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现在阅读的是由精品提供的—《》17、恶毒阴谋
姬朝安走近时,正巧听见楚澈皱眉道:“这样不知道、那也不清楚,叫你们掌柜来吧。”
宋霖脸色尴尬,正想开口辩解,突然察觉衣袖被人扯了扯。
姬朝安仰着脸,对宋霖摇了摇头,自己迎上前去,像模像样行了个礼,说道:“这位客官,小店利薄,请不起掌柜,有什么事,同我说便是。在下姓姬,正是书铺东家。”
楚澈的视线便落在那小童身上。
一身八成新的宝蓝衫子,边角熨得整整齐齐,腰带同衣角都点缀般绣着几根劲风吹过的挺拔兰草,腰间挂着个半新的同色荷包,黑绸面的小靴子也是干干净净。
虽然没什么贵重装饰,然而衣着体体面面,神态也是不卑不亢,嘴角甚至挂着放松的从容笑意,丝毫看不出是个无父无母、无依无靠的幼齿。
楚澈扬起一边眉毛,愈发觉得这小童绝非凡俗。
他笑道:“哦?我听闻贵店得了宫中的丰厚赏赐,怎么连个掌柜也请不起?”
那小童露出为难表情,叹道:“宫中赏赐着实丰厚,在下感激不尽,御赐之物自然是要供奉起来,世代传下去的。然而统共赏赐了千两银、五十两金,看着虽然多,却是书铺的全部财产,又没有旁的进项,书铺还不知要亏损到何年何月。如今坐吃山空,不得不精打细算,能不请也就不请了。”
不仅铺中伙计怔愣当场,连向来沉得住气的六王子脸色也有些僵硬。
这小子看起来沉稳有度、胸有成竹,怎么说起话来如此不知轻重?才一见面就将身家底细全都抖搂出来了。
楚澈不说话,铺中其余众人也不敢开口,一时间气氛凝滞。
姬朝安在心中暗叹,失策失策,忘了眼前的六王子还是个乳臭未干的少年,少了多年历练,只怕应付不来。
他就露出一副说漏了嘴的懊悔模样,转而道:“是小子言出无状……客人忘了罢。客人想找什么书?我店中伙计才上任,难免有疏漏,若是客人要寻什么珍本、孤本,同我说便是。”
楚澈心乱如麻,说道:“我随便看看罢了。”
遂随意从书架上抽了两本书,命仆从拿去结
账。
姬朝安瞥了眼,是一本《岷州散记》的风土旅行见闻,与一本《孝子郭勤传》的话本,说的是郭勤父母为奸人所害、家产被夺,少年不幸,卧薪尝胆数十年,为父母报仇的故事。
姬朝安露出忐忑表情将楚澈与随从送出了店门,一脸烦恼地站在门口目送二人走远,这才神色寥落地垂目叹息着走回去。
宋霖叹道:“东家,你刚刚可说错话了。”
姬朝安脸上的忧色已经尽扫一空,说道:“小霖哥,多谢你关心,只是请小霖哥牢记一件事——我并非寻常的无知孩童,现如此行事,总有自己的用意,你用心照看书铺,就是帮了我大忙。”
他说话间没有留意宋霖的难看脸色,往店铺的内门走去,一面在心中重复念了几次:“岷州、岷州……最近似乎总看见这个名字。”
许是楚澈随手为止,但书架上的书都是封面朝上摆放,名字俱都清清楚楚,他单单挑出这两本,说不定同他往常所接触的人事物有关。
草灰蛇线、蛛丝马迹,万事万物间,总能有所联系。
姬朝安停了停,看向打起帘子的小满,低声问道:“小满哥,你上次说麻致云回老家认亲,是回的哪里?”
小满一呆,低头冥思苦想。
姬朝安只得问道:“莫非是岷州?”
小满忙点头:“对对!正是岷州!我光记着陈七婆心疼她多退了六分之一的押金了。”
这次轮到姬朝安愣了愣,遂笑道:“这我倒记得你说过,陈七婆心软,退了一半的押金,后来回想起来,心疼自己退得多了,只该退三分之一,可不就是多出六分之一。寻常人可不爱学算术,小满哥学得可真好。”
小满摸摸后颈,满脸可亲笑容道:“东家谬赞,我也就喜欢琢磨数字罢了。”
姬朝安点点头,小满做事妥帖,值得信赖,再□□□□,账房和掌柜的事尽可都交给他处理。
上一世书铺被夺后,姬朝安过得浑浑噩噩,对小满已经全无印象。隐约、似乎曾有个少年来寻过他几次,都被他打走了,再后来他搬进诚意伯府,便彻底与槐树里的故人断了联系。
不过,岷州啊……若说同六王子有关的岷州人士,六王子妃便出自岷州
士族,还有就是……范王后的外祖家?
