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栖不愿再提的高中,于温潋而言却是少有的珍贵时光。那个吻牵动了杂乱的思绪,想到盛栖,她的心口发胀,热腾腾的温度和隐隐的痛觉混在一起。她彷佛后天生长出新的情感和能力,随着血液流动遍布全身。那时她还不知道是什么。她每天走神,心不在焉的次数多了,老师终于忍不住,喊她起来回答问题,暗戳戳地提醒了她。班会时,班主任再次强调不要早恋。“没有结果,会耽误学习,妨碍你们未来找到更好的对象。”同学们在笑。温潋不在状态,她一直想着盛栖,想她们会不会有结果,盛栖会不会成为她的干扰项。结束时她迷茫地看了眼窗外,诘问自己,为什么要把“早恋”跟盛栖联系到一起?她喜欢盛栖,喜欢跟她有肢体接触,喜欢她每天快快乐乐的样子。那难道不是朋友对朋友的喜欢吗?她一直以为,因为她没有朋友,所以盛栖的存在格外重要,她自然会每天想着盛栖。盛栖又是一个性格很好的女生,谁跟她做朋友,她都不会拒绝。加上自己成绩好,盛栖喜欢她身上的光环。她们相互吸引,亲近彼此,无可厚非。最重要的是,盛栖身上特有的缺憾。温潋畏惧家境好又活在幸福生活里的同龄人,他们往往不知人间疾苦,释放出的欢乐因子会让她这种单亲家庭的孩子羡慕又无措。同时,她也不敢接近比她更不幸的同学,她生怕自己也是轻狂的,矫情的。她怕她的鲁莽会伤到别人,她不知怎样消解他们心里的哀愁。盛栖恰恰是最合适她的那个人。她天真烂漫却不会让人不适,物质、精神上的富足让她看上去体面又善良,她轻易就能得到别人的喜欢。有人喜欢她的模样,她的大方,她的好脾气。而温潋喜欢她的一切。但盛栖并非不知人间疾苦,父母亲都不在身边,她甚至没有见过她妈。她最大的愿望是她妈回来,不用告诉别人,偷偷带她去吃一顿肯德基就好了。她辛苦考上一中,是想去她爸爸身边度过一个暑假,但她爸爸随口一说,压根没想着履行承诺。最疼她的是她奶奶,老人家看着硬朗,但每天都要吃药。她奶奶说她一时半会死不了,怎么都要撑到盛栖大学毕业,不然孙女要受苦。因为虽然两个姑姑没有女儿,很疼盛栖,但姑父们对盛栖一般,更别提姑姑的婆婆讨人厌。总喜欢当着盛栖的面讲陈年旧事,盛栖奶奶气得要死。纵然如此,盛栖从不埋怨,星星一样,发着暖热适宜的光。温潋站在她的光下,心知她本可以更耀眼,又卑劣地想,她怕强光,这样刚刚好。她自小失去父亲,妈妈为了她不受气,拒绝了条件不错的追求者,独自抚养她长大。她性格不讨喜,别人对她的恶语她都忍下了,她不觉得自己惨,但也不觉得很好。直到她慢慢了解盛栖,才发现她也拥有怜爱别人的资格。她想对盛栖好一点,盛栖喜欢她妈妈,她便想妈妈也对盛栖好一点。于是她有意无意地让妈妈知道,盛栖对她的重要性,妈妈果然也对盛栖极好。她想跟盛栖做最好的朋友,一辈子都可以。盛栖是这么想的吗?那天,盛栖将她圈在怀里吻,有加深的意思。她知道自己后背怕人碰,手掌偏偏贴在那。温潋心想,她不能以为盛栖只想跟她做朋友了。比起盛栖跟不良学生做朋友,去欺负人,抽烟上网,她最怕的居然是不能再跟盛栖做朋友。她没办法再装傻,她装了几次,但不是真傻。所以才会在盛栖面前失态,险些哭出来,因为她不想失去盛栖。她勉强平复下来,想假装一切都没发生,继续跟盛栖像以前一样相处。反正盛栖也没有点破,被她吓了一通,以后不会再那样吻她。就当那天什么也没发生。但盛栖不愿意。盛栖不肯再陪她走回家,不肯再去她家写作业。见面会甜甜地笑一下,喊一声“温潋”,有时还跟她借笔记,但再也不会近距离与她说话。她不接受那个吻,她们就回不去了是吗?思考这件事耗费了她太多脑细胞,繁重的学习推着她往前跑,她不得不放下。回不去就回不去吧,她珍惜盛栖这个朋友,但她没精力去维系。她们不再接近彼此。妈妈偶尔喊盛栖来家里吃东西,她只会在客厅待着,吃完就走。温潋不想去纠结。有天晚上,她看见走在前面的盛栖身边是个男生,两人肩并肩聊着。男生把盛栖送到家,跟着上楼。温潋不想撞见什么,便在楼下等,几分钟后那个男生出来,她才上楼。郑天豪,追盛栖的那个。之前就有人传他们在恋爱,盛栖还吐槽过。现在是真的恋爱了,还是朋友关系?她知道不该管盛栖的事情,只是碰见第二回时,她很生气。她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要生气。这次她选择直接跟着上楼,看见他们停在二楼说话。盛栖脸上的笑在看见她时戛然而止,跟郑天豪说了再见。