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做好的烟灰铅笔在放置一段时间,任其乾燥后,开始慢慢变硬。
我用碎布把烟灰铅笔卷起来,做出握柄,手才不会弄脏。然后,用小刀削尖前端,试著写字。
……可以写字!虽然有点容易碎掉,但勉为其难可以写字。其实比起书,更像是一种古代的纪录媒介,但总之成功了!
「太好了!路兹,可以写字了!」
「喔,那太好了。」
成功做出了书写工具的我,兴致高昂地开始增加木简的数量。木简可以在捡木柴的时候顺便取得材料,所以要増加数量不是什么难题。最大的魅力,就在于只靠自己的力量也能逐步增加。虽然因为体积大,数量多了就不知道要放哪里,这点倒是和黏土板一样。在长大成人,可以自力更生前都得忍耐了。
正为完成的木简感到心满意足时,某一天木简忽然消失无踪。从森林里回到家,就发现放著木简的地方变得空空如也。
「不见了?!消失了!怎么会这样?!」
「梅茵,怎么了吗?」
我翻找起木简’母亲便往储藏室里探头。可能是被搬去了其他地方’于是我问母亲:「妈妈,你知道放在这里的『木简』跑去哪里了吗?」
「『木简』?不知道耶,那是什么?」
母亲偏头纳闷,我尽可能详细地描述自己做的木简。
「呃,就是虽然大小不太ー样,有粗有细,但表面全都削平,上面还写了字的木板……」
「啊,是梅茵捡回来的木柴吧?那些我已经用掉了喔。」
「咦?咦?用掉了?为什么?」
脑袋霎时变作一片空白。
「因为好不容易可以帮忙做家事的梅茵,那么认真地从森林捡了柴火回来呀。妈妈才心想得把你捡的柴火用掉才行。」
「可是,要烧的柴火都堆在这边吧?为什么要特别去拿我另外分开放的份?而且我做的,是母亲睡前告诉我的故事集耶!」
「哎呀,如果想要妈妈睡前跟你讲故事,我再说给你听吧。」
梅茵这么大了还是爱撒娇呢。母亲笑得十分开心,还摸了摸我的头。
「我不是这个意思……」
……竟然一片也不剰。
望著曾经放过木简的空间,全身的カ气开始流失。不管怎么努力做木简也没用,又会被拿去烧掉。一想到这里,我就再也提不起劲做任何事。
浑身无力的瞬间,体内压抑至今的一股热能突然増加,爆发开来。感觉就像是把因为兴奋和疲惫而发烧的过程浓缩在了一瞬间,四肢忽然发麻,身体不听使唤。
「这是怎么……?」
还不明白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事-我就毫无前兆地失去意识-突如其来的高烧席卷而来。
在体内盘旋打转的热意好似要把自己逐步吞噬,意识朦胧模糊。有种在热意的侵蚀下,自己正慢慢消失的感觉。
体会过这种感觉以后,我第一次发觉到,也许真正的梅茵就是被这股热意吞噬了。因为又热又痛苦又难受。毫无抵抗カ气的我,也正慢慢地遭到吞噬。期间,不时会在视野中看见家人们担心地低头看著我。不知为何路兹的脸庞也在其中。
……为什么会有路兹?
