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城近日越来越热,想睡午觉也睡不着,不过朕本没有午睡的习惯。
一看到盘中的驴肉火烧外卖,朕的思绪就飘到了过去。
习武之人讲究冬练三九夏练三伏,朕还是信王的时候,每日吃了午饭,就去信王府后巷的马棚里扛驴,哪有闲情逸致睡午觉。
这驴也是大有来历,朕年幼时,皇兄还未继位,有一回皇兄便带着朕偷偷出宫去玩,见路边有小驴卖,就连母驴带没断奶的驴崽子一块儿买了。
皇兄满面严肃的告诉朕,只要每日坚持扛驴,剑法不需要十年,只要一年便可小成,三年既可大成,连举十年就能力拔山兮气盖世。
刚买来时驴崽不过兔子大小,朕举起来便颇为吃力,八年下来,人长力气驴长肉,依然觉得颇为吃力。
入主大内之后再举驴,未免有些不成体统,所以这头驴现在放在御马监,每月称量一次重量,朕往石锁上加铁环,以铁代驴,权当石锁就是那头驴。只是这驴以前在信邸还要拉磨驮人,如今在御马监整天吃了睡睡了吃,居然胖了好几圈,朕实在是举不动了。
每当举铁疲倦,正想偷懒时,仰面在天光中瞥见皇兄的画像,似乎正要说出抑扬顿挫的话来,便使我忽又良心发现,而且增加勇气了,于是吃上一只烤鸡,再继续练些清流儒生所深恶痛疾的剑法拳脚。
皇兄,您知道吗,臣弟现在已经能把那头驴举高高了。
皇兄……
兴许是昨天在特尔戈维什泰庆功玩的太晚了,再加上作战一天,朕身心俱疲,几个元勋喝着酒唱着歌,轮流带着猪皮帽子当皇上,一个个乐得合不拢嘴,吃吃喝喝的闹到半夜,没想到回了北京还这么累。
“陛下,陛下。”
身边的小太监把朕摇醒,原来朕不知不觉倚着石锁睡着了。
骤然被摇醒,朕有些起床气,不过看到面前站着的人,气便消了,曹化淳汗出如浆,身上的朝服都打湿了,靴子上还沾着泥沙,显然是刚从宫外回来。
“皇爷,除调拨给卢大人助剿的车营,帝选营全军一万两千人,已经整训完成,近日就能为陛下秋狩围猎演习。”
朕摸了摸下巴,本来嘴上就没几根毛,番婆子喜欢揪着玩,半个月下来,下巴又变得光溜溜的,真个是气煞人也。
“朕知道了,明天朕就罢朝去围猎,让大臣们都归家休沐。”
这帝选营朕以最高规格挪用内帑经费恩养,可以说朕的一身假账功夫,即是在帝选营身上磨炼的,除了成军时的几十万两购置全套军械,每月花销更是在五万两往上。
帝选营大部分本来是禁军四卫,外加其他禁军卫精选的兵卒,又借调了刘之纶的几百个老兵去编练车营,更是把御马监知兵的太监都派去监军。曹化淳也隔三差五去一趟南海子,帝选营是三日一小操,五日一大操。
不过朕为了瞒过番婆子的眼线,特意把帝选营驻地改到南海子,就很难时常去监督练兵,虽然朕动用了夷事局东厂锦衣卫轮番去暗访,兵部和御马监也经常给朕上报帝选营的情况,但终究耳听为虚,朕还是得靠这双眼睛亲自鉴定一下。这百万内帑养出来的禁军,要是朕还是能砍崩两个方阵,那曹化淳不如寻棵树自个儿吊死算了。
只是寡人有疾,兴许明天一觉醒来,突然就给换回来了,要是某位巴塞丽莎看到凭空冒出来一万多常备军,稍一琢磨就能猜到内帑的账目是怎么回事,那朕的小金库可就没了。
所以朕决定。
今晚不睡了。
只要不睡觉,朕看你怎么换。
所以朕决定处理下政务,啊,朕御驾亲征半个月了,十好几天没批阅公文,指不定这国家被番婆子祸乱成啥样了。
“南京礼部尚书温体仁,言捐纳散官不得优免事,言南直隶隐田隐户事。”
哦,居然又有人来替朕分忧?
