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庭凌……”
她咯咯地笑了,用力的推开他。
“我求求你不要再装了好不好?”
“还给我?你打算怎么把我失去的一切还给我?”
她目光猩红,声音愈发的嘶哑,“你是要把你的手也剁掉吗?”
暴雨如注,他们两人的身体都被淋湿了,但江满月此时却不觉得冷了,而是疼,连眼珠子都在疼一样,疼得喉咙都要冒血了。
“满月,你说得对。”他狼狈的伸出手,扣住她纤细的手腕,“是我把你害成这个样子的,我就该补偿你。我就把我的手剁掉还给你……”
“我求你原谅我,你可以恨我,但是你不要走。”
“你不能离开我。”
他悲戚的哀求着,双眸里毫无星光,只剩下了一片漆黑。
只要江满月可以不离开他,他真的什么都愿意做……
他真的不想失去她了啊。
他不想再眼睁睁的看着她走向另外一个男人的怀抱里。
他要用他的鲜血,来洗刷她心里的怨和恨。
江满月瞪大眼,雨水从眼前飘过。
她发出古怪的笑声,近乎痴狂地说:“你剁啊!”
“你要是废掉你的手,我就答应留在你身边。”
她靠近他,诡异地道:“傅庭凌,你这种人你敢吗?你会吗?你能吗?”
她似乎笃定他只是说谎骗她的,她也不愿意相信他任何一个字。
“你真的肯不走?只要我肯废掉我自己的手?是不是?”明明她的话是没理智的,可他偏偏信了。
他甚至还非常急切的想要确认,如果她说是,他一定会毫不犹豫的废掉自己的手。
纵使这辈子从来没有想过要伤害她,但是他回来得太晚了。
有些伤害已经造成了,他已经弥补不了。
她要什么,他就给什么。
他的命,他的手,他的人,统统都是她的。
她仿佛没有知觉一样,麻木的说:“傅庭凌你够了,你不要在演戏了,你也不要再装了。”
“你根本就不敢废掉你的手,你还在我面前演戏,你就是想用苦肉计把我留下来是不是?你别以为我不知道!”
“我虽然失忆了,但是我发誓,我现在一定不会相信你。”
傅庭凌惊慌地说:“不……满月,你要相信我。”
“我现在就去拿刀来,你等我。”
“只要是你要的,我都给你。”
江满月还没说什么,原本蹲在雨里的他却踉跄地往别墅里走去。
一夕之间,他高大的身躯好似散发着无尽的落寞和萧索。
他再来时。
他手里是一把锋利的水果刀。
她僵硬地抬起头,望着雨幕里的人。
那把刀在寒夜里闪烁着冷光,近乎刺眼的光芒。
冰冷的雨水从发顶蔓延到眼眶,她感觉到自己又哭了。
她跌坐在地,手掌在胸口不断的揉搓着。
这么疼,这么疼……
“满月,我欠你的,都还给你。”
他从雨里一步一步的走来,苍白至极的脸上挤出了一抹微笑。
他到了这个时候都还能笑得出来,也许他本来就是没有心的人,所以一直都可以这么淡定从容。
而她瘫软在雨地上,好似失去了生机的破布娃娃,一动不动。
那双大大的眼睛里,布满了阴暗和灰烬。
她屏住自己的呼吸,“好啊。”
“你废啊!”
“让我看看你到底有没有撒谎,你到底有没有在演戏……让我决定是否还能再相信你。”
她觉得左手那里是钻心的疼,破碎的画面在脑海里一次次的涌出。
她泣诉:“你动手啊!你为什么不动手?你以为我会心疼你吗?你以为我还会犯贱到继续爱你这样的一个人吗?我庆幸我失去了记忆,否则……我一定会比现在更疼更痛苦。”
他痛苦地呼吸着,感觉到自己的气息越发的微弱。
她赤红的眼里都刻骨的恨,那些恨意,就像是淬毒的虫子,一点点的啃噬着他的五脏六腑。
漫长的沉默里,两人一坐一站,隔着这漫天的雨幕而对望。
不断从他们之间落下的雨水,好似一条无形的界限,把他们隔绝在两个世界。
空气冷寂到可怕了。
“你为什么不动手?你动手啊!”
“傅庭凌,你有本事就动手给我看看,让我知道你的决心……”
“哈哈……”
她仰天大笑,雨水打湿了一张惨白的脸。
“好。”他在雨水里都静成了一座不会融化的冰雕,低哑的声音都没了一丝温度。
这微弱的声音,随风而逝。
江满月还未曾听清楚,她就看到……
他握紧了手里的水果刀,在她的注视之下,狠狠地,狠狠地,用刀尖刺入了他的左臂里!
