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666年,秋末。
明先祖的突然去世让举上下心惶惶,朝臣服丧,群龙无首。
“殿下。”老总管旺福站在皇陵门口,担忧,“风大,回屋子歇会吧。”
旺福望那道挺拔又倔强的黑色影,内心止住心痛。太子殿下镇守边关凯旋,本来应该是大喜的日子,陛下却因为隐疾骤然离世。
风雨飘摇的江山社稷,一朝全压在了这位刚刚及冠,羽翼未丰的少年身上。
他是看太子殿下长大的,那生性洒脱风流,鲜衣怒马的少年,如今容尽失,脸色苍白在明先祖的皇陵前跪了三天三夜。
就像突然失了避所的鸟,仓皇,舍,痛苦,太多的情感难以言喻。
落了满肩的枯叶,但他没在谢明舟眼里看眼泪,即使是跪,也是脊骨挺直,那是谢氏一脉作为皇家和帝王的尊严。
“殿下,节哀。”老总管望眼前清瘦了一圈的少年,哽咽,“现在朝廷......还需要殿下您啊。”
谢明舟缓缓回,从父皇的墓碑上收回视线,风卷起他脸侧的鬓发,他沉痛地闭了闭眼。
他最为敬重的父皇走了,皇弟还年幼,他要只身扛起整大明江山,所有都在他。
“舟儿,这是一条注定孤独的皇权路,帝王家的使命,是为百姓免战乱苦,平良民冤,天下为先。”
耳边还回响父皇的教诲。他的父皇征战四方,名留青史创下了大明的江山,而现在真正能稳住大明基业的,是他。
谢明舟攥紧双手,如今朝堂上右相满门被屠,□□的皇叔和左将军手握兵权,想扶他上位作为傀儡;外族蠢蠢欲动,边境战事断。
势单薄,内忧外患,待他的,近乎是死局。
谢明舟深吸口气,目光坚定起身,因为跪了太久,血液凝固眼前黑了一瞬。他皱了下眉,撑腿站了起来,身后的旺福连忙上来扶他:“殿下,您没事吧!”
“无妨。”谢明舟摆了摆手,低沉的声音中带沙哑,“回书房,把我父皇书架上的财政账目拿给我。”
他能让父皇打下来的江山付东流。
“是!”
先帝去世后,全服丧,这期间全权由太子代理朝政。
然而谢明舟上朝的那天,却在众多朝臣中看一位熟悉的孔,清冷高大的身姿在一帮老臣里尤为突出。
四目相对,谢明舟目光滞了一瞬,但沈书行的目光稍微泛起涟漪,但转瞬即逝。
谢明舟刚从边境回来,分别了很多年。谢明舟确很惊讶,他原本还朝政理顺了去找沈书行。
当年他救下沈书行,还给沈书行安顿了小差职,让沈书行能安稳活在这世上,那是他能为沈书行做的最大的努。
但他完全没想,沈书行竟然敢再度入朝为官,卧薪尝胆从血海里爬起来,这么快就爬了大殿上,和他遥遥相望。
隔了这么多年再度重遇,他扛起家业登临王座,他已经孑然一身,身负家仇。什么都变了,但又好像什么都没变。
谢明舟色沉静坐在高台,台下的群臣们目光质疑地望他,少年帝王,羽翼未丰,难以服众。
直下朝后,谢明舟还坐在龙椅上,看手里的名册,盯沈书行三字旁边的仕途既要。
沈书行半月前刚晋升二品,今日第一天商超,入仕以来晋升速,让所有震惊,时又树敌无数。
几位心思纯的重臣在谢明舟前施压,沈书行这留得,曾经沈家就被安上谋逆的罪名,沈书行更是野心勃勃,极有可能回来复仇。
还有先帝的忠臣时进谏,他这怕是要养虎为患,朝中本来就权分割,再被搅局后果堪设想。
谢明舟却为所动。
相伴多年,他熟悉沈书行的为,更深知沈氏对谢氏的恩情。
数月后,沈书行直接为沈氏翻案,家仇得报,大臣们敢再多语,但也对沈书行生出更深的忌惮。
而谢明舟代理朝政后,也在极快地笼络自己的势。虽然儿时的他以才华闻名,但先帝从忘培养他的治能,他时常和父皇商讨《治通鉴》,天资聪慧,天赋流学什么都快,后来又在边境立下军功,很快就在朝廷里建立起追随他的势和威严,打得左府的措手及。
但相应的,他被没日没夜的奏折和谏书淹没,整消瘦了一圈。从他和沈书行在朝堂上见后,很少有时间私下见,都在各自奔波。但谢明舟每次上朝前,都会下意识地在朝臣中寻找那道冷淡的影,能让他安心,仿佛是小时候就养成习惯。
很快就了登基大典的前夜。
谢明舟刚和一帮大臣开完宫宴,歌舞升平间所有举杯庆贺,旺福更是热泪盈眶,他记忆中那倜傥的少年,已经退去稚气,逐渐和他父皇一样显露威严的帝王相。他身上被寄予了所有老臣的厚望。
旺福又心酸又欣慰。
“恭贺太子殿下!!”