我挤出力气,想让视线对焦在路兹脸上,几乎要被吞噬的意识就稍稍变得清晰。
继续在太阳穴一带使力,想要看清楚后,就不再只是模糊的影像,靠著自己的意志,路兹清楚地出现在了视野里。
「梅茵?」
「……路兹?」
「伊娃阿姨!梅茵醒了!」
听见路兹的大喊,母亲飞快冲进卧室。
「梅茵!你突然在储藏室里晕倒,完全不醒过来,妈妈担心死了。」
「嗯,不时可以看到妈妈的脸喔,对不起让你担心了……妈妈,我喉咙好渴。还有,身体好黏,想擦身体。可以帮我拿水进来吗?」
「好,我马上去拿。」
见母亲转身离开,我紧握住路兹的手。只能躺在床上,头也还抬不起来。
「……路兹,又失败了。木简被妈妈拿去烧掉了。」
「啊……唉,因为看起来就只像是画了奇怪符号的木片嘛。」
「好不容易做出来,还刻意放在其他地方……我受够了。我的书注定绝对做不出来了。」
我「唉」地重重叹气,体内的热意又变得凶猛。我摇摇头,不让意识开始涣散。「别这么消沉啦。那选不会被拿去烧掉的材料就好了吧?」
因为是木头,才会被当作木柴。既然如此,就挑选不会被拿去烧掉的材料。路兹的话让我看见了一丝曙光。
……现在不能再发烧了。必须快点动脑,想想有没有什么好材料。
在整副身体上使力后,体内的热意就朝著中心汇集般逐渐缩小。
「……你觉得用什么材料,才不会被烧掉?.」
我想了想,却完全想不到不会被烧掉的材料。不知道是脑袋还因为发烧昏昏沉沉,还是因为不清楚这一带能采到什么材料。
「唔,对了,像是竹子之类的。」
「……路兹,你简直天才。」
竹子烧就会爆裂,非常危险,所以不会随便拿去焚烧吧。内心顿时涌起希望。于是,热意又莫名地稍微缩小,呼吸也轻松多了。
「哎呀,你们在聊什么?」
母亲拿著装了水的桶子走进来。我和路兹对望一眼,轻笑起来。
「不告诉妈妈。」
「那我去搜集来给你。所以,你一定要恢复健康喔。」
「谢谢你,路兹。你人真好。」
「这、这都是为了请你帮忙介绍欧托先生而已!我已经先付谢礼了,所以梅茵一定要恢复健康才行喔!知道了吗?」
路兹说完就旋风般冲了出去,我开始用母亲拿进来的水擦拭身体。
……总觉得,这次的发烧很不寻常。
有种突然从体内席卷而来的感觉,那种像要慢慢吞噬掉意识的热意,不是我所知道的疾病。还会突然扩散,但意识一集中又缩小,我从不知道有这种发烧。现在也在体内蠢蠢欲动著的这股热意,究竟是什么?
初来乍到的时候,发烧根本是家常便饭,所以并不觉得奇怪。但是,最近稍微锻炼了身体,变得可以到处走动以后,内心的狐疑就变成了肯定。这副身体到底得了什么疾病呢?
但是,家境并没有富裕到可以请这世界的医生为我看病,也不可能有家庭医学百科那类的书籍,所以无法立刻著手调查。
……只要集中精神试著缩小,就会慢慢萎缩,那暂时就先观察看看吧。
一直思考著要怎么与这股热意共处的两天后傍晚,路兹真的把竹子切作适合做成竹简的大小,带来给我。连表皮也削掉了,马上就可以写字。
「退烧之前绝不能碰喔。要是没有遵守约定,我以后就再也不帮你了。」
「嗯。路兹,谢谢你。」
目送急忙回家的路兹离开,我只拿起一根竹子握在掌心,其他的都拜托母亲帮我放进储藏室。虽然还无法下床,但等烧完全退了,就要在竹简上写字,做出书来。
……第一步要先恢复健康。
握著路兹带回来的竹子,眼皮开始迷迷糊糊地掉下来。就在意识快要中断,即将坠入梦乡的时候,突然响起了「啪啪啪啪啪!」的刺耳爆破声。
「呀啊?!」
般的树木,但剥了树皮以后,看起来就像竹子。
「总之太危险了,不要把竹子带进屋里来。听到了吗?」
「……嗯。」
小声回应后,我握著唯一仅剩的竹子-再度被高烧吞没、笼罩,置身在汹涌翻滚的热意里。
自己做的东西被烧掉的愤怒。
愤怒全然不被理解的不甘。
再怎么挑戦,手上都没能拿著i本书的对现实的绝望。
这些情感之外,是没有尽头的,想要放弃一切的无力。既提不起劲做任何事,也没有力量对抗热意。被母亲烧了木简,连路兹带来要做成竹简的竹子也被烧掉,我却一点也生气不起来。
……多么希望这是一副健康的身体,还是有力气也有体カ的成年人。
如果已经长大成人了,我就会跳过莎草纸、黏土板和木简,直接做和纸了。
至少如果能和多莉及路兹t样健康,有力气和体力做到一定程度的工作,就可以挑战和纸了。靠这么虚弱又容易生病的小孩子的手,连砍树造纸都做不到。汲不了水,也点不了火。
也许只要等到我长大,这些问题就能迎刃而解。但是,等待的时间实在太漫长了。而且就算想长大,我能和一般人ー样成长吗?真的能锻錬出力气和体力,个子也长高吗?
……根本没有希望。
既然一切都是徒劳无功,乾脆别再反抗体内那股凶残的热意吧?待在这个不管怎么努力也买不到书的地方,还要迁就不便又骯脏的环境,不断忍耐著活下去,究竟有什么意义呢?
……直接就这么消失也无所谓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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