郑天豪认识温潋,拘谨地跟她温潋笑笑,下楼去了。盛栖抬腿要上楼,被她喊住,“这里容易被人撞见,你奶奶和我妈妈都会经过。”“撞见没关系,同学而已。”“同学为什么要送你回家?”“我一个人走回来不安全啊。”这当然是个好理由,妈妈因此接了她一段时间才放心。但温潋并不相信,她被激得口不择言,“你奶奶陪读,是想你好好学习。希望你不要辜负她,浪费时间,对自己不负责任。”说完自己都觉得没意思。虚伪。“你说得对。”盛栖没有反驳,只是挑衅地问:“我对自己不负责任,你很生气吗?”温潋发现自己失态,她在多管闲事,一瞬间脸色通红,转身上楼了。后来她没再遇见过郑天豪,但也不肯理盛栖了。盛栖来她家吃饺子,与她面对面坐着,她也视而不见。妈妈看出她在闹脾气,觉得不礼貌,暗里看她几眼。她才忍下情绪,问盛栖最近有没有练字,学习上有没有麻烦的地方。吃完后,盛栖与温潋进了书房,她许久没有进来了。她搬椅子坐在温潋身边,小声说:“学习上有不懂的,我不想麻烦你,就请教郑天豪和成涓了。”“郑天豪不是爱多想吗?”她告诉盛栖:“我没说过麻烦。”盛栖听出温潋还愿意带她学习,咧嘴笑道:“你放心,我没有早恋。”“跟我没关系。”温潋记仇。“有关系,你上次跟我说的话,我会听进去的。”温潋语气柔缓:“知道了。”“那我能过来写作业吗?”温潋点头:“当然。”盛栖站起,又停住,笑着问:“你最早什么时候能谈恋爱?”“上大学后。”温潋还不忘补充:“不影响学业的情况下。”“是跟男生吗?”温潋垂眸:“嗯。”盛栖心里早就知道这个答案,并不惊讶。回家拿来了作业,在她身边慢悠悠地写着。本该到此为止,这是最恰当的处理方式,她们做彼此最好的朋友就行。但是情感不可控,越在高压之下,紧张的环境里,就越是渴望出格,做叛逆的事情。温潋后来在体育课上,从别的同学那知道十八班的八卦,盛栖为她骂过人,那个男生就针对盛栖,所以被汪正银那伙人欺负了。后来还有波折,那男生好像还找了别人去打汪正银,总之乱七八糟。还好没有再波及盛栖。暴力是不对的行为,温潋很厌恶,但盛栖真是无辜的。被她那样指责,盛栖也没说原因,温潋晓得,她不愿意让自己知道有人在后诋毁她。再后来又发生一些事,消失一段时间的亲吻奖励重出江湖。起初还是原来的样子,某一天,她们心照不宣地往深了吻,谁也没有推开谁。温潋还是欢喜,恐慌,交织翻涌。但除此之外,她那时候没告诉盛栖,她幼稚地想到一个叫“永远”的词。……加完班的人进到便利店,神情疲倦,又待着暂逃苦海的轻松。盛栖静静打量着,她有时要画各类的人,观察是必不可少的环节。温潋终于说话了。“我那时想,温潋你这么喜欢她,能不能吻一辈子?”她明知说出来只会讨骂,但她还是说了,盛栖就要跟她做回普通邻居了,不说就没机会了。关东煮没有吃完,盛栖木木地坐着,没有太激动。目光安静地放在她脸上,温和地说了句“谢谢”,也不知谢什么,竟连一句“你还喜欢我吗”也没问。“走吧,该回去了。”她站起来。方才观察到的加班人的疲倦似乎分给了她,她连笑的力气都没有,耳边重复温潋的话。温潋说完彷佛如释重负,那不仅是她高二时考虑的问题,也是前段时间,每次接吻时心中所想。但她不想再在盛栖的底线上踩,盛栖今晚一直在忍耐,大概到达极限了。因为她们走到一半,盛栖都没说话。温潋问出困扰她的事情,“我堂姐加你什么事?”这个问题好聊多了。盛栖愿意张嘴,无奈地叹气:“问我是不是单身,喜欢男的还是女的。”温潋蹙眉,试探着问:“那你明白她的意思吗?”“不明白啊。”盛栖觉得莫名其妙。“她喜欢女生。”温潋提醒。盛栖震惊:“你怎么也知道?”一个“也”字让温潋百感交集,温栩姐都跟盛栖说了吗?她为什么要说这个?“她几年前出柜了,闹得沸沸扬扬,家里人都知道。”“哦。”“你喜欢我姐姐吗?”盛栖:“?”“如果你不喜欢,最好避开一些,她或许想追你。”她看盛栖欲言又止地抿了下嘴,补充解释:“你要跟我做回普通邻居,我尊重你。没有干扰你的意思,如果你想,也可以不避开她。”“能不能吻你一辈子”,当年她没有问盛栖就自己定了答案,提前收卷,害盛栖名落孙山。现在想改答案哪那么容易,盛栖没耐心再回考场答题了。所以,她不强求。但盛栖很难平静。温潋的脑洞怪吓人的,不知道心理多强大的人,才会同时跟姐妹俩纠缠不清。“温潋。”盛栖有必要告诉她:“我很保守的,我也没那么讨人喜欢。”“……”温潋不作声。似乎对两句话都不是很赞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