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三个人的嘴脸非常之嚣张,仿佛县城里头那派出所就跟他家亲戚开的似的。
不过到了公安特派员的办公室了,也不至于打架,只是嘴上一直喋喋不休罢了。
江茉眯着眼,闭目养神,懒得和他们浪费口水和精力,只是默默在心里记仇的小本本上,给他们多画了几笔。
对了,洪金也多加了几笔。
谁让他不帮她骂回去的,当牛做马非常不及格!
就这样过了半小时,周志元终于回来了。
他一打开办公室的门,那三个男人就像苍蝇见到了有缝的蛋似的,一窝蜂拱上去。
“周特派员,你认识我不?我可认识你们张所!你们张所是我二叔!”
“对对对,我们都是他侄子!”另外两个男人也着急地附和着,“你们张所,张和平!”
周志元一脸平静地打量了一下他们,又瞥了瞥江茉和鼻青脸肿的洪金。
他走到自己办公桌前坐好,从警服上衣口袋里取出夹着的英雄牌钢笔,又掏出那本厚厚的蓝皮本,公事公办地准备记录。
“先说说你们的情况,到底怎么回事?为什么打架?”
那三个男人有点傻眼,怀疑这个周特派员是不是耳朵不好使。
尤其对面江茉微微挑了挑眸,露出那种“你们和周特派员看上去也不是很熟的样子呀”的挑衅眼神。
他们几个更站不住了,上前一步,重新强调道:“周特派员,我们二叔是张所!张所你不会不认识吧?”
周志元的脸色沉下来,手指在桌上敲了敲,严肃道:“我现在不是在调查户口,我问的是,你们为什么打架?”
“你们三个老说张所张所的,意思是你们这次打架,和张所有关系?”
这话哪敢接啊!三个男人连忙摇头摆手,“不是不是。”
江茉在一旁瞧着,弯弯唇角,迅速判断出来。
周特派员肯定是一个正义的好警察!讲究公平公正!
这样就好办了。
她颤了颤眸子,低眉道:“警察叔叔,事情是这样的,早上他们三个过来我的摊位上,不准我再摆摊。我不答应,他们就动手了。”
江茉说得很清楚,言简意赅,并且把责任都干干净净地甩到了对方身上。
三个男人当即就跳起脚来,大声反驳,“她胡说!明明是她让她的狗腿子先对我们动手的!”
“对!那个狗腿子推了我一把!我差点摔了一跤!我才推回去的!”
江茉笑得像个得逞的狐狸,“你们下意识反驳我的后半截话,意思就是我前半截说得没错咯?”
周志元干了好些年的特派员,这样的小纠纷他也处理过百八十件。
通过这么几句话,他就已经大概清楚。
是这三个大男人欺负一个小姑娘,不准人家摆摊,才引发的这场纠纷。
……这么三个大男人,还真不害臊!
周志元内心鄙夷,面上却没有显露出来,一副公事公办的语气,朝洪金问:“你先动的手?”
洪金被那三人一口一个狗腿子已经叫得够郁闷了,这会儿哪能承认,忙道:“我没动手!是他踩着我们摊位上的花布了,我才叫他让开些,也就随便碰了碰他的胳膊,都没用力气!”
那三个男人一听,忙嚷开,“就是他先动的手!”
“他就是那个女人的狗腿子!那个女人叫他上,他就冲过来了!”
“哎呦我这脚都感觉被踩断了,动不了了……”
周志元揉揉眉心,清清嗓子,无奈道:“这样吧,大家都各退一步,先互相道个歉。集贸市场摆什么摊是个人自由,你们几个不该去打扰人家摆摊,不然那就是扰乱市场公平!”
“还有你。”周志元看向洪金,“你也不该去推人家,什么时候都应该好好讲道理,君子动口不动手。”
三个男人一脸不服,“我们不道歉!她们先动的手!她们得跟我们道歉!还得赔偿我们医药费!”
洪金也愤愤扭头,“我也不道歉!凭什么他们来找茬,都不让我们摆摊了,拳头都快伸到我脸上来了,我还不能推他一下?又没打他!”
两边都僵持住,这种情况周志元也见多了。
他掏出钥匙,“那行吧,你们都去后边待会儿,冷静冷静,我去通知你们家属来领人。”
家属里总有明事理的吧。
其实这种矛盾啊,纠纷啊,只要明事理的人来了,很快就能解决。
周志元的办公室就在公社大院里。
两排红砖瓦房,他一个人占了三间。
前面一间是他的办公室,后面两间治安室已经打通,改成了县城派出所里拘留所的样式,有桌椅板凳和硬板大通铺床。
不过用的只是木栅栏隔断,反正被关在这儿的也没有敢再打架斗殴或是逃跑的,那样的话,性质可严重多了。
见到周志元要把自己关进去,三个男人都慌了,忙凑到周志元耳边道:“周特派员,你得帮我们啊!我们可是你们张所的亲侄子!”
