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知道,我真的很蠢,蠢到如何提防,都看不穿别人的把戏!”程然抬手砸头,放声大哭起来。
许墨言控住她自残的动作,本想说“我都知道了”,话到嘴边,又温声劝:“是他们有眼无珠,心肠太黑,咱们防不胜防。”
“是我没有防,是我蠢,是我看不透人心!”程然抽泣着,“可是我为什么要防?以前他对我很好,百依百顺,言听计从……我不舒服住院,他累得眼都睁不开了,还要去医院守着我……他为什么要骗我?为什么…不早告诉我……中了计?为什么,要去喝那杯酒?为什么最后要选她?!”
许墨言听得一怔,稍后才反应过来她话里的“他”是指谁,旋即他有些恼火,很想推开她,摇醒她,让她别把眼前的事,移情到过去,让自己陷进那人渣制造的阴影里出不来。
可是低头看见她微微抽动的肩膀,那么纤细,那么脆弱,他的手就推不出去了。
但与此同时,他心里又陡然生出一股恶意,接着脱口而出冷冷说:“你如果还纠结过去那些事,那就是真傻了!”
程然的抽泣声一顿,许墨言咬了咬牙继续说:“不过是几句出轨的托词,什么中计,什么喝醉——他是个男的,如果没有给出希望,女人会那样大胆吗?不会担心醒来之后撕破脸,合作因此无法进行吗?”
程然摇着头,急促否认,“不是……他,讨厌她,除了工作,从来不多说话,那次,那次是,一起去参展……我本来也要去的……可是我被绑住了……是她的诡计,故意叫人到,公司找麻烦……我得处理……”
“别傻了,程然,你这是被他蒙蔽了!当面话不多,可不代表私下没有勾连,若非如此,她干嘛要投资他,就算他值得,可她干嘛要亲力亲为去运营?她完全可以只投钱,坐收渔利!”
“因为钱不是她的,是她叔叔的,给了她一大笔,支持她创业,她是裴文宇的上级!”程然吼道。
“既然是上级,日久生情不是很容易吗?”
“你是想说我蠢吗?”程然恼羞成怒地推他,眼神凶戾,声音颤抖,“你也想说我不懂人心,不懂人情,看不透人家日久生情,分不清是真是假吗?”
她自己可以说自己蠢,可当真听到别人的否认,再加上心里的魔咒,她就觉得许墨言的话,是那样的刺骨刮心。
许墨言被她的表情和声音一震,头脑立刻清醒,讪讪道歉:“对不起,我不是这个意思……”
可程然不愿意就此罢休,情绪激动到了顶点,“你告诉我,他为什么要跟一个长得比我丑的老女人日久生情?”
“我跟裴文宇,我们的感情,一直都挺好的——他家出事,我帮他想办法,陪他度过难关,为他放弃我喜欢的专业……我为他付出那么多,我只是缺少一些社会经验,只要给我时间,只是需要时间而已——你知道吗?”
这句凄厉的反问,让许墨言刚刚冷静的头脑,又生出涟漪。
这些事,叶悠都告诉他了。
他知道她于大一的时候,在q大的漫画社,对裴文宇一见钟情;知道他们大二的时候确定关系;知道大四的时候因为转型失败,裴家的外贸服装公司破产,裴父自杀,留下一堆债务,裴文宇不得不放弃,最喜欢的服装工程管理的研究生,提前找工作。
也知道程然为了帮他清掉高利贷欠款,在亲朋好友间到处借钱,甚至为了实现他的夙望,放弃自己的专业转而去考服装工程管理,又为了减轻他的生活压力,做家教、打工、开淘宝店,主动承担生活费用……
就因为知道这些,他才妒忌,才犹豫。
才会在再见她时,兴冲冲地想靠近,真相一大白,就开始比较,开始逃避,开始退缩。
说到底,就算他在她面前依然笨拙,却早就不是真正的青涩男孩——十年过去,计较利益得失,谋求爱有回报,已经是思维的本能。
此时此刻,面对歇斯底里的程然,许墨言恍惚觉得,从自私这一点来说,他跟裴文宇并没有太多本质上的区别。
只是他的生活环境相对单纯,尚能换位思考,保持克制,而裴文宇则因太渴望裴家东山再起,变得冷酷无情,沦为了利益的附庸。
“我知道,他想让裴家东山再起,做梦都想……拼命地加班,三年升到经理,稍微有点空闲,都用来学习服管课程,做设计……我舍不得他这样辛苦,我也很努力,一年就把店做到了五钻,挣了不少钱,可惜第二年被人举报假冒,店被关了,我不得不重新注册,慢慢做自己的牌子……没有那女人,我们也是可以成功的,只需要再多一点时间,我们还年轻,他为什么就等不及了?”
程然的视线再次涣散,双手揪扯着头发,彻底陷入狂乱中。
许墨言看着这样的她,神色哀痛,蹲下身捉住她的手,死死制止她的自残,“程然,我知道你很痛苦,很不甘,可是你这样纠结,这样伤害自己,是在让别人看笑话,是被人卖了还给人数钱,你知道吗?”
程然呆呆望他,张嘴抽泣着,涕泪不停淌。
许墨言扶住她的肩,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严肃问:“已经错了两次,你还想再错第三次吗?你想向大家宣告你真的很傻,赶紧来骗吗?”
眼泪唰地又如泉涌,程然咬着唇拼命摇头,许墨言表情凝重,轻轻揽住她,语气坚定而诱惑:“如果记恨他,会让你自我折磨,那就试着别去想,别计较,让时间来告诉你答案,我们佛系一点,做好当下的事,珍惜眼前的人,问心无愧,一切随缘……”
话到末尾戛然而止,许墨言有些怔愣。
这些话,与其说是在劝程然,不如说是在劝他自己。
如果患得患失,而畏缩不前,那么时间永远无法给出,我们想要的答案。
没有答案,所谓的得失才会是一场空。
未得之也,患不得之;既得之,患失之——才不过刚刚开始,自己为什么就要向小人看齐?
曾经因为这段暗恋吃的小小苦头,跟程然又有什么关系,她从来都不知道,自己怎能拿来类比什么宿命?
什么时候开始他变成宿命论者了?
许墨言思绪翻腾,不停检讨自己,任由程然揪着他的衣襟,埋首呜呜宣泄。
过了许久,哭声彻底消失了,他骤然回神,低头柔声问:“咱们先去警局报案,路上你再跟我说说详细的经过。”
没有回答。
“程然?”
轻轻一推,怀里的人就软趴趴的往后倒。
许墨言连忙扶住,仔细一看——程然竟然哭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