他在心中一个个排查人选,同时迈腿往后院走去,就听见房中突然传来成串的瓷器落地清脆响声。
梧桐里,明华宫。
紧闭的雕花门扉里同样传来瓷器清脆落地的响声。
守在门口的六王子贴身内侍风凌对女官使了个眼色,女官心领神会,下令周围闲杂人等尽数回避。
殿内只留下母子二人。
萧贵人挽了挽如水垂泄到地的水红底绣繁丽海棠的宽袖,利落地下蹲,拾捡起地上的青瓷茶杯碎片,一面低声叹道:“殿下正禁着足呢,这样张扬,若再被人告状到陛下跟前,可如何是好?”
楚澈带着几分嫌弃的眼神,捉住萧贵人的手,将她拉了起来,埋怨道:“我的一言一行,王后娘娘了如指掌,只要她着意隐瞒,陛下如何能知晓?倒是娘,您金枝玉叶,哪里能做这些粗鄙的事?交给下人便是。”
萧贵人从不忤逆儿子,闻言立刻扔了瓷片,反握住楚澈的手,忧心忡忡道:“我一个丫鬟出身,算什么金枝玉叶,举手之劳做就做了……这都是小事。倒是殿下莫要忘了,要称娘娘为母后,那是你的嫡母。”
楚澈讥诮地勾了勾嘴角,松手转过身,在平滑光洁、色如水墨的大理石砖上焦躁走了几步,宛如困兽在笼。他嗤笑一声:“呵?嫡母?父王罚我两年俸禄,这事交给毛梁去办的,您猜罚到了那书铺手中时还剩多少?”
萧贵人茫然问道:“还、还剩多少?”
楚澈道:“金五十两,银一千两。”
他吸了口气,强压下心中怒火,冷笑道:“我竟不知有羽国穷成这样,六王子两年的俸禄只有一千五百两!还得搬库中存着的玩意儿来撑场面。她就这样对我?”
萧贵人并不懂其中关窍,只知道儿子此时怒极,忙提起茶壶,另倒了杯茶端给他,柔声道:“毛梁是娘娘为你挑的人,办事想必有他的道理,殿下喝杯茉莉花茶消消气。”
楚澈双眸黑沉地盯着那杯茶水,良久,心中怒火一点点凝固变冷,接过了杯子,轻笑起来,“娘说得对,毛梁虽然为我办事,然而……毕竟是她的人。我算什么东西?”
丫头养的种罢了……
当着萧贵人的面,他到底说不出口。
萧贵人原是范府的丫鬟,自幼伺候范媛,长相、心性都不出挑,唯一的优点便只有老实本分。
凤弥王发妻病逝,选了范媛入宫为后,她便被挑中,陪同入宫。范媛多年无出,就选了几个顺眼的丫鬟送给凤弥王。谁知其余人没有动静,偏偏只有最老实最不起眼的丫头有了身孕,顺利诞下六王子后,被封为贵人。
范王后也是本着有备无患的心态,容许萧贵人诞下一子,并记在自己名下教养。
然而,往后只要她能诞下凤弥王的血脉,楚澈势必成为弃子。这一点,楚澈心里有数,萧贵人……却未必有数了。
萧贵人拉着他坐下来,柔声劝慰,“陛下和娘娘春秋正盛,往后必定是有子嗣的,殿下切莫生那些不该有的心思。我只求到时候殿下能封个公子,有块不大不小的封地,我们母子离了京城,去封地平平安安过下半辈子,给你娶个好媳妇儿,生几个孙儿孙女……”
楚澈讥诮一笑,突然说道:“娘,这些年来,儿子早就不能全身而退了。”
萧贵人白净微圆的鹅蛋脸上露出讶色,贝壳般的耳垂上悬着两颗黄豆大小、深幽浓绿的翡翠珠子,被烛火映照时,在脸颊投下颤动不休的阴影。
她喃喃道:“怎么会?你就在娘娘眼皮子底下讨生活,一举一动都瞒不过她,她知道你的……不会为难你……”
楚澈笑道:“您大概不知道,我为何执意要去见那书铺的主人。”
萧贵人道:“不是因为那份伪造的房契?”
楚澈道:“房契只是其一,前几日我损失了几个人手,也有线索指向那小子。”
萧贵人想了想,自作聪明问道:“莫非那几个人手做了什么坏事,牵连到你了?澈儿莫怕,你为娘娘鞍前马后,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去好生求一求娘娘……”
楚澈兀然一笑,喝干了瓷盏中的茶水,打断萧贵人的话,说道:“那几个人手正是为范王后托付之事奔走,娘要不要猜一猜是什么事?”
萧贵人提起细颈窄口的茶壶,为楚澈添茶,苦笑道:“我一个长居深宫的妇道人家,哪里猜得到娘娘要做的大事。”
楚澈眼神愈发幽深,一字一句道:“是为她挑选适龄女子,献作生祭。”
他见萧贵人神色怔忡似是没听懂,又补充道:“是为了令范王后诞下凤王血脉,而私底下献祭活人的邪术,且只要最健康、最容易饲育后代的未婚女子。”
又是咣当几声脆响,萧贵人手里的细颈壶撞在桌面的青瓷盏上头,砸得轻薄瓷器件件四分五裂。
楚澈露出几分恶毒与快意的笑容,柔声道:“娘,我手里有这样的把柄,您猜,她肯不肯放过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