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痛不痛啊？
你亲手杀了你和她的孩子……
她和他的孩子。
恍然间，冰冷的气息袭过他的面庞和身体，他在一瞬间跌落了万丈深渊。
他整个人不受控制的后退，身体失去了所有的力气，最后狠狠的撞上了冰冷的石壁。
沉闷的声响惊碎了满室的寂静，他听到自己吃力的呼吸声。
耳边是轰鸣不断的声音，眼前是江凉苍白的脸。
江凉的话一遍又一遍的在他头顶盘旋而起，是世间最恶毒和刻薄的诅咒，要让他这一辈子都不得安宁，要让他痛苦。
他……
亲手杀了她和他的孩子啊！
哪怕江满月就是做了这一切，虎毒尚且不食子。
可如果她没做，她是从头到尾的受害者。
而他还残忍的让她失去了孩子。
他的眸子空洞的望着夜色里的某一处，大脑在此时传来炸裂开的剧烈痛楚。
脑海里所有关于江满月的记忆疯狂的涌来，一面面的在他的眼前闪现。
好像，那一切才发生在昨天。
‘傅庭凌，这是你的孩子啊！’
‘我求求你，你救他啊！’
‘我可以去死，我可以赎罪，求你救他！’
江满月和江凉的脸不断的交错闪现他眼前，他记起滂沱大雨中的江满月。
她的眸子带着世间最绝望的痛楚，鲜血染透了她身下的泥土。
她的脸，苍白而麻木。
面对她的苦苦哀求，他说了什么？
忽然间，他发现记忆有些模糊，他想不起来了。
好一会过去，他才从回忆里抽身而退。
他说的是‘垃圾，你和他都是垃圾啊！’
霎时间，他只觉脑海里好像一根细长淬毒的长针，在这一瞬间穿脑而过。
快速的痛楚消失之后，他脑海里那些碎片的画面拼凑成完整的记忆。
尘封许久的记忆在瞬间被解封，像狂风暴雨，须臾之间卷起万丈的海浪，把他狠狠的卷入绝望的深渊里。
他的心脏疯狂的跳动着，仿佛在这一刻，重新活过来了一样。
长久的死寂之后。
一直沉默的傅庭凌，他倏地痴狂大笑。
江凉也跟着笑，她是刻薄而清冷的，唇齿间吐出来的每一个字都加深了傅庭凌的痛。
“傅庭凌，你痛不痛啊？！你亲手杀了你的孩子，这就是江满月留给你最狠的诅咒！你这一生一世都不会解脱，你一辈子都要为那个孩子赎罪！你做的孽，他为你偿。”
这是上天最毒的惩罚。
傅庭凌吸了一口气，浑身颤抖得如同筛子一样，脑海里关于江满月的回忆都带着血红的颜色，让他痛得几乎崩溃。
巨大的悲伤没过他的头顶，他笑得直不起腰，最后神色疲惫的跌坐在地，漆黑的眼眸里满是鲜血的颜色。
他用手慢慢地摁住心口，神色痛苦的半跪在地。
他觉得自己无法动弹了，悲伤凝成了一根根的弦，缠绕住了他的心口和四肢，仿佛要勒到他的血肉里去。
伴随着痛楚愈演愈烈，他眼前却不断闪现江满月的脸。
“江满月……”他低垂着头，声音低哑。
她一怔，一瞬不瞬的看着他。
他呢喃之后，又自顾自的笑了，最后仿佛什么都听不到了，身体僵硬得不像自己能够掌控支配的，他没有说一句话，艰难的起身，迈着颠簸而生涩的步伐，一步一步的走向门口。
那里，是黑暗地狱的入口。
而他，从此将不得解脱。
江满月望着他消失的背影，刚才的冷硬之色褪去。
她，泪如雨下。
傅庭凌的背影带着难以解脱的沉重枷锁。
她脸色已然苍白，身体慢慢的躺下床，哪怕被温暖包围着，她依旧神色恍惚。
哭？
她为什么要哭？
看到自己的仇人痛苦，她该笑。
她努力的扬起唇角，想要露出笑容，但是真的好疼啊。
就好比她手上撕裂的烧伤，她稍稍皱眉，就牵扯到钻心的痛楚。
最终，江满月压抑多年的血与泪，在此时倾泻而出。
她抱着被褥，眼泪爬满脸，而她哭得像个疯子。
傅庭凌……
我恨你，恨你……
我知道我自己有多恨你，可为什么，看到你这么难过，我也会痛？
那个孩子不止是他的错，也是囚禁她的牢笼。
七年牢狱，她后悔了。
为什么要为了所谓的爱，把自己弄得不人不鬼呢？
如果时间可以重来一次，她希望自己可以成为好的自己。
而不是为了那卑微的爱，一直匍匐在别人的脚边，自降为臣。
病房的门被人轻轻的推开，她神色恍惚却是未曾觉察，只是从床上坐起来，用双臂环抱住自己。
在这凄凉的夜色之下，她独自蜷缩黑暗里舔舐着伤口。
眼泪如断线的珠子滚出她的眼眶，她痛苦的闭上眼。
“哭什么？”凝固的空气里，响起温暖如风的嗓音。
她没有抬头，依旧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甚至，她不需要抬头，她也知道来人是谁。
慕岚。
“我疼。”江满月哽咽的落泪，她用受伤的手摁住心口，那里好像裂开了一道狰狞的口子，鲜血不断的往外涌。
她甚至想要治疗都没办法。
因为，伤口在心里啊！
在谁也触碰不到的地方，虽说报复了傅庭凌，可她同样也要再次面对这些黑暗和痛楚。
慕岚迎着夜风缓缓走来，夜风吹起他的衣角，月光划过他清俊儒雅的脸庞，清晰的照亮了他眼底的凉薄。
他站在她的床边，温暖的手搭上她的削瘦的肩。
他的目光满是温和，语气满是平稳，“哪里疼？告诉我。”
江满月如同绝望的溺水之人，她抬起一张满是泪痕的脸，动作机械的抓住他的大掌。
“慕岚，你救救我……你一定有办法的是不是？你告诉我，怎么才不会这么疼？你无所不能，你一定有办法的。”
她的唇不知何时被咬破，鲜血从苍白唇角沿流下来，她用另外一只手狠狠的擦去，眼神希冀的看着他。
慕岚两道修长的眉紧紧的蹙着，用力反握住她冰凉的手掌。
“你要我怎么帮你？”
他那漂亮的眼眸微微眯着，里面是波光潋滟。
江满月对上他温暖如光的视线，她痴笑。
“你能不能……抱抱我。”
话才落，男人的双臂已然把她拥入怀里。
在刹那间，她感觉到轻柔的风吹拂过自己的脸，甚至吻过了她千疮百孔的心。
她感到满是希望的生机，正在她贫瘠干涸的心里生根发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