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鸫已经很习惯于进入某个“世界”时的感觉了。
他穿过走廊尽头的那扇门,好似只经历了闭眼睁眼的短暂刹那,便已经到了一个全然陌生的“世界”。
然而这一回,季鸫根本没来得及观察自己现在的情况。
因为他听到耳边传来了尖锐的破风声。
作为一名弓箭手,他实在太熟悉这个声音了。
季鸫的身体反应比思维要快得多。
他当即往前一扑,来了个就地翻滚。
一支箭矢擦着他的发际掠过,季鸫只觉得耳廓一阵火辣辣的剧痛。
同时,他听到了复数的惨叫声,以及马蹄奔跑的踏踏声。
危急之下,季鸫的注意力高度集中,使得目之所及的一切都骤然变得缓慢了起来。
在极短的时间里,他翻身跃起,终于看清了眼前的一切。
他正身处于一条狭窄的山谷之中,最宽的地方也不过三十来米,两边都是陡峭的山崖,前方则横贯着一条湍流。
季鸫的身边还分散着十来个人,除了任渐默之外,皆是他从来没见过的面孔。
这些人的年纪都不算大,穿一套青色的对襟短打,扎着同色头巾,从服装颜色与款式来看,应该是某个门派的弟子或是家仆。
只是现在这十多人中已有半数倒在地上,身上插着箭矢,有些已经身亡,有些则还剩一口气,抱着伤处痛苦哀嚎。
余下的四五个人则拼死护着一个十七八岁的年轻女孩儿,不惜以身体为盾,替她挡住不停袭来的利箭。
至于季鸫刚才听到的马蹄声,则是从峡谷的另一头传来的。
一队身着甲胄的白人骑兵正骑着高头大马狂奔而来,距离他们只余不足百米。前头几个兵士手持□□,正朝着季鸫等人的方向不停地发射。
季小鸟本身就是个使用弓箭的高手,一眼就能看出,骑兵们的十字弓配的不是普通的箭矢。
这些箭的箭身很短,前细后粗,在空中飞行时,尖端明显带着一层金色的流光,完全可以用“迅若流星”来形容。
季鸫很确定刚才他一听到破风声就已经及时闪躲,没有让箭矢碰到自己,但现在一只耳朵依然火辣辣的疼,不用检查也知道,肯定是伤着了——想必,附着在短箭上的金光定然不只是单纯的视觉效果,而是能够大大地增加它们的杀伤力。
季小鸟现在根本没空梳理“桃花源”灌进他脑海中的基本世界观。
不过哪怕什么都不知道,光看此等阵仗,只要是智商没问题的就能立刻猜出,他们现在正在被人追杀,若是再不还击,怕是就得直接死在这里了。
于是季鸫出手反击了。
黑色的长弓骤然在他掌中显现,也不见他抽箭搭箭,而是直接就拉开了弦。
“嗖”的一声,弓弦发出了尖锐的鸣响。
几乎就是在弦响的同时,最前头的一名骑兵便全身抽搐,连同马匹一起翻倒在了地上。
峡谷地形狭窄,前一人猝不及防的倒下,紧跟其后的骑兵收势不及,直接撞了上去,两人二马当即滚成了一团。
——很好!
季鸫心中叫道。
全身金属盔甲的敌人对他来说,简直就是个特大号的活靶子,都不用费心瞄准,只要将电箭射过去就能将人放倒。
他再接再厉,一连又发了三箭,箭无虚发,每一次都能准确无误地干掉一人。
可惜季鸫的先发制人也只能到此为止了。
短短的百十来米,对骑兵们来说,简直是转眼就能越过的距离,即使是季鸫的电箭给他们制造了一些伤亡和混乱,也不能阻挡他们奔袭的脚步。
骑兵们转眼便冲到了季鸫等人面前。
这支骑兵小队大约有二十来人,全是高鼻深目的白种人,身上穿着锃光瓦亮的轻甲,头盔的前额部位有一个十字权杖花纹,大约三分之一的人装备着□□,另外三分之二则手持长刀,装束打扮与季鸫在预告片中看过的一模一样。
这队骑兵就像一群冷酷的杀戮机器,哪怕是眼看着同伴死在眼前也依然面不改色,径直越过战友的尸体,扑向他们的猎物。
——先把用弓弩的都干掉!
