模糊的视线里，映出坐在轮椅上那男人的身形轮廓。
她下意识的扶墙起身，可整个人都没办法控制平衡，像一盘散沙一样歪倒在雪地里。
而她的眼前，恰好停着轮椅，目之所及是男人锃亮的皮鞋。
她栽倒在雪地里，跌了一个狗啃泥，下意识的伸出手去抓他的裤脚。
这片刻的靠近，她闻到了那种只存在她记忆里的气息。
清冽动人的薄荷香。
她脸上是滚烫的泛红，男人低头看着她，俯下身，欲要拉起她。
手指才触碰到她的肌肤，他心里一怔，这么烫？
她怎么这么烫？
生病了？
“这位小姐。”他压制着自己的声音，扣住她纤细的手腕，想要把她从地上拉起来。
江满月迷迷蒙蒙的睁开眼，眼前男人的脸，都是模糊不清的。
她只闻到了他身上独特的清冷气息，明明已经烧得没办法思考了，可这熟悉的气息还是唤醒了她心底埋葬的记忆。
她脸上蒙着一层夜色，带着迷人的朦胧。
那感觉太熟悉了，就好像血液里的所有记忆都被唤醒，开始在身体里沸腾。
她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努力瞪大眼睛，想要看清楚他的脸。
但不管她怎么做，都是徒劳。
他周身都笼着一层朦胧的光晕，刺得她干涩的眼睛一阵发疼。
那个镌刻在灵魂深处的名字开始破土而出。
“宋琅，带她上去。”傅庭凌的撇了一眼自己的袖子，正被她紧紧地拉着。
她看上去已经迷糊不清了，他突然觉得自己脸上这张面具有点碍眼。
她都烧得这么厉害了，能认得出人吗？
他何必多此一举戴面具呢？
然而，下一刻，呆坐在雪地里的女人，定定地望着他。
而她的手，正抚上他的面具。
轰……
寂静的空气，轰然炸开。
“傅庭凌……是你吗？”她艰难抓住他的袖口，一只手停在他脸上的面具，她分不清这是梦境还是现实，又或许是她产生的幻觉。
男人隐藏在面具下的双眼，神蓦地凝固模糊，下意识的握紧了拳头，把胸腔里所有陌生而汹涌的情绪都狠狠的压制。
他看着自己袖口间的手，眸光深沉如寒潭。
傅庭凌？
她认出他了？
就在傅庭凌心情忐忑的时候，他又听到江满月嘟嘟嚷嚷的，那声音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哭腔。
“……你……是不是在地下过得不好？你缺什么少什么，一定要告诉我。我记得我上次梦见你的时候……”她似乎难过极了，还垂下头，抹了一把脸上的泪。
“你哭了。”她哽咽。
一定是受到了欺负了，否则傅庭凌那么厉害的人，怎么会哭呢？
她烧得神志不清，已经分不清楚这一切是真是假，哪怕手指间的衣袖也不能带给她一丝真实感。
因为，她笃定傅庭凌已经去了。
她确实把这一切当成了一场梦，死去的不归人带着遗憾出现在梦里了。
宋琅的表情直接僵住了，他有点想笑，可是看到柔弱的女子哭得这么凄惨，他唇角的笑蓦地凝固。
他低头去看傅庭凌，他眼底是讳莫如深。
就在这时，楼顶上的人直泼了一盆冷水下来。
江满月被淋了个透心凉，彻骨的寒冷让她一下就精神抖擞，一下就从模糊的思绪里清醒过来。
她迈着虚浮的脚步，从地上跳起来，脸上水流如注。
她的眼神是空洞而茫然的，仿佛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不是在做梦吗？怎么冰冷的感觉这么清晰呢？
她不知道自己该做出什么反应，呆呆的看了看轮椅上戴着面具的男人，又看向宋琅。
这一盆冷水，让空气愈发的死寂。
霍之洲从灯光尽头走来，唇角是凛冽的刀锋弧度，他的目光穿过人群，定格在江满月脸上。
“江满月你抽什么疯？慕岚不要你了，所以你就来勾引k先生，你倒是真的一点都不给你死去的前夫留点面子啊，你还要不要脸？”霍之洲的言语极尽刻薄无情，像带着铁钉的长鞭狠狠的抽在江满月千疮百孔的心上。
江满月的发梢都在滴水，她攥紧了拳头，僵硬的低下眼，空洞麻木的眼神和戴着面具那人的眼对上。
刹那间，四目相接。
一个沉静如夜。
一个澎拜汹涌。
这一眼，犹如冰山和火海的碰撞，空气里弥漫开炸裂般的火光。
江满月一颗心都揪了起来，呼吸都屏住了。
她确信自己现在是清醒的，可她刚才做了什么？
她以为那一场梦，她还用手去摸他的面具？
那……一切是真的吗？
可是目前，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为什么，这个男人的眼睛注视着她的时候，她从他的眼睛里感受到了沉重的悲伤？还有……那如深海一般汹涌的爱？
对，就是爱！
他的眼睛，幽暗如曜石，在夜里闪烁着柔和的光。
他看着她的时候，她心底莫名地就涌起一股熟悉的感觉。
好像……在很久很久以前，也有人这样看着她。
可是，他是谁？
为什么她看到他的眼睛，会想到了傅庭凌？
江满月自认为自己的眼睛不会认错，这双眼睛她太熟悉了……
熟悉到，曾经追逐了整整十年。
她怎么会忘记他的眼睛？
只那一瞬，她浑身的血液都往四肢百骸冲去，她于凌乱的风雪里定定地望着他。
她耳朵里忽然响起一阵轰鸣乱叫的声音，如薄薄的刀刃，将她的耳膜撕裂。
她的心脏骤然收紧，抬起沉重如同灌铅的双腿，一步一步的走向他。
这距离不过咫尺之间，偏偏她每一步都用尽了所有的力气。
她的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尖上一样。
是他吗？
会是他吗？
他到底是不是他？
可是怎么可能？傅庭凌死了啊，尸骨无存啊。
他不在了。
那为什么这双眼睛，会这么像他？
风雪声再也听不到了，就连呼吸都快没有了。
他安静的坐在轮椅上，身披着清冷的夜色，那张银色的面具勾勒出他的面部轮廓，薄唇的弧度也显得冷漠而锋锐，似乎格外的不近人情。
可就是这样陌生的人，让江满月心底涌起一种异样的感觉。
长久的沉默，就像是一块巨石，压得人喘不过气。
傅庭凌尽管镇定自若，可在她的眼神打量之下，手心渐渐泛出一层湿热的汗。
绵长的安静里，江满月终于走到他面前，她眼眶涌起尖锐的刺疼。
一个眼神的交汇瞬间，让她一直坚定的信念轰然倒塌。
她爱了这个人漫长的十年，就算是死都不会忘记他的眼睛！死都不可能忘记！
“江小姐——”傅庭凌用淡漠的声音打断沉默。
江满月截断他的话，眼中升腾起氤氲，沙哑的声音唤出那简单的三个字。
“傅……庭凌。”她像崩溃了一样，激动的上前，一把抓住他的衣袖，“你是傅庭凌，对不对？
他的眼神一凝，唇边的弧度僵住，一颗心骤然被锋利的铁钩撕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