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归跟季风和何海洋约的时间是早上十点半，他从苏酥的公司开车过去，正好开着十点到了餐厅。
季风仍然是一副包工头的打扮在指挥着装修，但这次他显然比上一次更加狼狈，supreme的迷彩外套上都已经占满了灰尘和水渍。
“咋样啊装修这块？”
季风回头看见云归，连忙从梯子上爬了下来，拍拍手说道：
“还行，装修图没啥问题，这几天就要加速开干了，到时候我就跟不了了，让设计公司那边派pm过来。”
云归点点头回答道：
“这活儿本来也不该你干，就是人手不够先让你凑合着。以后你还是做总经理的角色，店里大大小小的决策都让你来，后续分店数量再扩大的话，我也考虑让你上。”
云归这话一般是真心，一半是放水，季风当然不会一听就掏心窝子地纳头便拜，但是云归有了这个承诺，他听到耳朵里也舒服。
“有好事想着哥们儿就好。对了，那何海洋的事情，我听他说你们早就认识了？”
“一面之缘。”
云归摇头回答。
“之前我做炒饭的时候他不是测评过吗？但是后来就没联系过了，要不然让你找人的时候我也不至于想不起来这号人----他跟我的投资人还挺熟的。”
“你说红叶的陈鹿吗？”
“对，你认识？”
云归有些惊讶地问道。
“算不上认识吧，不过以前小时候是一个小区长大的，见过几面。她家可比我家混的好太多了，别说我，我爸现在估计跟她都说不上话。”
“那你以后跟她说话的时候就多了，没准还能利用利用你这层关系呢。”
季风连忙摆手。
“那可快拉倒吧，她们这些搞投资的，我说句实话，都没什么心。别看跟你说的热络，但是其实眼里看的还是利益，云归，你也小心着点，别被他们把果子给摘了。”
季风从小就在商人世家长大，而且还亲眼见过红叶把自己家里熟人坑惨的案例，所以对红叶的信任度并不高，这时候出言提醒也确实是出于一片好心。
云归从桌上拿过一盒纸巾递给他擦手，然后回答道：
“放心，我有数。你要不先去收拾收拾？待会儿见何海洋不会就这身吧？”
季风上下看了看，果断地把外套一脱丢在了旁边的椅子上。
“我来之前也没想到这活儿那么埋汰，脱了得了，反正我估计跟他也聊不了太久，忍着点吧。”
“那就把空调开大点，这时候感冒的话那可全垮了。”
两人走进早就准备好的茶室，云归自己动手泡了一壶龙井，跟季风边喝便闲谈，到了十点二十五分的时候，何海洋在门迎的带领下进了茶室。
两人连忙站起身来迎接，何海洋还是一副憨厚随和的样子，他先跟云归和季风分别握手，然后才开口说道：
“云厨，你看咱们也是老交情了，有这事儿你不想着我，还先去找明德算怎么回事啊？而且你找他还没找成，直接给人劝乡下去了，也太离谱了吧？”
云归听出何海洋玩笑的语气，哈哈一笑，回答道：
“这事儿我真是办砸了，不传六耳好吧，要是让那些憋着劲想要挖他的人知道，估计我这餐厅既直接不用开了，赶紧收拾收拾跑路吧。”
“哈哈哈哈哈，云厨，你也知道你给大家都坑惨了啊，光是万浩那边我听说就给明德送了不少礼，这下全打水漂了。”
“也不算打水漂吧。”
云归不好好意思地笑了笑，继续说道：
“人家那也算是去进修的，你想啊，我换个新岗位公司还得安排我培训一段时间呢，这么干对万浩也未必没有好处。”
何海洋用讳莫如深的眼神看了云归一眼，幽幽地说道：
“就怕到时候明德回来了也要来你这儿啊......”