“都是自己人,你向着我们说几句,她们肯定就会乖乖赔偿医药费的!到时候我们分你一点啊?”
周志元的神色蓦然肃冷下来,冷冰冰地说道:“收回你们这些混账话,我是公安特派员,肩负的是红旗公社两万多老百姓的信任,谁来了我都不可能徇私枉法!”
绝不冤枉一个好人,也绝不放过一个坏人。坚决维护每一个老百姓生命财产的安全。
这是周志元进入警察队伍第一天,站在红旗下发的誓。
这么多年,他也一直坚守着,不忘初心。
周志元刚毅不阿的脸上露出对三个男人的不悦,冷着脸把他们仨单独关在同一个木栅栏里。
三人灰溜溜的,还凑一块嘀咕,看样子似乎是被拒绝了,觉得丢脸了,正小声骂骂咧咧说周志元的坏话去了。
周志元目光微冷,干这一行,他也不怕得罪人。
转身看向江茉时,他却客气不少,给她安排了单独的木栅栏,又把她要坐的桌椅都擦了一遍。
在他看来,这小姑娘挺无辜的,老老实实摆摊,怎么就遇上这么几个混球。
至于这个洪金……
周志元瞪了洪金一眼,这就是个好赌斗勇的!
洪金在周志元这儿,可是早就列上关注名单的。
周志元知道,镇上有伙人游手好闲,不务正业,甚至隐约听说他们还私下聚众赌博,不过他一直苦于没有证据,镇上的人们就算知情,害怕被报复,也不敢说。
前几天终于有人举报了具体的地点,周志元连忙向公社里申请带了一队武.装民.兵过去抓人,还真把大部分都抓了回来!
只可惜还是有不少漏网之鱼,比如这洪金,就是其中一条!
周志元毫不犹豫,把洪金和那堆抓回来的赌鬼放到了同一个木栅栏里。
前几天抓回来的那群人,还在这儿拘着呢,因为涉案人数多,性质恶劣,所以得等县城里来人,把这些人带走。
这些都是洪金的好兄弟,这几天在这儿过的日子那个苦呀,睡的床又硬又冷,吃的更是只有那么一点点,饿不死就成,别提多久没洗漱了,身上一股子酸臭味。
他们平日里,过得可都是养尊处优,个个看上去都是人模狗样的。
以至于洪金看到他们,都没认出来是谁。
还是一个卷毛问了声,“洪金?你怎么也进来了?”
洪金一愣,“卷毛哥?”
对方几个脸上脏兮兮的,跟乞丐似的,洪金一开始是真没认出来。
但这会儿,和他们轮番打过招呼,坐在墙根上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聊起来。
江茉在另一边的角落里冷眼瞧着,有点想笑,这是都赶到拘留室里来认亲了?
周志元已经走了,他们聊天就更加肆无忌惮起来。
洪金说,他是跟人打架进来的,为了集贸市场的摊位。
那个卷毛一愣,瞥了眼江茉,“你打赌就是输给了那个女人?天天跟她那儿当牛做马呢?”
其他几个人哄笑着洪金,嘲得洪金惭愧又丢人,直抬不起头。
他小声说:“你们不知道,她太厉害太可怕了……我是不敢再招惹她了……”
瞧他这怂样,那些个朋友笑他笑得更欢了。
“洪金你是怎么了?被个女人吓破了胆儿啊?”
“洪金,你也太给咱们男人丢脸了!以后出去别说你是我朋友啊!”
“切,一个女人能有多大能耐,洪金你真是没见过世面啊,真给我兄弟我丢脸。”
……洪金被一堆人嘲得忍无可忍,攥紧拳头,终于压着声音吼出来。
“我告诉你们吧!你们被抓到这里来,就是她举报的!你们全都折在她手里了,还好意思一个个笑我呢?!”
“……”这话喊出去后,现场不知道沉寂了多少秒。
直到卷毛往地上啐了一口,狠狠看向江茉,“是她?艹踏马的她为什么要针对我们?”
其他人也是一个个死死瞪着江茉,恨不得把她生吞活剥了。
江茉也不意外,洪金会告诉这些人,给她拉仇恨。
她挑挑眸子,一副“就是喜欢你们看不惯我又干不掉我”的嚣张跋扈模样,弯唇道:“不用谢谢我啊,你们既然这么高兴这么喜欢,我待会再送你们一程?”
