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朝一愣。
由于眼睛看不见,他对气息反而变得特别敏感,当对方的识海覆盖过来的一刹那,他竟隐隐有一种难以形容的窒息感。
晏临境界突破以后,识海的浩瀚程度又比之前提升了一个层次,带来的压迫感也较之前增强了很多。
闻朝莫名有种不好的预感:“师尊,我……”
晏临根本没有理会他,他语气一下子变了,透着一股强势的不容置疑:“你伤得太重了,如果不及时修复,神魂会继续开裂,为师要给你疗伤。”
冷冽的气息笼罩全身,闻朝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不……唔……”
他一句话还没说完,对方已经凑了上来,用唇覆住了他的唇。
纯净的灵力再一次被对方渡了过来,闻朝根本没有机会拒绝,浩瀚的识海完全将他的意识覆盖,他只感觉自己一根手指都动不了了。
他与晏临本来就差着两个大境界,现在他重伤未愈,连灵力都催动不了,如果晏临真的想要对他做点什么,他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
闻朝下意识地闭上了眼。
晏临的嘴唇跟他想象的有点不同,他嘴唇温凉,却出奇柔软,让他立刻联想起几个时辰之前的灵力灌体,这才意识到那时候对方就已经跟他嘴对嘴地接触过了。
闻朝一时有些慌张——在他印象中,他好像只亲过实验用的小白兔。
纯净的灵力源源不断地向他灌来,不断流淌进他的经脉,将他伤痕累累的经脉一点一点冲刷着,修复上面的裂痕。
与此同时,一股难以忽视的气息强硬地冲进了他的识海,他浑身都不受控制地抖了一抖,那股气息宛如冰川崩塌、雪山倾覆一般轰然而至,从每一处空隙里挤进来,瞬间将他填得满满当当。
晏临的神魂,进来了。
闻朝本能地想要退却,可他被对方钳制得死死的,后背抵在坚硬的岩壁上,一丝一毫退缩的空间都没有。
他的灵台开始颤抖,悬于灵台之上的神魂想要逃窜,却被晏临一下子捉了回来,新雪一般的气息瞬间将他全部包裹,顺着神魂之上的裂隙渗透进来,洁白的雪覆满那颗红色的珠子,转瞬将他吞没。
而神火,不出意外地再次叛变了。
闻朝的灵台已悉数被白雪覆盖,领地完全被对方侵犯,他毫无反抗之力,只能任由这种被侵犯的感觉在识海里发酵,慢慢地放弃了挣扎。
太……太深了。
晏临的神魂嵌入得太深了,将他受损的神魂上每一丝裂隙都填满,他甚至感觉自己艰难存活的神魂行将不保,对方才是撑爆他的最后一股力量。
他好像……是做得有点过头了,他说想要适应师尊,但一上来就是这种程度的适应,他还真有点……有点……
闻朝浑身发抖,下意识地伸手抓住了对方的衣服,他的身体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在这种关键的时候,首先做出的反应居然不是推开,而是紧紧抓住。
跟神火融为一体的神魂,似乎和晏临的神魂互相吸引,好像他们天生就应该生在一处,就应该紧紧地贴合在一起,彼此纠缠嵌入。
闻朝眼睛看不见,识海深处发生的状况就更难以被忽视,他快要被那种无法形容的感觉逼疯了,眼角被逼出了一点生理性的眼泪,将鲛绡打湿了一小片。
他喉咙里滚出变了调的抗拒,可真正溢出来的时候,又染上了那么一点奇怪的暧昧,山洞里的柴火还在燃烧,火光打在两人脸上,为他们镀上一层柔和的暖色。
灵台之上的白雪在神火之下缓慢融化,化作透明的雪水滋养着每一道裂隙,破损之处被一点点修补起来,虽然没能一次性修补到完好如初,但相比之前还是好了太多。
两道神魂又紧密地结合了一会儿,晏临将精纯的神魂之力留在了那些裂隙中,即便他退出以后,这些力量也会继续帮对方修补神魂的创伤。
最后一股灵力灌输进闻朝的身体,晏临缓缓移开了唇,同时将嵌在对方神魂中属于自己的那部分一点点拔出,收敛识海,渐渐退了出来。
红色珠子上的裂隙填满了白色的雪,从一块剔透的玛瑙变成了冰裂玛瑙,等到对方完全退出,闻朝狠狠地一哆嗦,开始大口喘气。
晏临轻轻蹭了一下嘴角,目光比平常更加深沉,语气却依然是平淡的:“还敢不敢。”
闻朝抖得停不下来,觉得师尊这惩罚实在是太可怕了,可怕到对方退出去以后,他竟隐隐觉得有一点空虚。
一定是神火,那团奇奇怪怪的神火,居然让他跟晏临产生了某种微妙的契合感,千丝万缕的,好像不应该分开。
他哆哆嗦嗦地说:“不……不敢了。”
“那便好,”晏临神态自若,好像完全没有被一场神交影响到什么,“为师不希望你为我受伤,我宁可在天劫中殒落,也不希望你把自己搞成这个样子。”
闻朝刚要开口,对方便打断了他的话:“不要跟我说什么你不会死,就算神火能保护你神魂不灭,你也会因为神魂被碾碎而跌落境界,你不过元婴期,有多少境界可掉?你难道想跌落回一个普通人,再也不能修炼?”