于是朕摊开了奏疏,这温体仁朕却是没见过的,不过怎么说也是万历朝的老臣,说的内容倒是很有见地。
温体仁在奏疏中说,南京礼部职务清闲,所以这次南北直隶官绅一体纳粮,南京户部和礼部的官是并肩子上的,看到了许多旧税法的积弊。
那些捐生仗着自己有优免,族人和乡亲几百亩几千亩的托献土地,各个县只是象征性的多交了几百石,但各州府加总了一算,再除去南直隶籍贯的官员生员的补贴,只多出不到一万石。
得最了两京的士子,这些大明朝最不能得罪的人,到头来居然只多收了一万石,这种赔本买卖多做两年,朕就得荧惑入南斗啦。
番婆子告诉朕,这次南直隶要是多收的粮食不到三十万石,那就说明底下有鬼,按番婆子的推算,如果一体纳粮能推行下去,两京清查出的隐田至少能多收五十万石。能有五十万石的话,就不算白得罪,南京的粮海正好运到北京,平抑北方粮价,近来一石糙米快涨到二两,精米更是贵的上天。
朕把宫里省下来的精米换成糙米,精米都拿来养兵,那些兵倒也节俭,再把精米卖了买糙米,省下的钱都存进银号,城东的倭兵最是好笑,居然把白米唤作银舍利子,非节庆设宴不吃,吃前还要对着军营里朕的画像磕头谢恩,三呼“板载”。
再苦不能苦将士,再穷不能穷禁军,等再过两天,秋粮收上来,宫里的宫女太监又能吃上白米饭,番婆子的布匹增产计划才有着落。
温体仁在上奏中点名批评了几个官员,说这些人家中富裕,有良田万顷,却勾结皇庄管事,把自家的田地托献给皇庄,此外南京各地卫所附近的土地近来也被诡寄了许多,更有甚者,还有人宣称自家田地是某某藩王、郡王的地。
指名道姓,那多半是借机打击报复,得派南京锦衣卫核查清楚,各卫所也要查,虽说朕知道查不出什么来,但朕的表态也很重要,至于诡寄藩王……
两京之地哪来的之国,更遑论藩王地产,谁敢声称南直隶有王家地产的,直接以冒充大明亲王的大不敬罪斩立决。
这人不错,算是实心用事,过两年调入京中,兴许是可用之才。
南京锦衣卫此番得多多出力,此去南直隶千里,公文来往要十数日,核查不易,若当地有所欺瞒,那就只能指望南京锦衣卫密报。
朕翻了翻过往的诏令存档,发现番婆子早就有所准备,早在今年年初,她就弄到了南京锦衣卫的花名册,按人头给了上万两的恩尚。
接着她打开天窗说亮话,直接给南京锦衣卫摆明了价码,若是今年清查隐田,一体纳粮推行后,南直隶多收上来夏粮秋粮没有超过三十万石,那么番婆子就在名册上十取一,取中的人送去小琉球历练,为我大明戍卫海疆。
难怪朕听说南京锦衣卫近来鸡飞狗跳,不少乡镇都上报说有形迹可疑的外乡人在南直隶活动,还当是倭寇。
至于捐生不得优免这件事嘛,近来倒是有不少人上疏赞同,可番婆子一直拦着不让。她说此事兹事体大,如果事情办成了,功劳就归这些赞同的墙头草,若是事情办砸了,那责任却是朕这个昏君的。
再说民间那些考不中功名的庸人,为何要交一大笔钱当个有名无实的散官?还不是看中了可以免税?
番婆子买犹太人作为金融产品,可以源源不断的产生人头税,捐生买散官也是作为金融产品,可以减免自家的徭役赋税,朕抄起剑砍遍地中海,则可以大发死人财,我们都有光明的未来。
本来好好地一笔远期投资,朝廷突然就说不认账了要赖掉,那以后谁还信朝廷的?谁肯和朝廷做生意?
故而康丝坦斯大帝发话了,已经捐纳的生员可以在死前继续享有等同于优免额度的补贴,南京的发白米,北方发银子,至于之后的捐生还能不能优免,就先放个流言出去,探探民间的风气。
若是民间没什么动静,那往后就不发了,要是乡绅们群情激奋,那只好作罢。
“兵部侍郎李邦华,言修造刀剑铳炮事。”
李邦华这是问朕要银子,兵部自建工坊,裁汰京营的破铜烂铁,不再和工部扯皮。
要的钱倒是不多,区区四万两,换算下来,朕这回在波希米亚、瓦拉几亚杀了几十阵,也不过斩获了这个数。
上下嘴唇一碰,朕拿命换的钱就这么花了,你当朕会点石成金的本事不成?
找户部去,朕没钱,最多让你便宜行事,大明朝禁止大臣结交武官,不过事急从权,你自己带人去北方各个卫所搜刮一下,看看能刮出多少油水来,要是有言官弹劾你,朕可以装作没看见。
至于之后会不会有一些奇妙的人事变动,卫所的千总游击们是不是会突然神秘升官,那朕就管不着了。你要不愿意惹一身荤腥,挨政敌举报,那自己去掀太仆寺的银库,里头还有一百万两存银,看看兵部上下的人会不会撕了你。
“言修缮运河事。”
给朕滚,这事是巴塞丽莎管的,她要废漕改海,和漕运相关的各省官员和京官一天八百封奏疏要寻朕麻烦,朕不想操这心。
“言东江增饷事……”
“言山东白莲教异动事……”
“言陕甘乡绅劝捐事……”
“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