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9、和解(1 / 1)

“你能分清那些骨头谁是谁么?”

“身体大体能对得上,头骨只能按男女分个大概,只是不知道头谁是谁的。我按尸骨腐化时间推测,如果错了,也没办法。反正……所有尸骨离得也不远。”

“你还会看风水?”

“为什么你要来收尸啊?”

“这里不是常人能轻易下来的,那些尸骨又无家人,没人会来。”

“会。”

“你真的是道士么?有道籍的那种。”

季锋又“嗯”了一声。

这天夜里,瑶光一直保持警觉,在黎明时还偷偷跑到洞口朝着季锋帐篷的方向看了看。她有点不信,季老虎就这么转性了?不对。一定有阴谋!

可一连两日,季锋除了来取水,从不走过来,也不主动和瑶光说话。有时候她有心试探,问他几句话,他也平静回答。

瑶光目瞪口呆。

做完了法事,季锋过来取水净手。

他握着一个罗盘似的东西在山谷中转了转,选定了一处地方,开挖。

瑶光忙活着自己的事情,时不时看看季锋在搞什么。

这一次,季锋也带了钢钉铁锤绳索等物,从云台下来时也和她一样钉了一路。

瑶光冷眼旁观,哼,看来你是养好伤了。我还以为那一锤至少能把你手臂打骨折,少说也得养个一两个月呢。

他花了一下午的时间,在他选中的那块地上挖了十几个坑,再把他之前整理的那些骨头一堆一堆用筐运出来一一安葬。埋了十个坑之后,他不知躲到哪儿换了身道袍,接着在坟墓旁边摆上香炉等物,一手持木剑,一手持铜铃,竟然做起法事来了。

之后,他换下道袍,又在山谷西南方一块悬空探出的石头下用搭了个简陋的帐篷,升起了篝火。

瑶光指指自己左臂,“你伤好了?”

这两人一整天视而不见,也没交谈。季锋又来取水时,瑶光也在做饭,她看了看他,问:“你真是道士?”

季锋耷拉着嘴角,“嗯。”

隔着山谷,她看到他背了了大藤筐,下到谷底后从筐子里拿出了铁锨锄头。

又观察了一会儿,瑶光发现原来季锋是来埋葬尸首的。

“是。”

“那你有道号么?”

“有。”

“叫什么?”

“不想说。”

“艹。”

“……什么意思?”

“不想说。”

季锋安葬完所有尸骨,也没立即离开。他又做了一次法事。这次的法事还挺隆重的,做了两三天的样子。

瑶光好奇地旁观,再想想自己,不觉好生郁闷。唉,别说她了,就是她师父,老郡主也半斤八两,甚至更糟。

有一次取水时,季锋看到瑶光拿着纸笔在起草稿。她看着崖壁上的石块,根据山石起伏修改草稿,他忍不住提出自己的看法,“别这么改,这里,还有这里,到了夏季多雨的时候,雨水顺着山石上的草木流下来,很快会侵蚀掉颜色。”

瑶光知道他画功不错,还曾指点过十七郎,再看看山壁想了一想,“你说得对。”

她再次修改草稿时,看到季锋微微一笑,似乎对她接受他的意见挺开心的,不过,这一丝笑意转瞬即逝。

她忽然想起那天他喝了加料的姜汤后的笑容,唉,不知道那是不是季老虎这辈子笑得最久的一次。她又想起他在篝火映射下放大的瞳孔,那个时候的季老虎哪里还是老虎,分明是一只猫咪。眼睛圆溜溜的,自带美瞳的猫咪。

瑶光问他:“你跟谁学的画?”

季锋道:“我娘。”

瑶光起好了草稿,修改了几次总觉得不太满意,她又向大周土著季锋寻求意见,“依你之见,看到这些画,还会想跳崖自杀么?”

