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青蔷这个猜测，陆挽棠只是莞尔一笑：“世界之大，什么样的人没有呢？”
青蔷却不是很懂。
陆挽棠也不多说。
一夜无话，唯有星辰璀璨。
第二日几乎是天刚蒙蒙亮，萧承瑞就起来了。
陆挽棠也才刚起身罢了。
萧承瑞就在旁边看陆挽棠梳妆。
陆挽棠今日要带萧承瑞出门，所以干脆就没有梳复杂的花样，简单的梳了个百合髻，便拉着萧承瑞的手出来了。
两人先去看了看萧翀光。
萧翀光这里，却也没有什么变化。
陆挽棠却轻声问萧承瑞：“你怕吗？”
萧承瑞没问陆挽棠在问他怕什么，只老老实实点点头：“怕。”
看见萧翀光这样躺着，他怕。
这种怕，就好像是当初看见自己亲生母亲张氏尸体的那种感觉。
“我也怕。”陆挽棠伸手去替萧翀光掖了掖被子，轻声的叹：“怕你父皇醒不过来。我怕我护不住他。”
“我怕他离开我。”
萧承瑞仰头去看陆挽棠。
这一刻，他是真的感觉到，原来他们两个人的感受是一模一样的。
陆挽棠又揉了揉萧承瑞的头，“走吧，我带你去看别处。”
陆挽棠直接带着萧承瑞去了皇宫的城楼上。
白日里站在这里，感觉又是截然不同。
京都的气派和巍峨，在晨曦的笼罩下，显露无疑。
像是随着太阳在慢慢苏醒的活物，越来越叫人觉得宏大，繁荣。叫人看得心中震撼。
萧承瑞也随着陆挽棠的目光去看京都。
可是最后却发现并没有新奇之处——这样的地方，他早就不知道来了多少回。
这样的景色，他也不知道看了多少回。
说腻了也不为过。
所以他就仰头去看陆挽棠。
陆挽棠低头看萧承瑞，然后轻叹一声，抬手指向远处：“知道吗？从前这里不过是一片荒地。”
萧承瑞随着陆挽棠的手指看过去，只觉得无法想象。
荒丘？怎么可能？
陆挽棠轻笑一声：“你眼前看到的景象，都是开国之后，一点点的建设起来的。不管是这些街道，还是宅子，都是慢慢的建立起来的。”
“就因为一个人的一句话。”
这句话，彻底引起了萧承瑞的好奇。
陆挽棠低头，对上萧承瑞如同黑曜石的眼睛：“是开国皇帝。圣祖皇帝。”
“他说，这块地很好。朕要在这里建立都城。”
“于是，这块土地，就变成了国之中心。普天之下，只要是我大魏子民，都知道了这个地方，知道了这是天子脚下，这是最繁华的地方。”
“它成了魏国人的向往。”
“这，就是至高无上的权力。”
“而那边，曾经有一片山丘。”陆挽棠随手指了某个方向，语气就更加随意了：“也是因为圣祖皇帝的一句话，它们就被铲平了。”
萧承瑞这会儿，心里头已全是震撼了。
真的就是因为一句话吗？
陆挽棠手指慢慢的将远处那一圈都滑过，声音也越发清冽：“而如今，这片土地，乃至于你现在看不见的那些土地，包括这土地上的子民，都是你父皇的。”
“绝对的权力之下，是绝对的威严。”陆挽棠笑笑：“若你父皇说，要废后，自然是无可厚非的。只看他愿以不愿意。”
“可若没有合理的理由呢？”昨日的话，萧承瑞还记得。
陆挽棠几乎是大笑出声——清脆的笑声在这晨光里，镀上了一层说不清楚的东西。
她就这么笑着回答：“那自然有很多人给他找个合理的理由。”
“那……”萧承瑞还有许多问题。
陆挽棠却不让他再问。只用一句话做了结尾：“但是拥有这样绝对的权力之前，也要承受那些桎梏，那些压力，那些质疑——”
“那等我有了绝对权力，是不是我就可以为所欲为？”萧承瑞还是忍不住问。
陆挽棠一本正经：“那我就不知道了。我也没有体会过。不如将来你得到了绝对权力时候，告诉我是个什么感受？”
萧承瑞默默想了一回，“好。”
随后，陆挽棠又将萧承瑞带到了供奉先祖的奉先殿去。
里头的牌位几乎已有一屋子。
这里常年灯火通明，供奉不断。
这是萧家所有的祖先。
“我叫人准备了所有的先祖的起居注。你今日就在这里读一读。”陆挽棠看萧承瑞：“虽然你从未见过他们，可他们都是你的祖先。都是伟大的帝王。你或许，能从他们身上看出，什么叫帝王权力。”
陆挽棠说完这话之后，魏叶就从外头进来，捧着厚厚的基本书——这还是摘抄过的。每日那些真正的吃喝拉撒一类事情，都已是剔除了。
只剩下了那些真正的可以载入史册的事情，话语。
陆挽棠看一眼魏叶：“今日你就在这里陪着太子。”
魏叶是从小跟着萧翀光的，此时留在这里，替萧承瑞解答疑惑，显然也是十分合适。
魏叶低声应下。
陆挽棠后退而出，关上了门。
关上门之后，陆挽棠还是有些心思复杂的。
对于萧承瑞来说，接触这些东西，或许有些为时过早了吧？
可若是不接触这些，她也怕他真正的畏惧和厌恶这些东西。
萧承瑞是萧翀光钦定的接班人。
陆挽棠回了萧翀光的寝宫，去和萧翀光说话。
萧翀光依旧是平静躺着。
陆挽棠将这件事情与他讲，而后心疼道：“他毕竟还小呢。让他承担这些，也不知受得住受不住。可你是天上的雄鹰，是地上的真龙。他若不能成了鹰和龙，如何又能做你的儿子？如何能做大魏的太子，甚至将来的皇帝？”
“陛下，你说我这样做，到底对不对？”
陆挽棠的迷茫呢喃，在屋里轻轻的停留，而后就消散。
萧翀光自然是没有回答。
“不管对不对，妾身会陪着他走下去。”陆挽棠用手指婆娑萧翀光脸上的棱角，声音柔软：“妾身也会守护住陛下。”
萧翀光依旧没有回答。
陆挽棠慢慢将头伏在他的身上，长长的叹息：“陛下快醒来吧。”
她快撑不住了。
这江山，太重了。
真的，太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