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湖是榕城西去园林密集的那一片的一个湖,其存在意义,相当于杭州西湖,不过心湖有名的并不是雷峰塔也不是断桥,而是烹茶诗中赞了又赞的清晨湖心水。
于是后来这个湖就渐渐在大家的日常白话中被称为心湖。
来榕城的人,即便不是那喜好附庸风雅的人,也是很愿意去心湖一游,清晨,带着凉意,坐着乌篷船拨开弥漫在湖面上的雾气。
到得湖心处取了水煮茶,又有经验老道的艄公做一盘糖醋鲤鱼,或是天气凉一点的时候烧个锅子煮鱼汤,都是很不错的享受。
不过今日组织这场游湖的公子哥儿显然志不在此,所以时间定的是上午,地点定的是湖心亭。
湖心亭虽然名字有湖心二字,却不是真的修建在湖心,毕竟心湖面积还是不小的,只是有栈桥连通的一处小岛上修的亭子。
这也是一处很是有名的地方,亭柱上都还写着一首大诗人夸赞蓉城香茶的四言古诗。
严琅跟容倩是坐汽车去的,这年头汽车不算常见,路上最多的还是跑来跑去的黄包车,严琅私以为汽车除了能遮风挡雨,在城里真的不是很好用,路上太多人跟黄包车,汽车的速度慢得也就比步行要快一点。
参照物就是小兰跟德胜都能跟在车门外一边快步疾走跟着车,一边还有空左右张望看一看街上的摊贩行人。
等到严琅跟容倩到心湖湖畔的时候,已经上午十点左右了,不过这个时间刚刚好,既不会太早显得有失身分,也不会太晚轻慢了他人。
湖畔栈桥那里已经有杨公子家的下人等着了,看见严琅,那下人脸上浮现一个谄媚油滑的笑,殷勤上前为严琅引路。
至于严琅身边的容倩,作为特意被安排来接待这些富家公子小姐的小厮,不说榕城有头有面的少爷小姐都认识,却也至少能把今天他家少爷请了的人都一眼就分辨出身份,自然也知道这是容家小姐,也就是严少爷的未婚妻。
前几日送聘礼的事儿,可是早就已经传遍蓉城了,当时大家有夸严少爷重情重义,也有同情严少爷这般新派的留洋少爷却要被迫娶个旧式小姐。
可今儿一看,那下人心里瞬间就活络了。
不说这会儿严少爷抬手投足甚至一个眼神间对容小姐的照顾在乎,便是看一眼二人身上的衣服,也足够让人明白这严少爷是被容小姐给迷住了。
留洋少爷真能喜欢上这样的小姐?难不成容家这位平日里闷不吭声的小姐是个内秀的?
下人弓背抬手引路,把两人引着上了栈桥,心里不住的犯嘀咕。
这边严琅正借着容倩垂下的宽阔衣袖勾住了她一根手指头,因着是在外面,前前后后都有旁人,挣扎的话反而会露出端倪,容倩即便怪严琅没个正经,这会儿也只能红着脸受着。
严琅随口问着容倩平日里有没有约人游湖看戏,容倩只摇头。
没说出口的是如今他们容家落魄,对上,没有人愿意相交,对下,容府又有自己的架子想要端着,容倩只有之前上学堂的几年里认识了一些女孩子。
可那些也都是旧派家庭出来的,这几年陆陆续续都结婚生孩子去了,成日里孝顺公婆照顾孩子不说,还要担心丈夫在外面遇见了新派女子,会不会连家里正妻小妾都不管不顾的要全部当成封建残留一并给革了去。
如此种种,年纪最大的容倩竟是已经有两三年没跟同龄人聚会玩耍了,毕竟成亲的女子哪里好邀请容倩这样长得好家世也还行的未婚女子去家里。
“一会儿看看情况,如果有趣就多呆一会儿,如果没意思,我带你去湖心喝茶吃鲤鱼。”
虽然严琅也是今年才回来的,可如今一聊,反而是严琅对榕城更熟悉。
容倩也就小时候被祖母带着来过,如今想想竟是好久以前的事,听严琅这般说,容倩抿唇一笑面露期待。
严琅得了心上人的笑,已经是满心欢喜了。
恰好这时候亭子里原本还在说话的十来个年轻人已经纷纷站起身看了过来,有个穿白衬衣配褐色格子马甲,下搭同马甲同种样式西裤的年轻男子越过人群笑容满面地走了出来,张开手臂就要给严琅来一个热情拥抱。
可等到走近了看清楚严琅跟容倩身上的衣服,男子怔怔站住,他身后原本还有说有笑的年轻人们也是安静了一瞬。
这年头可没什么情侣装,突然看见一男一女穿着这样的衣裳态度从容的迎面走来,饶是一群自认为足够新潮开放的年轻人,一时间也忍不住为之一振。
明明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做,可这对男女只需要穿着这样的衣裳往外走一走,可不就比最直白的言语更直白了么?
有人被这种内敛又坦率奔放的示爱所震撼,也有人为之感到羞耻,想想若是自己跟喜欢的人这般......