云归心里一凛，意识到何海洋已经切入正题了。
表面上说的是怕万浩为自己做了嫁衣裳，实际上在问云归：
你的第一选择不是我，如果以后那个所谓的第一选择回来了的话，你会不会卸磨杀驴？
平心而论，云归当然是希望如果有机会的话把何海洋换掉换成明德的，但既然现在要选何海洋，那就只能用到底。
比起两人在厨艺的把握上那一点点细微的差距来说，一家成熟的连锁餐饮中途换帅导致菜品风格大变才是致命的损失。
他必须把这一点跟何海洋说明白，让对方知道自己是懂行的。
云归招呼何海洋坐下，先是给他倒上早就泡好的茶，然后才说道：
“来，何厨，尝尝这茶，龙井，我喝着还行。”
“明厨这个人吧，我跟他还是挺对脾气的，但是好东西我不能一个人独占，还是让他去万浩那边好了。”
云归的这句话只表达了一个意思：
明德是好东西，何海洋也是好东西，两者只有先后之分，没有高下之分。
果然，听完云归的话之后，何海洋满意的点了点头。
如果对面这个年轻人连自己这点潜台词都整不明白，或者整明白了还要贪多去争取明德的话，那他之前在手机上聊的那些条件就全部作废，自己宁愿不伺候了。
“不错不错，现在你这么沉得住气的年轻人是不多了。来，喝口茶，咱们直奔主题？”
何海洋虽然偶尔会打哑谜，但总体上来说他是一个直来直去的人，既然云归的性格他已经大致掌握了，那也就没有必要绕弯子，直接技术对技术地聊，看看云归对餐厅的未来规划是怎么样的。
云归知道自己已经过去了第一关，于是也不再收敛，开口说道：
“何厨，我的想法是这样的，我不打算走奢侈中餐的路线，也不打算做低端连锁，我要做的，是下沉市场。”
“我的目标客户不是那些已经富过了三代的老贵族，他们的口味太刁，格调太高，我伺候不过来。”
“另外，我也不做那些没什么钱的小老百姓的生意，这一块竞争太激烈了，我不想去打价格战服务战。”
“我要做的是新贵族的生意，说白了，我要做暴发户、土老板、金领、互联网富一代的生意。”
何海洋的眼睛一亮，这样清晰的目标客户定位他是第一次听说。
“详细说来听听？”
云归喝了一口茶水，继续说道：
“咱们先分析下这些人的特质是什么，老贵族和平民百姓就不说了，就说这些所谓的新贵族。”
“他们是久贫乍富，迫切地需要追求高端奢侈的享受，同时鉴赏能力又停留在一个相对初级的水平。”
“比如就拿买衣服这件事情来说，新贵族最喜欢的衣服品牌是什么？香奈儿。为什么？因为香奈儿的价格高，设计相对简约。一句话，不容易出错。”
“回到餐饮来说，新贵族是很难吃明白传统的奢侈中餐的，他们没有那么多时间去学习中餐中的那些深厚的文化底蕴，贸然踏入那个领域的话，容易露怯。”
“他们需要的是什么？他们需要的是一个像香奈儿那样的品牌，贵，而且简单。”
“我要做的就是这个方向，就跟劳斯莱斯炒饭一样，贵，一目了然地能看出来贵在哪里，同时，还好吃。”
“以后我们的百味，所有菜品的设计都必须要围绕这一个原则去设计，甚至我都打算我们餐厅的slogan就用这个：奢侈，但简单。”
何海洋听完云归的介绍，猛地一击掌，感叹道：
“年轻人，不容小觑，后生可畏。”
“你的思路非常清晰，而且是直直地切入到餐饮这个行业的痛点了。实际上这个趋势早就已经出现了，也有人在尝试去走这条路，只是他们没走通，你知道为什么吗？”
云归听出他话里考校的意思，面露微笑地回答道：
“他们缺少一个架构师。”
“什么叫架构师？”
何海洋略带疑惑的问道。
“掌舵人、总设计师，怎么叫都行，总之就是您的角色，一个从上到下、从顶层开始给餐厅做整体设计的人。”
“我需要您做的不仅是菜品设计那么简单，是要让您去把握好每一道出现在菜单上的菜，都能达到我刚才所说的标准。如果一道菜达不到这个标准，那我宁愿把它从菜单上划去。”
何海洋点点头，结果云归的话说道：
“宁缺毋滥。这是对的，你的思路没有问题，但是还有一点，光是有菜是不够的。”
“一家餐厅要能长久，最核心的因素当然是菜品的口味，但是在文化、用餐氛围、服务质量、甚至配套的酒水上都需要进行相应的设计，这一方面你想过吗？”
云归喝下被子里的最后一口茶水，然后回答道：
“当然是想过的。您来做架构师，然后任务从您这里分发，源头是菜，从硬件产品维度去配置软件。”
“你的意思是，我可以自己选人？”
“不是可以，是您必须自己选人。”
何海洋深深吸了一口气，同样喝光了杯子里的茶水。
“明白了。你这个小伙子很好！难怪你能做出那样的炒饭......你的厨艺一般，但是脑子很好用，你不是在用技术做菜，你是在用脑子做饭。”
“不管怎么样，你的计划我很满意。我加入了。”
云归站起身，恭敬地把手伸到何海洋面前，何海洋也站起来，紧紧握住了他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