闻朝小声:“弟子知错了。”
晏临见他蜷缩成一团,才狠下来的心又重新软了回去,他几次张口,终是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轻轻抚摸对方的发丝安抚着他:“抱歉,刚才为师有些……失控,你……还好吗?”
“弟……弟子还好,”闻朝紧紧地蜷缩起来,“但是,师尊把东西留在弟子的神魂里,现在我运转不了灵力,催动不了神火,我……我冷。而且,刚刚师尊进入得太深了,弟子有点……疼。”
晏临:“……”
他神色复杂,也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表情应对,只好继续维持一贯的面无表情:“抱歉,我的神魂之力……没办法调整温度。”
闻朝重新把毯子裹在身上,蜷缩成一团瑟瑟发抖,虽然体内的伤势确实好转了许多,可那股寒意实在是……让他有些难以承受。
晏临有些愧疚地坐在他身边,为自己一时冲动感到懊恼,他从箱子里翻出一把银色的小钥匙,打开了闻朝脖子上的项圈。
闻朝又在原地抖了一会儿,慢慢地缓了过来。
神火还算有点良心,没有真的放任他不管,将他冰裂玛瑙似的神魂重新包裹起来,逐渐驱散了里面的寒意。
闻朝终于不抖了,他蜷缩在山洞一角,抽了抽鼻子。
好难受。
他现在还有点虚脱,脸颊也不自然地泛着一点红,看上去就像……刚刚被那什么过一样。
晏临愈发愧疚,帮他紧了紧毯子,将他扣在自己怀中,声音很轻地说:“对不起,为师不应该……也没有资格责备你,但是你以后不要再做出这种举动了,为师真的……很担心。”
闻朝声音发闷:“知道了。”
“休息一会儿吧,”晏临扶他躺下,“你躯体受的伤可以自愈,但神魂受创,如果只靠你自己,想要恢复需要非常长的时间,那会耽误你修行,所以为师可能还得再介入几次,下次我会轻一点的。”
“嗯。”闻朝精神有些疲乏了,晏临灌输进来的灵力和神魂之力都在发挥作用,同时温养着他的经脉和神魂,让他全身都放松下来,开始犯困。
太奇怪了,他刚才到底在做些什么,居然能干出主动把项圈往自己脖子上套这种事……要不是师尊自制力惊人,他今天怕是要交代在这里。
真是……一待在晏临身边,被他那熟悉的气息笼罩,他整个人都不对了,黑暗之中他毫无安全感,本能地就想要依靠对方。
他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这么依赖师尊了?
这不像他。
自从他来到这个世界,他好像放下了很多东西,也许现在这个他才是最真实的,当他不被人依靠的时候,他就可以活得轻松一点,也当一个普通的、可以依赖别人的人。
闻朝迷迷糊糊地想着,识海渐渐沉静下来——他睡着了。
晏临坐在他身边,一直等到他睡着,这才徐徐吐出一口气。
冷静,冷静一点。
他刚才,只是在为徒弟疗伤而已。
神魂受创只能用神魂来治疗,除此以外,什么都没有发生。
他这般说服了自己,忽然觉得散落一地的小玩意十分碍眼,立刻将它们全部收回箱子,落了锁,并再次增加了一道禁制。
他现在境界突破,禁制又比之前增强了许多,除他自己以外,再没有任何人能把箱子打开。
这便够了。
这些东西,还是锁起来的好。
晏临把箱子收回储物空间,在闻朝旁边盘膝而坐,渐渐地入了定。
他需要进行一次长时间的入定,以平息内心翻涌的波澜。
十万雪山的晴天还在持续。
这一夜风雪停歇,一道巨大的漆黑龙影划破天幕,悄无声息地降落在闻朝他们藏身的山洞外面。
它已经在这里停留了很久。
血色的龙瞳透出些许不甘,它很想现在冲进去和晏青崖打一架,可白天那股炼虚境的强大气息告诉它,它现在已经不是他的对手。
晏青崖这混账东西。
居然敢对它的尊主做出那种事。
孟在渊说他道貌岸然,果然不假。
它趴伏在山的背面,龙尾和翅膀没精打采地耷拉着,整条龙都透出一股深沉的忧伤。
它高贵如明月般的尊主,不干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