蹇予悯虽然多数时候不见人影,却总能在晚餐时间准点出现。他颇有涵养,会配合路歇吃饭的速度调整自己的节奏,所以一直没有出现哪一方干等的尴尬局面。
等待甜点上桌的间隙,他们会交谈几句。问者文质彬彬,答者有礼有节,气氛一派祥和。
饭后蹇予悯去书房,路歇上楼回房间。阿姨在八点左右会端来一些时令水果,再笑眯眯说是蹇先生特意嘱咐的。
路歇说非常感谢。
蹇予悯消失期间,路歇就坐在自己房间的露台上往外看。
这片住宅区算是依山而建,下边公路除了私家车还有旅游巴士经过,估计再往高处走有度假村一类的地方。
附近有个人工湖,岸边枫林一角刚染上些红。起风时一池云天縠纹粼粼,三两鹭影于其中翩跹。
平心而论,风景还是不错的,就是过于清心寡欲。
他怀疑开发商的目标客户是退休人群。
看着看着他就在躺椅上睡着了,天黑醒来时却躺在房间的床上。
希望是家政阿姨的手笔。
路歇住的房间里除了一扇占据大半面墙的落地百叶窗和一个光照很好的露台,还有几扇不知道通向什么地方、与周围装饰完全融为一体的门。某天他随意打开了其中一扇,沿着外边那条纯白的走廊一直走下去,居然最终来到了泳池。
要命的是蹇予悯也在。
“……”路歇很快调整好表情,“好久不见。”
蹇予悯平静地睨他一眼,“你也要游?”
“不是。”路歇的视线在他肌群线条清晰的背部停留了半秒。“就是想看看您。”
蹇予悯没回应。他伸展腰腹,矫健一跃扎进幽蓝的池水。游至对岸一蹬池壁调转方向,几眨眼的功夫又回到了起点。
他踩着扶梯走出泳池,抬手撩开额前湿发问他:“那现在看到了吗?”
“……”
路歇就此收敛。下楼吃饭之外,他不再轻易踏出房间。
蹇予悯应该注意到了,两天后路歇房间里的电视连上了一台ps4主机。
周五傍晚,蹇予悯突然询问他是否想在周日和自己一起外出。
路歇心情复杂,“其实您不必……”
“你最近看起来有些憔悴。”蹇予悯说,“是我疏忽了,没考虑到这里娱乐很少。”
“……您这么说我很惶恐。”
犯药瘾了当然看着憔悴。
几天前的h-15已经可以确定是假的了。断药逾大半个月,他已是强弩之末,不说继续打游戏,连入睡都难。等到药瘾真正发作,蹇予悯不可能不发现。
他必须出去一趟。
蒙景安估计早就来了中央区。他消停停这么久都没消息,肯定是蹲在这附近的哪个旮旯犄角等着他过去。
在露台看了几天地形路线,他早就明白悄无声息潜出去的难度很大。蹇予悯在瞌睡时递来枕头,他心里不能不感激。
“会网球吗?”
他碰巧会,但他时刻牢记自己的角色:“只在电视见过。”
蹇予悯沉默半晌,“没关系,我可以教你。”
……
路歇耐性一直很好。在如此毒辣的太阳底下一遍又一遍重复早就熟悉的发球动作,他还没忘记让每一次出错的地方都不一样。
偌大一个草地网球场,站在网前的只有他自己。蹇予悯已经跟这里球场的教练打完了一场,现在正在撑着阳伞的休息处喝水。
球童不辞辛苦地来回跑动,收集着以他为中心辐射到各种地方去的球。
再次把一颗球送到场外后蹇予悯放下水杯过来了。
“拍面不要这么立着,稍稍倾斜一点。”他扔出一颗球,把住路歇的手腕轻轻一挥。“就是这样。”
路歇往前挪了点儿——出了汗的alpha身上那股信息素味道有些冲。
“很好。”蹇予悯表示肯定,“可以再试试反手。”
“我想休息一会儿。”他小声说,“我腿有些疼。”
路歇挪到休息处坐下。球童把发球机推上场,片刻后规律的击球声响起。
蹇予悯打网球的姿态令人赏心悦目。短袖短裤很突显身材,紧贴皮肤的衣料清楚地勾勒了出流畅的肌肉线条。送肩、转体、挥拍每一步的动作都漂亮到了极致,叫人移不开眼。
一颗球跳着跳着停到了他脚边。
球童远远跑过来,弯腰伸手,随即闷哼一声。
“你胆子挺大。”
路歇冷冷开口,移开踩在球童手指上的脚。
“无情啊。”球童低笑一声,把鸭舌帽转个了方向,露出一张五官深刻的脸。“你跟他说话的时候也该用这个语气。”
路歇没把视线从蹇予悯身上移开,压低声音:“这儿的老板知道自己在用黑工吗?”
