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妃在夜间遇刺的事情让章怀气急败坏,他派了三路斥候直接从黑衣人出现的三个方向开始探测。
“所以人马从邓州来的?”路杳杳坐在马车内,隔着车帘,歪头问道。
温归远坐在她身后的黑暗处,低着头,暗地里百无聊赖地伸手扯了她的头发,面上却像是受惊的模样,躲在角落里不出声。
“正是。”章怀厉声说道,“卑职已经派人去邓州请刘太守了。”
刘章是白家提□□的门生,从一个小小的录事参军到如今的一州长官,十五年时间都在邓州经营,是扎根极深的地头蛇。
之前和太子讨论盐务案的时候,就曾听说此番下江南第一个查的就是白家,之后是长安在江南颇有势力的各大世家。
现在太子妃就在山南东道遇险,这一切都太过巧合,巧合到令人难以置信。
路杳杳感觉背后被人戳了一下,到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
“就听张将军的。”路杳杳口气一顿,和气地点点头。
张怀满意地退下。
“你觉得也是刘章?”路杳杳扭头,低声问道。
温归远扯着她的头发,放在指尖一圈又一圈地绕着,素手乌发,姿态闲适放松。
“是不是他不重要。”温归远抬眸笑了笑,眉眼温润,目若秋波,“谁第一个来才最重要。”
路杳杳似懂非懂:“所以不是他?既不是冲着你的,也不是冲着我来着,那这批黑衣人做什么。”
温归远心情颇好,一边说一边拿起一侧的梳子开始装模作样地给路杳杳梳发。
“都不好说,毕竟黑衣人既没有发现我在这里,也没有直接冲着你来,可他们还是来了。”
温归远笨拙地取了一缕作法做式,奈何笨手笨脚,原本爱不释手的柔顺乌发此刻竟然不听话地在手心直滑。
路杳杳背对着他盘腿坐着,也不理会他的一时兴起,摸摸下巴:“确实如此,打草惊蛇,不论是西边的邓州,还是东边的隋州,都不应如此急躁。”
东边隋州的吴太守是李家人。
“你知你今夜为何歇在这里吗?”温归远笨手笨脚地揪好一个把式,却不知往哪里按,正胡乱地比划着,扯得路杳杳连连抽气。
“疼疼疼。”
路杳杳扭头,要把他的手抖开,却被激起好胜心的温归远一把摁住。
“我看绿腰梳过的,就是这样的,你别动。”他一脸严肃认真,口中的话却是不停,漫不经心地随口说道,“白家似虎,李家似蛇,章怀看似粗犷实则心细,怕你路家女儿的身份惹来麻烦,这才歇息在郊外。”
“毕竟在郊外是全员戒备的状态。”
他突然目光一凝,把好不容易找到位置的发髻固定在脑后上方的位置。
“可还是出事了!”路杳杳不解。
温归远一笑,意味深长:“是啊,还损失惨重。”
“你怎么在嘲讽他的感觉。”她耳朵一动,奈何身后之人还在小心翼翼地绑着发丝,完全陷入梳发的乐趣。
路杳杳见身后没动就,突然脑袋一动,向后扭头。
如墨青丝瞬间轻落下来,覆满肩头,温归远颤颤巍巍的挽发随着这个随意地动作而毁于一旦。
温归远的手僵在远处,难得失态地瞪大眼睛。
“怎么没固定住!”他惊讶不解又恼怒生气。
路杳杳没好气地捋了一把头发,气乐了:“要抹发油的,还有发膏。”
温归远不甘心地盯着那头青丝:“再来!”
“不来了。”路杳杳颇为爱惜地拢住自己的头发,不高兴地说道,“大敌当前,你还有心思给我梳头发,沉迷风月!”