凭着战斗经验,季鸫立刻做出了判断。
他纵身一跃,躲过迎面袭来的一枚短箭,翻身攀住山道边的一株大树,如同一只灵活的猿猴一般,蹭蹭蹭往上爬了十多米,就着枝叶的掩护,朝着骑兵们连连放箭。
如此同时,任渐默也动了。
他像一条虚影似的飞进了骑兵的队伍中,刀光掠过,就如死神挥舞镰刀,每至之处,必然收割一条性命。
惨叫的换成了那群白人骑兵。
只是数息的功夫,二十多人的队伍便被季鸫和任渐默悉数放倒,一个不留。
然而,季小鸟知道,战斗远未曾结束。
因为峡谷山道的那一头,还立着两匹战马。
马上同样各坐着一名身着铠甲的骑士,只是他们的甲胄之外,还披着一条黑色的长披风。
二人坐在马背上,好似两尊雕像,静静地、一动不动地看着前方的战场。
风扬起他们的披风,露出猩红的内衬,如同一面染血的旗帜。
站在树上的季鸫感到了一股莫名的,难以形容的沉重压力。
就好像站在那儿的不是两个人类,而是两尊人形的黑洞,其重压足以将挡在面前的一切碾成齑粉。
季鸫默默握紧了手中的长弓。
——这可是ss级难度的“世界”啊……
他对自己说道。
——我们要面对的,可是配得上ss级难度的对手!
下一秒,马背上的两个士兵动了。
他们漆黑的披风以完全不符合正常力学的角度翻卷起来,猩红的内衬全然展现在敌人面前。
紧接着,披风从中裂成了两半,如同蝴蝶的翅膀一样,在两个骑兵的身侧展开,带着他们飞了起来。
两名黑披风骑兵的周身泛起了一层炫目的金光,天地相接处,好似两枚新生的旭日,几乎让人难以逼视。
季鸫觉得,二人现在的样子像极了传说中的告死天使——背生双翼、沐浴光辉、手持利刃,剑锋所指,即代行神之审判。
如果说他们与天使还有什么区别的话,大概就只有他们的“翅膀”不是传说中圣洁无瑕的雪白,而是外黑内红的不祥之色了。
两名黑翼骑士飞到半空中,而后俯下身,狩猎的鹰隼一般,朝着地面俯冲了下来。
季小鸟立刻将弓弦拉满,向其中一人射出了一箭。
电流与空气摩擦,带起几星幽蓝的闪光。
季鸫的这一箭射得极准,几乎就是冲着其中一人的门面直射而去的,而且电流汇成的箭矢速度快若闪电,他有十足的把握,被他瞄准的骑士绝对不可能躲得开。
确实,那名黑翼的骑士中了季鸫的这一箭。
但电流与金光相碰,只炸出了一串火花。
那人连身形都未曾稍有改变,飞鸟一样从季鸫藏身的大树旁掠过,径直扑向了那名被家仆们护在中间的少女。
几个仆人黑翼骑士袭来,皆大惊失色,根本顾不得许多,只本能地挺身一挡,同时将女孩往后一推。
骑士面不改色,手中足有人高的阔刃大剑猛地一挥,金光闪过,便有三名青衣仆从拦腰断成两截,瞬间殒命,身首异处。
另一名骑士也举起了大剑,朝着倒地的少女斩去。
只不过他的剑锋没能落下,便被任渐默的双剑格挡住了。
“喂!”
季鸫听到任渐默对他说道:
“另一个交给你,做得到吧?”
季鸫的心脏猛然跳动了一下。
——太熟悉了!
——实在太熟悉了!
早在他们两人还在“梵”的迷宫里时,面对一鲲一鹏,任渐默就曾经说过类似的话语。
“没问题!”
季鸫大声答应道:
“这一个交给我!”
说着,季小鸟一个鹞子翻身,从大树上跳了下来,挡在了刚刚斩杀了三名青衣家仆的黑翼骑士面前。
“你们几个,退开!”
他朝仅剩的两名家仆以及被他们护在身后的少女叫道,“保护好自己!”
说完这句话,季鸫第一次从身后的箭袋里拔出了箭矢,搭在弓上,箭锋直指半空中的黑翼骑士。
两人一个在天,一个在地,相距却只有大约二十米。
如此近的距离之下,季鸫终于看清了对方半隐在头盔下的相貌。
那是一个年轻的男性白种人,看面相绝对不超过三十岁,脸型瘦削、眼窝深邃、颧骨高耸,胡须剃得很干净,如果不是穿着铠甲,简直就像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
只是黑翼骑士的眼神却极冷。
不,与其说是冷,不如说是空洞。
他一双眼睛仿若两颗冰蓝色的玻璃珠子,瞳孔根本看不见焦距,更不要说带上一丝一毫的情绪了。
——就像一个人偶、一尊雕像,或是一具尸体的眼睛。
黑翼骑士转动脑袋,似乎终于确认,想要杀死少女,就必须先排除掉挡路的季鸫。
于是他调整了一下身体的角度,一柄大剑横在身前,拍打双翼,朝着季小鸟直坠而来!
“嗖!”
季鸫放出了箭矢,身体向旁边撤开一步的同时,已经射出了第二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