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景苏的内心轻轻一动。
日光笼罩下,楚砚冬肌肤苍白得十分招摇,五官拆开来,每一样都很精致,组合在一起,又显得万分英气。
但在这惨白病弱的脸容下,如同一件易碎的艺术品。
仿佛轻轻一碰,就能支零破碎。
这是他认识的楚砚冬吗?
会在他受伤之后,比起自己发病还要紧张?
时景苏别开眼睛,尽量不去看他。
一切都像做梦,失真到让人不敢置信。
楚砚冬让王叔别再说了,他就不是一个喜欢邀功的人,不管他做什么,时景苏信也好,不信也好,他都懒得对时景苏描述太多。
“王叔,你先下去吧。”
王叔知道自己有点多言,点点头,赶紧退下去。
病房内,顿时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你不用对我这么好的。”
时景苏忽然鼻子有点酸,他也不知道怎么了,就是突然想到自己是个小骗子,楚砚冬做错过什么,只是娶了一个不爱的女人,一直在告诉那个女人,不要轻易接近他,因为他不会爱上她,他会伤害她。
而那个女人,其实是个男人。
他心情很低落,舌苔里顿时有点苦。
楚砚冬看出他心情不佳,想到公司里那些女下属,总是喜欢买甜食吃。
可能甜食会让人的心情变好。
苹果也是甜的。
他怕他不信,还亲自吃了一块,告诉时景苏:“甜的。”
然后他将苹果递到他的唇边。
修长的指尖,无意间碰触到他有些冰凉,有些柔软的唇,楚砚冬眉心轻轻一跳,心里也跟着轻轻一跳。
他突然看到时景苏带着些湿意的眼尾,深藏着许多难以言喻的情绪。
可能依然讨厌他的碰触吧。
毕竟一时半会儿,时景苏不会对他有任何的改观。
楚砚冬低垂着双眼,眸光黯淡,苍白的嘴唇上,血色尽失。
他将苹果快速塞进他的唇边,期望着他能够快点将这份甜吃下,然后情绪高涨起来。
但是随即,时景苏像是意识到什么,居然把他的苹果全部打掉。
一只只的小兔子,顿时散落在冰冷的地面,从原本的鲜活,变得死气沉沉。
楚砚冬竭力忍耐着克制着什么。
他低眉看着那些“死”去的小兔子,指尖轻颤。
时景苏望着他,眼神冰冷到没有机质:“你要我说多少遍,我们之间不可能的,你非要我做得这么绝,才肯相信吗?”
“你觉得你可能会用感动感化我吗?”
“别笑话人了。”
“这辈子,让我爱上你,简直痴人做梦。”
楚砚冬下垂的眼睫轻轻掩着他深色的瞳孔。
他没有开口,看着时景苏嘴角暗含的嘲讽,如同眼前生出一面镜子,好像看到他曾经对时景苏的所作所为。
那些曾经的种种,一幕幕如走马灯般在眼前回放着,他现在终于知道了,当初时景苏的感受。
不过楚砚冬又暗自庆幸。
那时候的时景苏,和如今的他不一样。
那时候的时景苏就不爱他。
不在乎他。
不喜欢他。
所以,他那么刻薄地伤害“她”,“她”也没有感到任何心痛到难以忍受的滋味。
和他现在的狼狈不一样。
楚砚冬默不作声地将小兔子一一捡干净。
丢进垃圾桶之前,他还有点舍不得,想拿水冲洗一下。
他虽然没有铺张浪费食物的习惯,但掉在地上的食物,基本也不会再吃。
今天是他第一次主动为一个人削苹果,第一次这么舍不得丢掉一份食物。
但最终,小兔子还是一个个从掌心里滑落,滚进垃圾桶里,像是掉进了黑洞,连挣扎也没挣扎,很快消失不见。
时景苏望着他折返的身影,忽然发疯似的在床上大吼大叫,还朝他扔枕头。
他的准头很好,枕头一下砸在楚砚冬的肩膀上,其实不疼,但是楚砚冬被他砸得肩膀往一侧轻微晃了一下。
时景苏情绪显得很激动:“出去,你给我滚出去!你把赵赵弄走了,我以后再也见不到赵赵了,楚砚冬,你满意了吗,高兴了吗?!”