洪金几乎听到卷毛哥的牙咬得嘎吱嘎吱响。
他低下头,开始灭自己人威风,“她特别牙尖嘴利会气人,我们这么多张嘴,加起来也说不过她的。”
卷毛紧紧捏着拳头,狠狠砸了一下木栅栏墙,透过木栅栏缝隙望着江茉漂亮又嚣张的脸,他从小到大,还从来没受过这样的气。
“等我爸来了,我要她还有那个什么狗屎特派员,都跪着送我走出这个门!”
江茉神情散漫,笑容不屑,显然没把卷毛的话放在心上。
卷毛信誓旦旦放完狠话,却发现江茉连正眼都没瞧自己,他更加咬牙切齿。
洪金说得没错,这女人真的会气人!就好像使劲挥拳打在一团棉花上那么气人!
卷毛又恶狠狠地捶了一下木栅栏,“你知道我爸是谁吗?他可是县里的大领导!说出来吓死你!”
“等他打点好了把我救出去,看我怎么弄死你这个举报劳资的*货。”
“我好怕怕喔。”江茉拍了拍胸口,夸张地表演出一瞬间的害怕,又瞬间变成更嚣张的傲慢,“刚刚我的表演你满意吗?”
表演是要收费的喔,一个字十块钱。江茉数了数,好的,这个卷毛欠她五十块,先记在心里的小本本上。
没想到这个年代也有坑爹的呀,真有意思。
至于卷毛,已经被江茉气得脸上红黄蓝绿青蓝紫什么颜色都有了。
江茉笑笑,跟她斗?上一本豪门文里,她开局可是混过十八线小野模的,那些黑粉键盘侠的难听话她什么没听过?随便拎出来几句就能把人气得乳.腺.癌发作当场去世。
相比之下,现在这些八十年代的人们还是太天真太单纯,骂来骂去也是那些听腻了的话(指指点点)
实在太低级。江茉撇撇嘴,细白手指抚着眉角,侧脸漂亮的每一根棱角都透着不屑。
半小时后,治安室门口再次传来动静。
周志元把门打开,和另一个男人一前一后走进来。
蹲在墙角骂累了的三个男人立马来精神了,趴到木栅栏这边招手,“三叔,你终于来了!”
“三叔,你终于来救我们了!你快帮我们主持主持公道啊!”
被他们视若救命稻草的张和平,这几天正好放假回老家休息,所以没穿警服,而是穿了一身的确良衬衫,戴着手表。
张和平走到他们的木栅栏前,审视的目光在江茉身上划过,问那三个男人,“对方什么身份?”
“三叔,我们都打听过了,那女人就是西丰生产大队来的乡下人,没背景,她男人也只是一个庄稼汉。”
“至于那个男人,叫洪金,经营一家国营招待所,不过他就是一软饭男,每天和一帮狐朋狗友吃喝玩乐赌,也没什么靠山。”
张和平一听,立刻懂了,清清嗓子回头道:“志元同志,情况我都了解了,我这三个侄子确实不太懂事,才把事情闹到了你这里,但现在,还是辛苦你把他们放出来吧。”
周志元对于放人没意见,可是他犹豫道:“那这纠纷解决……”
“这事也好办。”张和平挺胸抬头,露出和蔼的目光,“我这三个侄子都是好说话的,只要这个……小江对吧?只要她保证,以后不再在农贸市场摆抽奖的摊位,并且道歉赔偿我这三个侄子治病买药的全部医疗费就行了。”
三个男人站在张和平身后,露出一脸“我有靠山我牛.逼”的表情,终于在江茉面前扬眉吐气了一把。
那边木栅栏里,洪金的一帮朋友也幸灾乐祸地笑起来,江茉越惨,他们笑得越慌。
“这……”周志元皱了皱眉,“这是不是不太合规矩?抽奖的摊位,是这位江茉同志最先想出来的。”
“世界上又不是所有的事都讲究个先来后到。”张和平自信满满地背着手,站在周志元面前,低声道,“你来我们派出所多少年了?还不是只在这种地方当个小小的特派员?我记得李局就是和你同一批进来的吧,人家现在都是咱们的一把手了。”
周志元眉宇间透露出倔强,“张所,这两件事根本就不是同一回事。”
“怎么就不是同一回事了?”张和平隐约露出些不悦,“周志元,你可是和我一个所的!我虽然不是一把手,只是副职,但在所里说话还是有分量的吧?你连我说的话都不听吗?”
