不时的提到苏向晚,霍霆琛微微眯了眯眼眸,看着他问道:“她又出了什么事?”
“她辞职了,我看得出向晚很喜欢那份工作,她也很喜欢教那些小孩子画画,但是向晚说那里不适合她,具体的原因向晚没有告诉我,但是我能看得出来,她肯定是因为昨天晚上出了什么事,才会辞职的。”
霍景安一向敏锐,况且这件事他的确猜的八九不离十,只是霍霆琛与苏向晚一样,是不会将这样的事与他说的。
虽小家伙心智比同龄的孩子要成熟的多,但霍霆琛可不希望他早早的接触到那些龌龊。
“她既然这样说了,你还纠结什么?”
听霍霆琛的语气,是打定了注意事不关己高高挂起,霍景安小脸一垮,顿时整个人都不好了。
“爸爸,向晚她需要关心。”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觉得如果爸爸不喜欢向晚,对他来说仿佛是一件很值得难过的事情。
“你喜欢画画吗?”
霍霆琛这么多年,耳朵里听到的霍景安的控诉没有一百也有八十次了,早就免疫,并不将他的话当回事了,只是他问出这句话之后,手边的文件叫他似乎有些不耐的推远了一些。
霍景安盘腿坐在沙发上瞪着霍霆琛俊美非常的脸并不回答。
他的确是喜欢的,不过从前只是无聊的时候练练笔,霍霆琛请来的家教老师照样气走,丝毫没有犹豫,但当向晚送了他那幅画之后,霍景安对绘画显然积极了不少,不过都是偷偷画罢了。
霍霆琛怎么会不知道他心里在打什么小九九,倒也不拆穿。
“如果你喜欢画画,倒是可以请一位家教老师回来,每天亲自来漱园给你上课。”
霍景安心想就知道他在这里等着,只要自己说了喜欢,明天就会多一个家教老师,这样他以后怎么还有时间跟向晚相处呢。
等等……
“爸爸,我可以请向晚来做我的家教老师吗?”
亏这小子脑袋转的不算慢,霍霆琛未一口答应却也没有拒绝,霍景安哪里管这个,早就欢呼着离开了书房。
他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要明天早点到来了。
“做你的家教老师?”
虽然霍景安看起来态度诚恳,尤其是那一双大眼睛期待的看着自己的时候,她当真觉得根本就说不出拒绝的话。
可如果答应,不是就要每天见到霍霆琛了?
“不行,景安,这件事我不能答应。”
说着,苏向晚看了一眼仍旧昏迷着的外公。
苏铭如今仍说外公没有危险,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能醒过来,向晚在帝都就是为了等她的外公醒来,如今没有了工作,她再想继续待在这里,并不容易。
说到底,做霍景安的家教老师没有什么不好,只是向晚想到霍霆琛,还是退缩了。
那个男人的气场强大,无论她做了怎么样的心里建设,在他面前,总是不自觉紧张慌乱。
“是因为我的爸爸吗?”
本不想提的人叫霍景安随口问了出来,向晚只觉得这道题,无解……
她若是说了是,说不准传到霍霆琛的耳中,到时候她自己就更加无法面对了,可若说不是,向晚实在不知道再找什么理由来告诉霍景安。
“这一点你不用担心的,爸爸他每天很晚才会回去,等他回到家里的那个时候,你也该上完课回家了吧,所以不会遇到的。”
霍景安无意间提这一句,倒是苏向晚莫名觉得心虚,她不想见到霍霆琛的心思表现的这么明显吗?
而且这小家伙怎么也像是全都看穿了一样?
“向晚,我的家教老师都说我根本就没有天赋,可是我真的很喜欢画画,你是不是也觉得我是朽木,所以不愿意教我?”
事实证明,装委屈卖萌永远是霍景安的制胜武器,他刚嘟着嘴巴说完,就见苏向晚的神色隐隐有些动摇。
“那好吧,即使你也不愿意做我的老师,那我就放弃绘画吧。”
这怎么得了,难不成要因为她的一点私念,叫景安从此失去一个爱好吗?
“我当然不是不愿意……”
苏向晚有些为难的松口。
“我就知道向晚肯定会愿意的,像我这样听话的学生,你怎么会不喜欢呢?”