“我告诉你,就算你不让我再接近赵赵,我对你也不可能有任何一点的感情。”
“你就是个恶魔,你拆散了我和赵赵,你为什么这么残忍!”
楚砚冬默默捡起枕头,走近他,按住他不断挣动的肩膀,又将枕头默默塞回他的后背。
他抿紧唇线,深深望着他,最终,还是将按住的手收回,说了一声:“我先去问问医生你的情况,你在这里先好好休息。”
楚砚冬总算从他的眼前离开。
时景苏指尖冰凉,瞬间轻呼一口气。
他不禁要为自己刚才的演技点个赞。
连他自己都快被骗过去,整一个痴情人发狂的样子,更别说楚砚冬会被他骗过去。
他也是迫不得已,临时想到用这个办法打消楚砚冬对他的想法。
如果不表现得凶狠一点,不表现得痛恨一点,时间一久,楚砚冬会认为自己一直都会有机会。
就像曾经楚砚冬认为他会有机会获得他的心一样。
时景苏的眸光一黯。
楚砚冬这么优秀的一个人,自尊心又强,肯定不允许自己的付出,被一遍遍无情的践踏。
楚砚冬迟早都会受不了。
至今为止,时景苏仍然不敢相信楚砚冬会喜欢他。
他像小虾米一样蜷缩在床上,抱着枕头想东想西。
不明白究竟哪个环节出现错误。
为什么楚砚冬要喜欢他?
这份感情,他就算想回应,也根本没法回应。
许久之后,楚砚冬带着医生重新回到病房。
在楚砚冬的强烈要求下,医生给安排时景苏又做了一次全身的检查。
所有的报告出来以后,不管是时景苏还是楚砚冬,都总算放心。
时景苏除了腿骨折之外,没有其他任何的问题。
医生提议让他在家静养,但必要的时候,也最好下床动动,不要总是待在床上。
时景苏谨记嘱咐。
因为也不是什么大的问题,楚砚冬并没有为他办理入院手续。
楚家还有专门的家庭医生,到时候拆石膏的事,也可以由家庭医生代劳。
时景苏跟着楚砚冬重新坐到专车里面。
又是熟悉的配方,熟悉的道路,熟悉的风景,熟悉的回家路。
他假装情绪不高涨,也的确很难高涨起来。
果然如他所料,腿摔伤以后,行动不便的他彻底由楚砚冬照料。
楚砚冬的占有欲强到不能经由别人的手碰触他一下。
哪怕是女人都不行。
时景苏一路被楚砚冬扶着走路,他很抗拒,想要和病房里的时候一样,如法炮制一遍,用大吼大叫的疯狂形象震退楚砚冬。
谁想到楚砚冬干脆要打横将他抱起来走。
时景苏顿时垮下脸来,被再次不按常理出牌的楚砚冬弄得停止冲动的想法,马上表示他可以走,扶着走就好。
楚砚冬又牢牢搀住他的手,五指抓得很紧,生怕他跑掉一样。
时景苏心里在计算,今天晚上该怎么顺利度过去。
他一条腿不太能动,另外一条可以,其实努力努力的话,行动似乎也没有那么不方便。
只要给他一根拐杖,时景苏脑海里演练了一下,完全没有问题嘛。
但回到家中以后,他才意识到,“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这句话有多么的无情。
楚砚冬根本没为他准备医用拐杖。
时景苏被一路搀回房间里,连许久没见到的楚东来江以惠夫妻俩人,也正好从外地赶回家中。
看到他病恹恹地躺在床上,江以惠握住他的手说:“心心,我听砚冬说你被车撞了,这出行在外,一定要小心再小心,以后你可以叫王叔派人跟着你,这样身边有人提醒着,也不太容易出事。”
好家伙。
时景苏没想到楚砚冬会把这件事“美化”成他被车给撞了。
他是不是应该感谢一下楚砚冬,不然他从二楼上跳窗逃跑不成,反摔断腿这么丢人的事就要被更多人知道。
而楚砚冬也没有编造他是从楼梯上滚下来的这种借口,不然感觉好像更加丢人。
楚砚冬大概也是怕自己的父母担心他们,更不想被人知道他们的婚姻关系已经到达岌岌可危的地步。
时景苏勉强应声:“妈,我知道了,我下回会注意。”
江以惠“嗯”了声:“这次还好没有什么性命上的大碍,我和你爸听到消息的时候都快急死了。”
楚东来也在旁边说:“那个敢撞人的司机已经拦下来没有?”