“放心,”蒙景安拿起胸牌看了一眼,“这个任昊是土生土长的中央区人。”
“你把他杀了?”
“你不要总是把我想得那么无趣——人家在器材室里好好睡着呢。”
路歇垂下眼。“……你来干什么?”
“我来给你送药啊。你难道不要?”
“把药给我。”
蒙景安盯着他,笑了一下。“你看看,你明明就离不开我。”他猛地俯下身,靠近路歇的侧颈用力吸了几口气。“我讨厌你身上别人的味道。”
路歇一把推开他,心头无名火起:“用催感剂冒充h-15来骗我,你他妈到底想干什么?!”
“我不是告诉过你我会把你接回来?现在已经成功一半了,再多等等就好,不要着急。我可以给你一把枪,如果他要永久标记你,你就杀了他。”
“然后成为有史以来第一个被中央法庭判死刑的omega?你装什么傻,蹇予悯是什么人你会不知道?”
“你居然对我发火。”蒙景安语气可怜巴巴,脸上恶劣的笑却没有减退半分。“不要我的药是吧?那就等他发现咯。”
“……你早该给我一把枪。”
“用来杀我吗?那我一定给你挑一把g53*。你最爱它,是不是?”
“蒙景安,”他一字一顿,“早日去看脑子。”
“我会的。你的alpha要过来了。对了,差点忘了告诉你——我把海蒂接过来了。你想她了吗?”
“麻烦给我一杯冰水。”路歇对球童说。
蹇予悯放下手里的毛巾,“我建议换成常温的。”
“好。”他点头,“那么请给我常温的,谢谢。”
蹇予悯看向另一边的瞬间,他拔下杯底粘着的微型注射器,贴身放好。
路歇没想到自己的“腿疼”会得到严肃对待——回到住处没多久,一位女o医生就拎着个小皮箱来敲他的房门了。
他表示已不觉得疼痛,医生还是对着他的膝盖又揉又掐,涂上了一层又一层的冰凉液体,再缠上一圈厚厚的弹力绷带才算完事。
到了晚餐时间,路歇企图悄无声息地单脚从二楼蹦下来,正扶着栏杆蓄力就听到身后传来一声低笑。
极短极轻。
转过身看到穿着一身纯白睡袍、黑发上水汽未干的alpha时,他想刚刚那笑声八成是错觉。
蹇予悯难道会笑?
“我抱你下去?”
还是那个平淡镇静的口吻。
路歇乖乖巧巧张开双臂,双脚离开地面后攀住蹇予悯的肩。
洗过澡没多久,蹇予悯身上还微微发烫。路歇视线一转,刚好看见一滴水珠从他的喉结投下的阴影处流下来,没入睡袍两襟之间。
肌肤相贴的触感突然变得鲜明了,箍在腰间的坚实臂膀甚至让他隐隐觉得瘙痒。
路歇的恍惚在蹇予悯低头对他说话时达到了顶峰。
“你认识那个alpha?”
顶峰过后直落谷底。
“哪个alpha?”他偏头以示疑惑。
蹇予悯不疾不徐:“下午你在场边跟他说过话,时间不短。”
“……”路歇眨眨眼,“原来他是alpha啊。我不太懂要怎么和那个机器玩——”他心一横,把头往蹇予悯胸口一贴,慢慢蹭了蹭:“我怕问您会扫您兴,就只有问他了。”
蹇予悯的信息素味道在空气中弥漫开。
不能再继续添柴了。
路歇在腿软之前从他怀里跳下来,仰起红得要滴血的脸。
“……感谢您帮忙。”
……
路歇不是没有担心过被怀疑,不过之后蹇予悯平常的态度打消了他的顾虑。
那个突兀的提问应该只是一个alpha在隐隐感觉到被挑衅后的应激反应。
他看了眼日期,假释的三分之一已经过去了。蒙景安有什么计划他一无所知,却可以肯定那不会是什么简单的事——不然蒙景安也不会把海蒂带到中央区。
一想到此处他就胸口一窒。
被捕后他一直没有得到过海蒂的任何消息。
海蒂从前一直很黏他。在三区的时候,他离开超过半天她都会哭好一阵子,要讲一晚上的故事才哄得过来。
然而现在大半年都过去了。蒙景安只答应过他不会让她死,其余的什么也没说。
渐渐的他也不敢主动问了,生怕听到不愿听到的回答。
他只祈求海蒂的精神状态不要回到三年前。
把他完全忘掉都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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