季锋倒也坦诚,“无论佛道,皆有三界,天上,人间,地狱。人间究竟怎样,凡人各有感悟,常人多以为地狱可怖,天堂美妙,但天上究竟如何,无人知道。不过,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若是真有仙界,刍狗到了仙界也依旧是刍狗,仍然逃不过被烧掉的命运,区别只是被凡间烟火烧成灰烬还是被三昧真火烧成灰烬。你只管把他们向往的什么仙界、天宫画得可怖些吧。”

瑶光想了想,提笔在草稿上改了些东西,“有道理。”在人间混,至少还有些经验值呢,升了天又要从零开始,没准混得还不如现在呢。总之,唤起人们对人间的留恋,或许能挽救一些想逃离尘世的人。唉,这么一想,反而是唯物论者起了自杀念头比较可怕,死亡是生命的绝对终结。

最终的画稿上,瑶光将“人间”画成一个四方形,四边分别是人间四季,四季各有平淡喜悦。“人间”之上,是一层又一层红色的天空,每层天空都像是火焰在燃烧,森严伟丽,令人敬畏,更令人感到自身的渺小。天空很抽象,很美丽,也很冷酷,而人间很具体,处处都有小确幸。

完稿的第二天,季锋一早就走了。

瑶光早起之后忙活了半天不见季锋出现,到了中午,实在忍不住,跑去他的帐篷一看,才发现他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走了。他将睡觉用的毛皮褥垫卷成了一卷,用绳子吊在帐篷顶,还剩下的一些食物全都装在了铜吊锅里,盖上盖子,倒没有用绳子捆,放在帐篷一角。

她这才后知后觉,他是想看到终稿再走。

天气一天比一天更冷,山谷中的日照时间也越来越短。

瑶光终于将这一面山壁上的钢钉绳索都固定好了,现在,可以开始作画了。根据钉在山壁上的绳索确定了岩画的大小,这将是她有生以来最大的一幅画作。

她出谷下山,又买了很多的绳子,颜料,木炭,还有许多食物干粮衣物被褥小家具和日用品。

回来那天又下起雨夹雪,本来说好送货上山的铺子掌柜很为难,跟瑶光作揖道:“公子,这天气上山还好,可下山的时候就难了,咱的骡马上山时蹄子踩在泥巴上的坑到了下山时都冻硬了,蹄子踩进去怕会摔倒,哪怕是在蹄子上包上麻袋也难走得很。不若公子在城中再歇一夜,等天晴再走?”

瑶光很是踌躇。

最终,瑶光只得又向掌柜买了头驴子,掌柜答应派人帮她赶着驴子将她买的东西送到山下的村子中,之后留下一头驴子,由她自己将货物运上山去。

为此,瑶光还得向村子一家农户租窝棚囤货。

这村子的人倒是都听说了水仙庵那群尼姑害人的事,得知瑶光是名道士,都以为她要做法镇压、消解山谷中的戾气怨气,倒还都挺友好的,没收她钱,村长还说要派两个村民帮她运东西上山。

之后几天,瑶光的日常生活十分规律。

她晚上睡在水仙庵,一早到村中运货,运到山谷后太阳也起来了,趁着谷中有光,赶快在岩壁上用木炭画草稿,再在傍晚回水仙庵。

水仙庵现在是彻底空了。剩下的几个尼姑全都坐了牢。拔起萝卜带出泥,尼姑们招认说姜汤中的药物还有燃放香烛时加的香丸,全是宛州城外一家相公书寓的老板提供的。不过这老板是个人物,消息颇为灵通,尼姑们刚一被抓,他就带着细软金银跑了。

至于慈山和慧静,这俩人根本不是真尼姑,原本是宛州附近州县的退休名妓。水仙庵原先的庵主是慈山的一位表亲,慈山退休后,原本经营自己的书寓,但不知发生了什么,生意不做了,跑来水仙庵想要出家,可还没正经剃度呢,她的这位表姑就去世了。水仙庵本来香火不盛,慈山是念过些书的人,她接管了水仙庵,从此搞起了骗退休的风尘中人登仙的缺德生意,庵中的尼姑生活水平大大提高,谁也不去揭发她。慧静过了一年多才来,她和慈山有旧交,年轻时曾在同一家书寓过活。

瑶光往返于村中几天,终于将过冬的物资和画岩壁画所需要的工具颜料一趟趟运进了山谷中。刚一运完,当天夜里就下了雪。

落霞山地势比宛州城高得多,海拔高的地方自然也更冷,好在这山谷中有一些地热的天然条件,雪也不大,所以过了一天,谷底的积雪也就基本都化了,只是山壁上凹凸不平的石头和树枝杂草上还有一团团积雪。

可是雪化之时比下雪时更冷。

到了此时,瑶光也对自己的计划有些怀疑,我真的能做成么?就凭我一个人。她冻成了农民揣造型,出了岩洞就忍不住将两手互插在袖中,一边原地跺脚一边质问自己,我该继续留在这儿么?我原计划里可没有在这个山谷里每天冻得哆哆嗦嗦画岩画啊……这个时候,按照我原本的计划,我应该已经到了泉州,光脚踩在花船甲板上晒太阳啊!

