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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疑心(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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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轻人哪有不喜欢热闹的?

柳御史猜想弟子可能有所顾虑,告诉他:“琼林宴上的事,过去便过去了。那砚台,也过了明路了。如今被你师祖拿去用了,先当作是陛下赠予你师祖的,过些年再传给我。”

这是说,之前整的那些个荒唐事都解决了,不用因害怕周皇秋后算账而不敢出门。

“你自来机敏,以后肯定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我与你师祖没怪罪,你也不必自惩。”

这是说,别因偶尔做错了事就过不了自己那一关,躲起来关禁闭自我反省。

师父如此掏心掏肺,艺书连忙正襟危坐道:“师父,弟子这几日没有出门,不是因为外在的任何原因任何人,是单纯的不爱出门。”

柳御史知道弟子不耐烦跟人打交道,在书院里他就爱窝在藏书阁,但同窗举办诗会,还是参加的。

如今怎么更孤僻了?状元宴请都不应。这性子进了官场怎么办?

艺书只是懒得搞不必要的社交,不至于跟同事都没有交流。他半开玩笑道:“都说十年寒窗,弟子苦读十年总算有了这十来天的假日,您就让弟子懒散几天呗。”

“说得恁般可怜。”柳御史顿时哭笑不得,“谁还不是一样这么过来的?也没人似你一般,金榜题名后立马就一副功成身退的惫懒模样。”

“您的弟子,必然是这世间独一无二的嘛。”

“越来越没脸没皮了。”柳御史抓了一把瓜子起身,“随你吧,反正也没几日能给你躲懒了。”翰林院可没你想象的那么清闲。

艺书送师父出门。

柳御史叫他不必远送,磕着瓜子溜溜达达地走了。

直到两人的身影转过拐角再看不见,艺书才转身关门。

街那头,柳御史随手将瓜子递出:“给瓦城去信,就说,京城繁华喧嚣簇锦团花,公子举目无亲形单影只,近日更是愁眉锁眼抑郁难消,叫常家人尽快迁京。”

“是。”孙连双手接过瓜子,恭敬地应声。

柳御史拍了拍手上的尘屑,叹道:“到底是别人家的孩子啊,最亲的还是爹娘。”中了探花后没能亲自回乡报喜就闷闷不乐了,送了信和礼物回去,还要天天问那边有没有来信,恼人。

孙连小心瞄了瞄自家老爷,谨慎地开口:“公子待老爷也是极亲近的,昨儿个偶然得了一罐玫瑰酱,特意差小的给您带回去呢。”

“甜腻腻的,大老爷们儿谁爱吃玫瑰酱。”柳御史语气不爽。

“便是给夫人的,也是因着老爷的关系。”孙连腹诽,虽然老爷不承认,可他不就是偏爱甜食。

“用你教我大道理?”

孙连轻轻自打嘴巴道:“老爷自是高明远见,小的班门弄斧了。”

“哼!”柳御史酸归酸,同时稍稍松了口气,幸好这孩子并非真的凉薄无情利益至上。

常以束很聪明。

他知道,当今帝师的儿子、能跟皇帝称兄道弟的人,不会是什么头脑简单的角色,所有的伪装,在柳御史那里都会被一眼看穿。是以他跟柳御史相处,依仗的就是一个字,真。

就明明白白展现给你看,我自傲于自身才华,我有野心不甘平凡,我甚至贪慕荣华富贵,我有许多缺点,但我有底线,拜师是诚心的,孝敬师长是真心的,要让亲人过好日子也不是随便说说。

若觉得我还算是个可造之才,便请收入门下仔细琢磨;相反,若是觉得我不堪大用,便不必为我浪费时间。

柳御史一直都记得,四年前初见这孩子时那双熠熠生辉眼睛,全是对未知的憧憬;记得他谈起独自游学、立志走遍大周国土的天真狂妄,那仿佛要征服一切的舍我其谁;也记得去岁秋再见时,他锋芒内敛、侃侃而谈的模样。

自然也知晓,他在家里赤诚坦荡、在书院恃才傲物的表里不一。

狂妄、自负,都不是问题,三年不见,他不是乖觉多了嘛,时间会教他做人的。天才嘛,各有各的怪脾气,外人硬掰是掰不过来的,最多能给予引导,吃一堑长一智,经历的多了,人就顺溜了。