众臣齐声高喝,谢明舟威严的目光扫视所有,最终迎上了一道复杂的目光。
目光再度相撞,谢明舟望他,而沈书行却敛了视线,垂下眼,仿佛刚刚微热的目光只是错觉。
轻歌曼舞,美如云,谢明舟在酒席间喝了很多酒。
所有都知道,太子有大嗜好。
一是喜酒,酷爱天山雪。
二则喜茶,对洞庭湖碧螺春情有独钟。
一晚上,谢明舟尽兴地喝了数壶天山雪。
今天后,他就是大明的新王,真正坐上那位置。
身负使命,天下为先。
宴席散尽后,四周又归于寂静,所有都散去,谢明舟无表情独自坐在高台,喝完最后一壶天山雪后,扔掉了酒壶,步子摇晃站起身。
旺福看得心疼,上前扶谢明舟往外走。
“旺福啊,你还记得我父皇当年登基时候的样子么?”谢明舟晃晃悠悠。
“殿下,先帝当年登基的时候可谓是威仪八方,万民朝拜,玄鸟升天,明王朝开的第一位皇帝。”旺福回忆。
谢明舟顿了下,沉沉出声,脚步一歪:“是挺威风......”
话没完,他身子撞上了一。
一身白衣,高大挺拔,比他还高半头。
原来沈书行根本没走,一直站在门外他。
沈书行揽住他的肩膀,防止他摔倒,清冷的眼睛垂下来望他,但很快沈书行就反应来,退后一步:“微臣失礼——”
然而谢明舟却一把靠近他的怀里。
沈书行浑身一滞。
谢明舟吟吟:“阿行,你终于来看我了。”
一旁的旺福当然知道的交情,以前谢明舟带沈书行翻墙出宫,还是他这老总管帮忙打掩护。
旺福朝点了点头,走门口把风。
沈书行扶醉醺醺的谢明舟进了寝宫,谢明舟撑头靠坐在塌边,玉冠散发,一双风情的桃花眼似醉非醉打量他,带满目疲惫。
沈书行也沉默又克制地望他,儿时的画断在眼前浮现。
只是少年那双爱调戏他,无比鲜活的眼睛里,丢了容,多了历练后的沉稳。
“唯有美与酒可负。”的洒脱少年郎,被永远囚禁在了深宫里,他是江山的主,也失去了曾经拥有的一切。
美酒,花灯,夜市,都一去复返。
“殿下。”他沉沉出声。
“干嘛叫得这么生疏。”谢明舟得醉,甚是怀念,“忘了小时候你喊我什么?”
一声阿舟卡在嘴边,但沈书行怎么也喊出来。
眼前明早就要登基为王,沈氏世代侍奉君王,遵循礼数,可逾越。
沈氏家训里还教他,凡事福报轮回,因果相生,有德才有果。
沈书行沉默很久,抬头:“殿下。”
却发现谢明舟闭上了眼睛。
他又唤了声,这才发现谢明舟已经靠床,毫无防备睡了。
沈书行坐在阴影里望了许久。
这把他从血海里救了回来,又给了他新生。
“阿行,快看看我!”
“跟我,我带你去好地方!”
“阿行,你怎么脸又红了?”
世有多想拥立他为王,他就有多心疼。但他知道,那是谢明舟身在帝王家,必须要扛起的使命。
朝堂诡变,战乱频发,这条路好走,他陪他走。
望眼前清瘦的脸,沈书行下意识低声:“阿舟。”
今天后,眼前再是太子,他也再是阿行。从此后,君臣间将会隔一条无跨越的鸿沟。
在这最后一晚,他心脏狂跳,深藏在眼底的火种一点点显露。
望那张心心念念无数日夜的脸,他情难自禁,当回来时,他发现自己越界了。
沈书行连忙站起身,薄唇还留余温,心脏狂跳,连夜赶回府里,手抄了一晚上的祖训。
远方的天空即将翻起鱼肚白。
他揉了揉疲惫的眉眼,刚站起身,却瞥见了角落的一幅画。
画中的少年鲜活又恣意,从花里走来。
他擅长画画,但初见的那晚他就情难自禁提了笔,画了很多年,也藏了很多年。
外大街小巷已经锣鼓喧天,登极大典几时辰后开始。
他看了会,然后将画小心翼翼放进了铁匣里,永久封存。
——这份感情,将永远无宣于口,那就随他带入土里,化尘归去。
他牢牢记得那晚在屋顶上,和谢明舟喝酒论天下。
“免战乱苦,平良民所冤,天下太平,偃武修文。”是谢明舟的政治抱负,又何尝是他的夙愿。
从此以后,新王登基,他就是谢明舟隐藏在朝中最利的刃。
敛尽锋芒,死生追随。
大明667年初春那天,少年龙袍加身,江山易主,万朝拜,饱受战乱苦的百姓们都在默默祈祷,福报降临大明。
于是,乱世里闯出来了道光。
他们被后世称为千古君臣,盛世春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