可是,这时候要是走了,那就完蛋了。我以后还怎么在季锋这混蛋面前抖得起来啊?

好在之后几天都是晴天,她吊着保护绳,在山壁上像蜘蛛一样上下左右移动,将草稿中的轮廓按比例扩大,逐一画在岩壁上。

她最先画好的是“人间”的四方块草稿。这块岩壁是整片山崖中最为平整的,没有什么凸起的岩石,也没长草木,但因为整个山谷四周的山崖都有倾斜度,所以在崖壁上画草图时还是要进行一些修改。

“人间”部分也是岩画中细节最多的部分,瑶光整整画了七八天才画好,她又跑去云台远远看了看,进行了一些修改,这才开始上色。

因为岩画的尺寸史无前例的大,许多从前用到的细节技巧用不上了,工具也不是很趁手。瑶光画了两天,只得再次下山,去买更大的毛笔,或者干脆。这时候,她真希望能买到现代涂鸦艺术家们常用的喷色瓶。可惜,她把宛州城中的铁匠铺子、炊具铺子甚至打首饰的银楼都问了个遍,没人能做类似的东西。只有一家银楼的掌柜瞧热闹似的看了看瑶光画的图纸,笑道:“公子这图上画的东西,倒是和骁卫营的武士们用的喷火铳子有点像。”

瑶光追问之后得知,喷火铳子是骁卫营骑兵配的武器,像个喷瓶上接了个一米多长的大喇叭,根据地域不同,有的地方骁卫们的喷火铳子瓶中装的是高纯度酒精,有一些是“火油”——听起来大约是某种提纯后的石油提取物。

喷火铳子是韩国公子发明、改进的武器之一,马上作战时用的。原型显然是□□。不过,这个时代没有高压技术,也没有提纯天然气的技术,所以韩国公子进行了许多改造。

瑶光又问掌柜,“要是打个小点的,再把壶嘴也变小……”

掌柜没听她说完就忙打手势,“唉哟您可饶了小的吧,这可使不得!私造武器可是重罪!”

瑶光一想也是,大周开国大帝收天下之兵造铁锅,刀剑都不能轻易买得到,别说改造这种高级武器了。

她只得去文具店买了些大毛笔,终究觉得遗憾,要是有喷槍多好啊,我就可以早点完工了,这往后的天气一天比一天冷,我可不想在那个山谷里陪着两条蛇过冬啊!

几天后就是元宵佳节,街道上许多店铺都挂起了花灯,瑶光独自坐在茶楼上,倚窗望去,天空依然阴沉沉的,仿佛随时会下雨下雪。

宛州这狗屁天气,冬天下的雨夹雪又潮又冷,寒气能渗到人骨头缝里去。

她对着窗外发了会儿呆,忽然想起一事,忙叫小二过来,“这宛州城中可有丰和当铺?”

小二道:“有的,有的!”

瑶光穿越以来,从未去过当铺,听小二讲了才知道丰和当铺是大周数一数二的当铺,全国连锁。在大点的城市往往还不止一家。

瑶光去了最近的那家丰和当铺,一进门立即有伙计上来招呼,她开门见山道:“去叫管事的来,就说,我要赎回一件八成新狐皮围领团花倭缎大氅。”

那伙计有些懵,讪笑了片刻,见瑶□□度不凡,只得跑去传话。

不多时,当铺二掌柜来了,见到瑶光一怔,赶紧正衣,恭恭敬敬行个礼,“小人见过韩道长。”

瑶光笑了,“看来,季指挥跟你们说了我身份了。”

掌柜不承认也不否认,“不知韩道长今日来,有何见教啊?”

瑶光将她画的“喷色瓶”草图拿出来,“麻烦您将此图传给季指挥,就说,我想借——嗯,借,骁卫营的喷火铳子,改造成图纸这样子,用来画岩画。”

瑶光回了落霞山,三天后,季锋果然带着两个改装好的“喷色瓶”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每天算着日子还有几天能看到你们的评论。

瑶光本以为,季锋吃了苦头,又送来药膏,两人算是扯平了,从此再无瓜葛。没想到隔了几天,他又跑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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