柳御史便是打算做一个引导者。等着看这怪才张牙舞爪地进官场大展身手,然后鼻青脸肿地被揍回家,他才好真正下手t教,假以时日,定能雕琢出一个栋梁之材。

只是今儿个,柳御史不禁产生了几分自我怀疑。

午后瓦城来信,他心下觉得奇怪,以往都是雷打不动的月初一封、月中一封,怎的这个月多了一封?除此之外,还有一封来自郭家的信。

大约十日前,有一十四五岁的姑娘要往京城御史府寄信,收信人写的是常以束。瓦城那边代收常家信件的人姓郭,跟柳家有些拐弯抹角的故交。

郭掌柜想着,以往都是一对中年夫妻来寄信,这次猛不丁换了个俏丽姑娘,不能谁的信都收,肯定要询问一二。

结果那姑娘吞吞吐吐说不清楚,她不表明身份,郭掌柜就是不松口帮忙送信。不得已,那姑娘说自己是常家收养的孩子,是常家父母叫她来寄信的。

郭掌柜确实见过这姑娘跟常家父母一道来赶集,以前以为是同村的,没想到竟是常家收养的。

收养便收养,做什么难以启齿的模样?

郭掌柜打听得知,那姑娘是常以束的童养媳。

这……金榜题名常常伴随着榜下捉婿。

思前想后,郭掌柜决定以自己的名义再给柳府发一封信,把童养媳的事给说说,万一柳府不知道这姑娘的存在,埋下隐患就不好了。

柳御史读完郭掌柜的信,只觉得一道冷气直窜头顶。

到底是怎样凉薄的心性,才能将朝夕相处的人当作不存在一样,从来不提一字?便是只猫猫狗狗,养个几年,出门在外也会牵挂一二,更何况是个人?

赤诚坦荡和恃才傲物,到底哪一部分更接近他的本性?还是说,心机深沉、阳奉阴违更相符?

变卦拒婚,是否提前收到了什么消息?

跪在书房里的那一番内心剖析,是不是在演苦情戏?献赠砚台,难道在试探自己的底线?

自圈于一方院落,可是在等自己心软?

这一桩桩一件件,都叫人不敢深想。

然而今晚来见了艺书,柳御史又忍不住往好处想了,独居陋室依然闲适自在的少年,能有什么坏心思呢?若是有人在自己的审视中,还能笑里藏刀应对自如,那一定得是个老妖怪了。

柳御史将那封来自“童养媳”的信拿了出来:“明日,交给公子。”不管是真少年还是老妖怪,他都想看看,他打算怎么应对。

孙连惊奇不已:“还真有一封多的家书啊,怪不得公子天天问。”

柳御史脚下一顿,既然是“多的”“天天问”,不就意味着,以束早就料到了有这么一天?那个童养媳,半年来都没有露过面,怎么这次会特意出面寄一封不该存在的信?是谁跟她说了什么吗?以束吗?

显然,以束是不满意这个童养媳的,所以从来不提这个人,甚至决意尚主。可他大概是错估了自己的底线,终究不够冷心冷情,过不了心里那一关,于是给家里写信的时候嘱咐了童养媳一些事,让童养媳出来露个面,自己也用“隐疾”拒了婚。

柳御史不禁猜测:这一切是故意暴露给我知道的吗?不能直面自己卑劣又卑劣得不够彻底的行径,便用这样隐晦的方式,告诉我拒婚事件的来龙去脉?

不是没有这种可能。

“孙连,依你看,公子是个怎样的人?”

孙连不假思索地答:“随和,重情义。”

“呵。”柳御史嗤笑道,“真是如此就好了。”怕就怕,你我所见,俱是假象。

也不知道这爷俩是哪里不对付了。孙连做了个封口的动作,局外人,少掺和为好。

另一边,柳御史走后,艺书问系统:“我看上去心事重重,很令人担心吗?”

有点吧,毕竟变性的事没看开。

那怪不得师父盯着我各种瞧,还眼神复杂。虽然他的担心跑偏了,但是作为一个孝顺的孩子,不能放任长辈的担心。

艺书决定以实际行动告诉柳御史,自己真的没有在害怕周皇会秋后算账。

第二天,柳御史下了朝回家,刚换下朝服打算小憩片时,伺候的丫鬟就禀报说,公子来访。

嘿,这踩点踩的,来干嘛的?

约您垂钓。

俩大男人的室外娱乐活动,老少都不嫌弃的,艺书就只能想到钓鱼,印象中,男人都喜欢钓鱼,跟喜欢车一样,刻在基因里的。

柳御史换了常服来到前厅,就看见钓竿斗笠的摆了半屋子。“叫下人准备好,出门就成了,都搬来这里做什么?”

“合格的钓手得自己挑工具。”

“谬论。”柳御史一边反驳一边细心挑选,这支偏轻了,这支韧性不够,这支又过重了……挑挑拣拣半晌,总算挑到了一根称心如意的。

轮到艺书挑了,不管是他还是常以束,都对这玩意儿不精通,于是就随便拿了一根看起来好看的,颜色翠绿翠绿,竿上掐丝镶银线那种。

什么烂眼光!柳御史替他另选了一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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