向晚还想再拒绝,可看到霍景安兴奋之下有些泛红的小脸,这次不愿意的话是再也说不出口了。
晚上霍霆琛便知道了苏向晚要来给霍景安做家教老师的事情,修长的手指轻轻敲着桌面,半晌他语气清浅的说道:“告诉霍景安,明天晚上我有应酬,会回来很晚。”
“可是明天少爷你晚上的安排已经推了啊。”
徐青跟在霍霆琛身边不短的时间了,向来顶头上司的一言一行察言观色他已经是个中老手,霍霆琛的心思是深沉了些,但从前绝对没有这样反常过。
听他下意识的质疑,霍霆琛冷笑一声,眼神轻飘飘的扫了过来,徐青发誓,这一瞬间他仿佛感受到了万年不化的南极冰雪般的冷冽,顿时再不敢多嘴。
要说苏向晚第一次踏入漱园的感觉,大约就是震撼二字。
世间有人喜奢华,有人喜淡雅,因此一座房子,很能代表主人的气质,而眼前这栋集清雅与奢华于一体的房子,矛盾的恰巧很像霍霆琛给她的感觉。
她静静的漫步在必须穿过一片竹林的庭院里,傍晚淡薄的日光潵在竹林缝隙里,投下一片斑驳清寂的影子,向晚突然觉得安静与惬意,因此一段不算长的路程也走了惊喜之感。
霍景安早就等的着急了,生怕苏向晚临时反悔便不来了,直到看到她的身影从园中穿了过来,这才迫不及待的上前来拉住了她的手,带着向晚向自己的房间去。
漱园里的佣人哪里见过陌生女人来这里,甚至还叫小少爷这样热情的亲自去迎,大多猜出来了苏向晚的身份,却没有想到这个美丽的女人看起来这样谦和,顿时也都觉得喜欢。
由于教的学生是霍景安,因此苏向晚更加用心,刚刚被他拉到了自己的房间,没有多做打量,她便拿出了事先准备好的笔记与画具。
“向晚,你都没有好好看一看我的房间。”
霍景安见她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不由有些失落,这可是他第一次带女生进自己的房间呢,向晚怎么就这么不开窍呢?
“你的房间很漂亮,以后有的是参观的机会,不过我今天是来上课的,所以现在你要专心一点。”
这个小家伙鬼马精灵的,若是她答应了做他的家教老师,却没能做好,霍霆琛到时候大约又会对她有什么偏见。
察觉到自己莫名想起了霍霆琛,向晚狠狠摇了摇头,看向霍景安说道:“我们开始吧。”
小家伙只好认命的摊开了画本。
因不知道霍景安是不是有基础,因此向晚最开始只是教他画一些简单的线条,却发现这对他来说简直就是小菜一碟。
看来是她低估了小景安的水平了。
因此向晚很快勾勒出一张简笔小像,叫霍景安随着感觉临摹。
她在一旁翻着书籍,发现霍景安没有看那张小像,却时不时的看向自己。
“要专心,不然线条断了,整幅画也就断了。”
向晚不知道如何与霍景安形容这种意境之美,见霍景安的眸还是时不时的看向她,便上前准备好好督促他。
却不想也因此看到了霍景安笔下的小像,与向晚刚才画的那张丝毫不像,但眉眼间,却仿佛与她有几分相似。
“这是你在这么短的时间里自己画出来的?”
若不是她一直守在这里,恐怕就该怀疑这张小像是别人画好交给小景安的了,仔细看了看,向晚看霍景安的眼神都变了。
他之前的话不是小孩子的胡言乱语,他是真的很有绘画的天赋。
“怎么向晚,我没有叫你失望吧?”
虽说向晚没有直白的夸奖他,可她眼眸亮晶晶一片,仿佛十分欢喜的看着自己所画的肖像,大大的满足了霍景安的虚荣心,他甚至低头忍不住偷笑了两声。
他与向晚有着同样喜欢的东西呢。
“当然没有。”
向晚说着,伸手打算去拿一旁的笔再添上一些轮廓,却不想霍景安仿佛知道她心里所想似的,伸手打算帮她去拿,谁知道力所不能及,非但没有将那支笔拿到,还碰到了放到一旁的颜料。
哗!
全都倒在了苏向晚淡蓝色的毛衣裙上,五颜六色的煞是刺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