噗嗤一声。
西装和血肉都被锋锐的刀刺破,顷刻之间,鲜血就沿着他手臂的刀口往下漫流。
这一瞬,空气沉寂到仿佛四周的一切都死了。
她蓦地瞪大眼,那刀尖刺破血肉的微弱声音,和着冷风一起拂过她的耳畔。
她只觉得,意识在瞬间消失得干干净净。
她如坠冰窖,浑身都冷得发抖,那些从他伤口里涌出来的血,仿佛滚烫而灼热,看一眼就烧疼了她的眼睛。
也许是这雨太大了,她发现,她竟然看不清他的表情。
“你……”她艰难地张开嘴唇,喉咙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给扼住,她发不出任何简单的字眼。
傅庭凌脸色比刚才变得更加的苍白,他好像感觉不到痛,用力的把水果刀拔出来——
他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声,血珠子飞溅到他煞白的脸上,很快就被雨水融化成一抹朦胧的水红。
一点点地,沿着他的下颚坠落。
他右手握紧了染血的刀,左手臂流血不止。
他弯下腰,带着鲜血的手指抚过她惨白而湿润的脸。
她闻到了刺鼻的血腥气,身体隐隐发抖,整个人都僵在这里,碰不得,摸不得,马上就要粉身碎骨……
他真的刺了!
他竟然真的……
他难道不是骗她的吗?
他为什么会真的下手?
他是骗她的啊,她清楚的知道啊,他就是在撒谎。
所以,她为什么会这么的害怕?
血。
她目之所及,都是鲜红的血,那样浓烈的血迹很快就把她眼前的视线渲染成一片赤红。
她张开了嘴唇,雨水流到了喉咙里。
她想尖叫,想嘶吼,想痛哭。
她曾以为她会痛快,会开心,可是……一丝愉悦的情绪都没有。
她难过得像是坠到了深渊里,心疼得像在一寸寸的裂开。
他扎得太狠了,他的手都在发抖,血水从指缝间滴下去,慢慢地染红了他脚下的地板。
她的心也好疼,她觉得她的左手更疼了。
为什么?为什么她在报仇,她却会这么的疼?
她该痛快地笑,但是她发现她怎么努力嘴角都扯不开。
如果有镜子的话,她一定会看到她此时的表情有多么的滑稽可笑。
雨点越来越密集,从天而降,狠狠地砸在她的身上。
她已经麻木了。
“傅庭凌。”她垂下了眼,睫毛在眼部投下一片扇形的阴影。
她突然笑了笑,眼里的恨意散去,化作了一片温柔的湖水。
他几乎以为那是他的错觉。
她哑着嗓子,“你疼不疼啊?”
他动了动嘴唇,眼底蕴含着什么复杂的情绪,她已经没有时间分辨。
她笑着,扬起冰冷的手指抚过他的眉眼,还像以前那样依在他的肩膀上。
可是这一刻,他们之间却没有一点的温暖。
只有刀尖下的血腥和伤痛……
曾经的美好和温暖都被撕裂。
他的身体僵硬着,左手臂的伤口已经痛到毫无知觉,只有血在不断的往外冒。
他脸上的血色也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白,比纸都还要惨白。
她的脸,贴在他打湿的西装上。
她又笑了,“你疼不疼?你告诉我,你现在知道左手被打断有多痛了吗?”
他们的身体紧挨在一起,她的袖子上也沾满了他身上的血。
她能够感觉到那粘稠的触感,甚至觉得……那些血变得灼热,烫破了她的血肉。
“我恨你,我真的好恨你……”
“我会留在你身边。”
她又说,“但是你阻止不了我恨你。”
“留在你身边的,也许只是一具傀儡,一具没有灵魂的尸体。”
“你把我送到监狱,你让他们欺负我,折磨我……你有没有想到今天?你有没有可怜我一分呢?”
“虽然我记不起过去,但是不用记起来,我也知道在监狱里我过的是什么日子。”
“都说我没错,都说我是一个好人,可是我为什么要坐牢?”
“我的一生,都被你毁掉了。”
其实说这些话的时候,她的心也很疼。
可是她没办法。
他疼她更疼,但是她想凭什么呢?凭什么只有她一个人痛呢?
她要他们一起痛!
这一刀,就算是他给的利息。
“对不起……”他机械地说。
她疲惫的抬起眼皮,看着他雾气朦胧的眼睛。
“说对不起还有什么用呢?”她看了一眼他的伤口,“你再疼,也没有我那个时候疼。”
被生生打断,和被利器所伤,这是两种不同的痛。
但是傅庭凌肯定当初她比现在的他更痛,更绝望。
他没有为自己解释,一句也不想。
就算折磨她,那些命令不是他下的。
但是她的确是他送进去的,这一点他永远都改变不了。
他这一刀的确给还给她的。
他什么都不会为自己解释,来减轻她对他的恨。
这本来就是他自作自受。
他没说话。
只是在江满月从地上爬起来时,他拉住了她的手腕。
两人的手都是冷的。
她顿住。
他仰起头,侧眸看向她。
他的唇色很白,不带丝毫的血色。
她用力的甩开他受伤的手。
他却攥紧了她的手腕,浑然不觉手上的伤口又撕裂了,血流得更多了。
他用痛在折磨自己,来减轻自己的罪恶感。
“放手!”她呵斥。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她,一点都不在乎手臂撕裂麻木的疼痛。
“满月,你高兴了吗?”
他接着说,“你要是高兴了,那你可不可以不要走?”
他慢慢地闭上了眼睛,以此逼退了眼眶里的水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