不过就算没有拦下来,现在天眼系统那么发达,也可以通过街上的监控看到对方的车牌。
撞人的司机绝对跑不掉。
楚东来不打算私了。
他们楚家不缺钱,那个敢撞人的司机一旦抓到,他得用法律的手段让对方付出一定的代价。
时景苏脸色一僵,望了一眼站在角落默不作声,一直目光沉静看着他的楚砚冬。
他怎么有一种楚砚冬在报复他的错觉?
明明知道他的父母肯定会砸破砂锅问到底,还故意编出一个他是被车撞的理由。
那他宁可是从楼梯上滚下来的。
丢人就丢人吧。
时景苏梗着脖子说:“爸,妈,不用追究了,是我没看清楚红绿灯,走的太急,没遵守交通法规,而且对方上有老下有小,家里也挺穷的,听说还欠了很多债,因为他家孩子刚得了血癌,那司机是在送货的路上,为了努力挣钱给孩子治病用,遇到这种事也是无妄之灾。”
江以惠听后,直夸他心地真是善良,不愧是他们家看中的儿媳。
只有时景苏心里有点不是滋味。
他小心翼翼看向楚砚冬。
他仍然一副风轻云淡,默不作声的模样。
时景苏:“……”
时景苏:“!!”
楚砚冬果然在故意报复他吧。
楚东来和江以惠这次回来,也是临时之举,看望完他之后,还得出去。
他们要参与一次其他公司的品牌发布会,会议就在明天召开,在其他城市,坐飞机也得要四五个小时。
到时候会邀请许多业内记者光临现场。
楚东来和江以惠一会儿就得动身。
和两位长辈阔别以后,时景苏怎么想都觉得不对。
他好像真的落入楚砚冬的陷阱里,而且是双重陷阱。
他刚刚应该和楚父楚母痛诉和楚砚冬之间已经没有感情,而他也已经出轨的事实。
楚砚冬可以忍这个“绿”帽子,相信楚父楚母应该忍不了。
然而现在,他因为要临时想办法编造腿为什么会断的理由,不知不觉间竟然替楚砚冬苟住和他之间的恩爱夫妻的假象?
时景苏诧异地看了眼楚砚冬。
楚砚冬慢条斯理走到他身边,忽然笑道:“你说起谎话来,真是一点也不脸红。”
所以曾经的那些说爱他,离不开他的言论,才能那么轻易的被“她”说出。
可他还是相信了时景苏的信口开河。
谁让“她”把假的,都说的跟真的似的呢?
时景苏:“……”
果然如此!
他就知道!
楚砚冬给他又埋了两个坑。
因为他没带包出门,被直接送进医院,出行时手机不在身上,现在暂时被楚砚冬收着。
时景苏望着他,要求道:“把手机给我,我要给你爸妈打电话,他们应该还没走远,让他们再回来一趟。”
楚砚冬知道他是什么动机,居然真的把手机往他的身边一扔。
好像在示意他,随时可以拨通这个号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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