僧人神色一僵,讪讪的笑了笑,旋即将止少寒拉到步惊澜面前,神色不自觉的正经,“这是子彦的孩子。”
子彦是他的儿子,唯一的儿子。
僧人捋了捋下巴上的胡须,神色苍凉,“当年我为了使太上皇降低戒心,抛下妻儿,自请去青光寺为国祈福,太上皇放过我们一家三口,封当时还是五岁的彦儿为王爷,但先皇,也就是你和彦儿的兄长,容不下他,即位后,赶尽杀绝,以莫须有的罪名抄了王府,当日傍晚,彦儿托人将这个尚在襁褓中的孩子带给了在青光司的我,还附上书信一封。”
步惊澜指腹摩挲着扶手,神色晦暗,令人看不懂。
子彦是那位的字,至于名字,他早就忘了。
不过,既然是堂兄弟,他也见过几次,与其父一个品性,不爱权利,爱潇洒。
僧人眼中闪烁着悔恨之意,他低下头惭愧的笑笑,“彦儿是我的亲生孩子,他五岁,我便离他而去,直至他含恨而死,我也没能见他一面,他在书信中求我,保下他唯一的孩子,取名寒,字寒卿。”
长安站在白落幽身旁,看向少年的目光不由得带了些愧疚。
想不到他这么惨,从小就没了爹娘……他刚刚还那么对他……
也怪不得,他说他叫止少寒,止少两个字合在一起,不就是步字吗?
所以,他叫步寒,字寒卿。
步惊澜拧了拧眉,“步云笙知道他的存在吗?”
“不知。”那僧人一脸严肃,“步云笙和他爹一样,生性暴戾,绝不能让他知道寒卿的存在。”
“那你为何要告诉我,这种事,难道不是少一个人知道,便多一分安全吗?”
步惊澜靠在椅子上,浑身萦绕着睥睨天下的气势,于情于理,他都是最合适做帝王的那个人。
步寒似呈着一泓清水的眼眸,一眨不眨的盯着步惊澜,早就听闻这位叔叔,有战神之名,有治国之能,分明离登顶只有一步之遥,最后却推了步云笙即位。
他当时到底在想些什么?
僧人揉了揉眉心,长长的舒了口气,“如果可以,我也不想带他来见你,可是是他吵着要来见你,我这才来的。”
“哦?”步惊澜饶有兴趣的抬眸看着与他对视的少年,“你想见本王?”
步寒唇畔微扬,“是,寒卿有事相求。”
“你是不是皇室的孩子,本王还不确定,至于帮不帮,本王说的算。”步惊澜颇为惊讶这孩子的勇气和毅力。
步寒负手而立,小小年纪,已初具风范,细看,竟与当年的步惊澜有些神似。
“叔叔不信,寒卿也没有办法,毕竟寒卿当年尚在襁褓就被人抱着扔到了青光寺,那抱着我的人,中途有没有掉包,我也不能确定,我自打有记忆起,便在佛门中带发修行,爷爷说我是,我便是,爷爷说我不是,我便不是。”
“猖狂。”步惊澜嗤笑一声。
那僧人,对着步寒的头就是一巴掌,“说的什么话,皇室血脉,我能混淆吗?”
步寒一秒破功,皱着眉瞪着僧人,“爷爷,出门在外,你能不能给我留些面子。”
“故作高深!”那僧人翻了个白眼。
步寒冷哼一声。
僧人对步惊澜解释道,“这确实是彦儿的孩子,他出生时,彦儿给我来信,让我回去看看孙儿,他在信中说了,是个八斤重的大胖小子,右半边屁股上有个弯月形的胎记,这事只有亲信知道,旁人不知道。我在青光寺捡到他时,特地检查过。”
步寒脸‘唰’的一下红了,这种事能不能不要拿出来说,他已经是个十岁的大人了!
白落幽‘噗嗤’一下笑出声,这小少年也太可爱了!
比长安分明大不了多少,却硬要装出一副,我是大人,我什么都懂,你们诓骗不了我的样子,好笑的紧。
白落幽一笑,长安也忍不住了,指着步寒道,“我记住了,你右半边屁股上有个弯月型的胎记!”
步寒脸色黑红,愤愤的瞪了一眼自己爷爷。
他爷爷方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连忙轻咳几声,眼神胡乱瞟着,以掩饰自己的尴尬。
步寒盯着步惊澜,“现在你相信了吧!”
“嗯。”步惊澜神色不变,“这跟你要找我,有什么必然联系吗?”
“有事相求。”步寒没好气的落下四个字。
步惊澜敲了敲桌沿,“说。”
“我要反。”步寒吐出三个字,正堂中除了僧人,其余人皆是一脸难以置信。
就连步惊澜那万年不变的神色都出现了一丝皲裂。
白落幽咽了口口水,他方才没听错吧?他说他要反?反,反什么?反步云笙?
步寒双手背后,神色严肃,“步云笙为君暴戾,对民生疾苦,不管不问,对边境将士,漠不关心,宠信佞臣,残害忠良,如果他一直为君,那南国迟早会被宁国攻破,而宁国现任皇帝,夏侯礼也生性多疑,残暴不仁,为了得道升仙,将百姓的生死置之度外,无论是步云笙还是夏侯礼,都不能为君,叔叔不愿做这个皇帝,拯救黎民百姓,那就我来,不过我需要叔叔的帮助。”
话罢,堂内陷入一片寂静。
长安看着眼前的少年,心底不由咂舌,上次在街巷上遇到他,他就是这样站在巷口,一派正义之色,现在他仍旧是这样,面对他爹都不胆怯的站在这里侃侃而谈。
真不错!
可是,为什么要做皇帝呢?
他就不想做皇帝,做皇帝要保护很多很多人,但他只想保护自己在意的人。
“啪啪啪——”
步惊澜抬起双手,拍了几下,唇角勾了抹笑,“说的不错,你都是从哪了解这些的?”
步寒道,“寒卿喜欢跟着寺内的师父们,游历天下,见的多了,听的多了,自然就明白了,寒卿两岁启蒙,三岁背诵经文书籍,四岁跟师傅们习武,五岁能题词作赋,六岁跟着师傅们下山游历化缘,七岁因见到边境百姓,生活贫困,易子而食,起恻隐之心,八岁读史籍,九岁习孔孟仁政之道,临近十岁,誓要反步云笙。”
他朗朗上口,倔强的道,“做和尚,只能见一人救一人,见一人亡,渡一人魂,做君王,却能救天下百姓,寒卿要做君王,救众生,渡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