“堕落!”路杳杳斩钉截铁地总结着。
温归远这才抬眉,无辜地看着她,眨眨眼:“敌还没来呢。”
他摸了摸下巴,突然笑了笑,漆黑的睫毛微微颤着,长发散落,抬眸微笑,翩翩有礼:“你说得对,这样紧张的情况,还在梳头发确实不应该。”
路杳杳看着他含笑的眉眼,莫名觉得后脖颈发麻,冷静说道:“我去找绿腰来梳头。”
谁知她只是刚刚转身,就被人拦腰截住,背后之人立马粘了上来,温热的躯体隔着两层寝衣就这样突兀地贴在一起。
“再过几日入了江南东道就来不及了。”
沙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湿/热的唇落在脖颈间,散开的衣襟在挣扎间被微微挑开,露出一角雪白的肩头。
路杳杳还没来的说话,就觉得背后失了力气,向后倒去,还未来得及出声的红唇就被人牢牢堵住,所有的惊讶声都悉数消失在两人的唇齿间。
路杳杳睁大眼睛,满眼都是咫尺之人含笑的眉眼,那双白水黑珠般的瞳孔,带着清冽的波纹,倒映着她的模样。
秋日的晨曦姗姗来迟又不情不愿,浅淡的日光终于挣脱了山间的薄雾,驱散了林间的黑暗。四周都是走动的声音,红玉叽叽喳喳的声音忽远忽近,马匹嘶叫身络绎不绝。
绿腰特意在车门前喊了一声,这才上了马车。
路杳杳小脸泛红,恹恹地和绿腰说道:“梳个简单的头发吧,估计下午还要休息的。”
绿腰对着屋内古怪的气氛充耳不闻,跪坐在门口给路杳杳梳头,只是越梳越觉得压力大,时不时偷偷觑着一侧的太子殿下。
温归远如今穿着女装,有一直坐在车内,头发只是随意的用带子扎了起来,现在正撑着下巴看着绿腰给人梳妆,颇为认真。
路杳杳顺着铜镜往内扫了一眼,突然眼睛一亮,一扫而空之前的苦闷之色,清了清嗓子,雀跃说道:“我的头发先弄的简单点,动作快点。”
绿腰连忙手脚麻利地把头发挽起啦,查了一根簪子便打算吧梳妆匣收起来。
“这个不用收了,你今天和红玉就去后面的马车休息吧。”路杳杳咳嗽一声,开始催人离开。
温归远坐直身子,挑了挑眉,看着绿腰跳下马车,再一回眸就看到路杳杳兴奋的眼睛。
“我给你梳头发。”她拿着梳子状似随口地问道。
温归远懒懒一扫眉,直接拒绝道:“下次下马车大概是在淮南道安州,就不劳烦杳杳了。”
路杳杳脸色微变,拿着梳子靠近他,恶声恶气地说道:“不行!我给你梳!”
“你会?”温归远不解询问着。
路杳杳咧嘴一笑,琉璃色大眼睛扑闪着,无辜又天真:“不会,第一次。”
倒是真诚。
“不要。”温归远见她如此积极,分明就是不怀好意,开口拒绝着。
路杳杳立马转化语气,再一开口就是软绵可怜的哀求声:“让我玩……梳一下嘛。”
“就一下。”
“我也是看过好几次的。”
“我还是很有天赋的。”
“一定很好看的。”
她像一只无辜的小猫靠近他,跪坐在他身侧,卷翘的睫毛扑闪着,浅色眸子小心翼翼地凑进来,在他的下巴处细细的轻啄着,带了点三分诱惑,三分讨好。
“答应我吧。”
她握着梳子可怜兮兮地看着他。
温归远的下巴湿漉漉的,梅花味的发油在鼻尖萦绕,软软甜甜的声音听得人心都化了。
只是他还未开口,便又见路杳杳突然自顾自地笑了起来,伸手小手摸了摸他的下巴。
“有点扎。”她小手放在长出一点青渣下巴处来回摩擦着,咯咯地笑起来,“昨天不是还没有吗,怎么今天就有了,长得好快。”
“别动。”温归远伸手握住她胡乱动的手,沙哑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路杳杳一听,蓦地红了脸。
“有小刀吗?”他捏着她的手指,随口问着。
路杳杳摇摇头:“倒是有一把爹爹给我防身用的刀。”
“我用来刮胡子可以吗?”他一边假装漫不经心地捏着路杳杳的手把玩着,一边眼疾手快地借机想把梳子拿开。
却不料,路杳杳一把捂住梳子,机警说道:“梳头发!不然我不理你了!让你去绿腰的马车!”
温归远挑了挑眉,突然委屈巴巴地看着她。
她凶巴巴地威胁着,紧接着又迅速打断他的话。
“我变心变得超级快的。”
“我也超坏的。”
“我就要!”
“你铁了心要给我梳头。”路杳杳快人快语的一连三问,把他的话悉数都堵了回来,脸上的哀怨表情瞬间变成咬牙切齿。
路杳杳见状,笑眯眯地点点头,梳子在手中翻转。
“谁叫你刚才乱来的。”她挑了挑眉,状似凶恶地威胁着。
“那我先刮胡子。”温归远见状,后退一步。
路杳杳眼睛一亮,连连点头,掏出暗格里的匕首,递给他。
匕首虽小却色泽漆黑,却又在微光中闪着难言的光亮,入手质感微沉但刀鞘弧度极为顺手。
“倒是把好刀。”他虽这么说,刮胡子时却又没多少惋惜之情,照着铜镜,动作麻利。
刀光在指尖翻飞,温归远很快就收拾干净了,路杳杳举着梳子跃跃欲试。
谁知温归远头往后一样,平静说道:“我先洗个脸,天刚亮也不急。”
路杳杳歪着头看着他,板着小脸:“你怎么这么多事情。”
温归远笑脸盈盈,无辜说道:“洗漱完再梳头不是很正常嘛。”
倒是有些道理,路杳杳只好点点头,探出脑袋,让人去打盆水来。
没多久,红玉就端着热水送了进来。
温归远挽起袖子,有条不紊地漱了口,然后慢条斯理地浸湿帕子,再细细地擦着脸,最后开始打上皂荚,不慌不忙地开始洗手。
“你拖延时间?”路杳杳盯着他的动作,突然警觉。
“没有啊。”他无辜地眨眨眼。
“少给我耍花样,快点,我要梳头了。”她张牙舞爪地挥着梳子,主动绕道他后面,揪了一下他的头发,开始自顾自地梳着。
看样子活像话本中霸王硬上弓的小恶霸,眉眼间活灵活现,异常灵动。
温归远透过铜镜看着她蠢蠢欲动的模样,突然弯了弯眉眼,不由染上一丝宠溺之色,最后浑身放松下来,笑说道:“开始吧。”
身后的路杳杳眼睛一亮,立马开始认真地开始梳头。
温归远的头发乌黑韧亮,一梳子梳到头,好似一匹上好的绸缎,令人爱不释手。
“你真的会?”温归远闭眼前问道。
路杳杳梳着头发,信誓旦旦地保证着:“很简单的!”