想想就叫人脸红,可又不得不承认,这样的感情,就好像凉水下包裹了一团火焰,叫人着迷。
先场如此突兀的一安静,气氛顿时有点儿古怪。
严琅今日可是第一次带未婚妻来参加朋友的聚会,自然不愿意让场面就如此不尴不尬的,于是严琅笑着迈步上前,手上的折扇潇洒地一打一收,而后拱了拱手,“杨三哥,好久不见,今儿个我得应应自己身上这件长衫的景,给三哥见礼了。”
说话的腔调都颇有文人骚客的风范,反而让怔愣的杨三少喷笑当场,也学着严琅那般拱了拱手,一侧身一抬手,照顾严琅跟容倩一起进亭子里去。
严琅那样一番玩笑算是解了这尴尬的僵局,亭子里众人也回过神来,纷纷捧场地露出笑脸。
杨三少原本还听齐风那小子说严老弟被家里逼婚,当时还信以为真,可这会儿自己亲眼一看,严琅那愿意娶人家容小姐的姿态简直不要太明显。
虽然严琅没说,可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样绣工精致的衣裳,容家小姐自然不可能弄到,算来算去,自然是严琅这小子弄来的。
因着严琅的态度,杨三少当即也打趣严琅,“今日携美游湖,严老弟,可以啊你,刚回来就把弟妹都定好了,可是要羡慕死我们一群老光棍。”
因为大家都是年轻人,思想也开放,严家跟容家结亲已成板上钉钉的事了,所以杨三少也不介意称呼容倩一声“弟妹”,既有调侃严琅之意,也有告诉其他人对人家容小姐客气点的意思。
容倩被这么一叫,忍不住红下满面,严琅抬手按了下容倩手臂,笑了笑,让她别慌,自己回应杨三少的打趣,“可别这么说,我这分明就是三岁那会儿就定下了,你们早就输在二十年前了。”
这话忒是讨打,当场就引得包括杨三少在内的几个跟严琅关系亲近的年轻男子上前一窝蜂的要给他好看,亭子里男人们闹作一团,千金小姐们也纷纷看个笑话,气氛很是活跃。
那之前以为严琅被逼婚的齐风齐大少也闹明白自己误会了,跟严琅笑闹的时候没忍住,看了安静站在一旁用手绢掩唇浅笑的容倩好几眼,心里暗忖,没想到严琅这小子喜欢的是这款,看来妹妹是没戏了。
可怜那丫头暗暗喜欢了好友那么些年,知道好友去欧洲留学,自己也努力的去学习新派女子的思想跟做派。
“看什么呢?过来给哥哥没倒茶!”
杨三少眼角余光一瞥,看见齐风这小子还这么不懂规矩地盯着人家大姑娘看,没发现明轩都刮了你小子好几眼了么?
想是这么想,杨三少自己也没忍住跟着看了一眼容倩。
严琅惦记着容倩跟旁边那些穿洋装的小姐不熟悉,所以只跟杨三少他们闹了一阵,就抽身走到容倩身边,把人给那拍妥当了,又往那群洋装姑娘里看了一眼,笑着朝一个穿淡黄色撒花长袖裙剪了学生头的姑娘一拱手,“明小姐,我家雅容性子腼腆,我又是个粗心的,难免有疏忽大意的地方,今天还要麻烦明小姐帮忙多照顾一二。”
明小姐是个性子爽朗的,思想也很是包容,并不像普通新式女子那样瞧不起国内传统知识文化以及女子,家里有点文化人的背景,明小姐本人几年前就换了个笔名在报纸上发表文章,前年被爆出来本人身份。
虽然引来了很多男子的批判,却也让明小姐成了新派女子很是重要的一位代表。
今儿某些人本身邀请明小姐来就是想要让严琅深刻领会到新派女子的魅力与气魄,却没想到这会儿倒是直接被严琅点名请求对方照顾“旧派女子”未婚妻了。
其他几个姑娘面色都有些不大好看,明小姐却是大度一笑,一口应承了下来,还开玩笑要报答,就要严家心湖茶社里最是有名的茶点。
严家的茶社可是很不简单的,既喝茶也有牵线搭头的暗处买卖。
当然,对外最有名的,自然就是那些个用茶叶研究出来的各种吃食,最有名的茶点则是用灵凤茶庄里很是稀罕的凤来茶烹制的茶点。
那灵凤茶也是古怪,单独用来烹茶,滋味不见得有多好,可做成点心,却是榕城甚至江南都很有名气的。
可惜灵凤茶不好分株,到现在每年也就能出产那么一点茶叶,所以这点心茶社都是限量的,还不接受预订,只每日里先到者先得。
不过这也就是对别人而言,严琅要吃,便是大晚上茶社里也能有。
所以这个要求一点也不难,严琅当即就让德胜去附近自家的茶社里取,又叮嘱德胜一并取些旁的吃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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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两天没下雪,但是走出门的时候却好像掉进冰箱里了,比下雪的时候还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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