只是过了许久,温归远睁开眼透过铜镜看着自己的头发,不由笑问道:“还没梳好?”
身后的路杳杳早已没了笑意,额头冒出一点汗来,面上严肃说道:“我酝酿酝酿。”
梳头这个事情,看着简单,入手却又极难,明明看绿腰的时候,见她动作麻利又简单,随随便便就能挽起一个发把式,怎么一到自己动手,怎么连如何抓头发都不会了。
可是话已经说出口了,现在说自己不会,脸都要丢尽了。
下不了台路杳杳苦闷地揪着那缕头发,在手中笨拙地绕着,奈何头发一点也不听话,没一会就尽数散了。
温归远看着噗呲一声笑了起来,学着一开始路杳杳的口吻:“抹点发油啊,发膏也行啊。”
路杳杳脸颊微红,把手边的一罐发油塞到温归远手中,带着一点恼怒之色地说道:“闭嘴,我有点忘了,一会就想起来了。”
“你右手先把头发往后绕去吧。”温归远索性盘腿坐起,开始指导着。
路杳杳啊了一声,嘴角露出笑来:“好像真的是。”
“然后左手抓过来再搭到头发上去,咦,那我这个手指怎么收回来。”路杳杳喃喃自语。
温归远也是皱眉,想了片刻说道:“收回来,好像抓住刚才的第一缕头发。”
“啊,对哦。”
两人对着温归远的头发,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路杳杳在背后笨拙又缓慢地打着辫子,偶尔都碰到不会,就索性破罐子破摔,任由身后之人折腾。
“好像打坏了。”
“这里怎么塌下来了。”
“咦,发油摸多了。”
路杳杳从铜镜中,瞥见面前之人低着眼,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心虚地用手指擦了擦他的鬓角,把多余的发油悄摸摸地搽干净。
温归远嘴角露出一点笑来,在一抬眸,看着镜中好笑的模样,耳边是路杳杳絮絮叨叨的声音,好似再也没有比这个还要轻松愉悦的事情。
这样的场景,只是看着便让人欢喜。
“娘娘,邓州太守刘章,隋州太守李晋来了。”门口,旭阳沉声说道。
路杳杳一惊,手中的发髻便散了,连忙说道:“上来说话。”
一直松弛的温归远突然紧绷,只是还来不及多话,就看到旭阳动作利索地掀开帘子入了内。
果然是武功高强的人,帘子一起一落,外面的光都还来不及透进来。
温归远瞬间冷漠。
“邓州太守刘章,隋州太守李晋只带了亲兵……”
旭阳刚一抬头,就瞬间突然呆在原处,看着角落中面无表情的太子殿下,瞪大眼睛,难得失了态。
太子殿下满头乱七八糟的鞭子,发油抹得也是一块亮,一块黒,发髻歪歪扭扭地垂着,看上去狼狈又滑稽。
“别,别看别看。”路杳杳也发觉不对劲,连忙挡在他面前,张开手,磕磕绊绊地说着。
旭阳慌乱又忍笑地低下头,深呼吸一下,继续说道:“刘章、李晋只带了亲兵一同来负荆请罪的。”
路杳杳忍不住向后看去。
“不是说只请了刘章吗?”她小声问道。
“倒是有趣。”温归远顶着着满头小辫子,突然笑了笑,嘴角含笑,眼底却是带着森冷。
路杳杳苦恼着:“那我要怎么说啊。”
“别说,让张怀说,张怀说什么你都应下。”温归远冷冷说道。
路杳杳点点头。
“叶大夫是路相送的。”
“江月楼是叶大夫的徒弟。”
“让绿腰把他们的马车牵到你的马车后面。”
临走前,温归远意味深长地对着路杳杳说道。,请牢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