张和平身后的三个侄子看到周志元吃瘪,脸上那小人得志的笑容更深。
刚刚这个周志元不是还挺牛的吗?切,还不是咱叔叔的属下,咱叔叔随便说说话,就压得你抬不起头来!
若是换了其他趋炎附势的人来,早就附和着张和平的话,把这事处理了。
可周志元有着一颗为人民服务的真心,并且不畏强权,说难听点,那就是死犟死犟的,太固执,只认他心目中公平公正的那套死理儿。
所以,他才越混越差,明明和李解放是同一批的,却沦落到了这种偏僻乡镇来当特派员,一干就是好多年。
反正也得罪那么多人了,周志元并不怕再多得罪张和平一个,还能怎样更差呢?开除他吗?
如果要他为了巴结领导而让一个小姑娘受委屈,他周志元干不出这样的事来!他宁愿被开除!
因此,周志元沉默了半晌,沉着脸色说道:“江茉同志并没有错,她不该承担这么多责任。她唯一错的,是没有管束好手下,让洪金和他们打了架。”
“赔偿费,也应该是洪金出。”
墙角的洪金瞪直了眼,凭什么?他又不是为了自己的摊位打架的,赚钱没他一分,赔钱反而就轮到了他?怎么什么倒霉事都围着他转啊!
不过,此刻洪金的委屈和郁闷并不重要。
张和平的三个侄子,也同样忿忿不平。
张和平更是,脸色沉得比锅底还黑,“你确定不给我一点面子?”
“人民警察不给任何人面子,只讲道理,维护公义。”周志元说得斩钉截铁,没有半分退让的打算和余地。
张和平气极反笑,“好!好一个人民警察!我倒要看看,你这个人民警察还能干几天?!”
就在张和平放着狠话的时候,齐晔急匆匆出现在门口。
江茉一看到,原本骄纵嚣张的声线忽然微微颤起来,喊他,“齐晔,你终于来了。”
她那样子,看起来跟在这儿受了多大委屈似的。明明不久前她还把人一个个气得七窍生烟。
可齐晔不知道,看到她泛红的眼眶,听着她娇软的声音,他的心就仿佛被狠狠捏了一把。
一股从来没有过的戾气从他心底升起来。
张和平和周志元也回头看过去,纷纷一愣。
齐晔冷沉的眸子,那一闪而过的戾气,差点让他们以为认错了。
但江茉喊他,齐晔……这模样,绝对没错,真是他!
过完年,李局刚邀请过他给系统里上上下下的同志们传授过强身健体、自由搏斗的小窍门,他们现在每天都还练习呢!
这个李局都格外器重欣赏的年轻人,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周志元一脸懵,但张和平则是警铃大作,他刚刚可看得清清楚楚,那个江茉,在朝着齐晔撒娇。
所以……他们是夫妻?
这踏马叫做毫无背景?
张和平后背冷汗直冒,回头狠狠瞪了三个侄子一眼,恨不得今天从来没有在这里出现过。
他的三个侄子却不知道其中门径,还在小声嘀咕着,“三叔,那个周志元他不听你的话怎么办啊?”
“三叔,你直接开了他啊!”
“三叔,你、你干嘛这样瞪着我们?是我们做错什么事了吗?”
张和平气得吹胡子瞪眼,“我开什么开?你以为派出所是我家开的啊?……这次,说不定要被你们害死了!”
他懊恼地跺跺脚,换了一副表情,走上去和笑盈盈地伸出手,想要和齐晔握手,“齐老师,好巧啊,居然能在这儿遇到您。”
齐晔目光微沉,瞥向张和平身后的三个男人,“是他们欺负我媳妇儿?”
给他通知报信的人都把事情告诉了齐晔,他恨不得现在就冲上去把这几个人往死里打。
江茉在一边煽风点火,可怜的声线软软拉长,“他们不准我摆摊,还差点把我打死了。”
那三个男人看到自己的三叔态度一百八十度转变,就已经从诧异到震惊再到后怕,心里头都在颤抖,这回怕是不小心踢到铁板了!
再听到江茉这么说,他们简直要气晕过去。
什么叫差点把你打死?你自己看看你有伤到一根头发丝吗?说这话你怎么连大气都不喘一下啊?!
三个男人看到齐晔仇恨的目光盯着自个儿,简直欲哭无泪。
江茉又说:“这个张所他一来,就让我以后不许摆摊了,还要给他这三个坏侄子道歉,赔医药费。齐晔你在县城公安局也待了好几天,你说说有这样的道理吗?”
张和平忐忑不安地看着齐晔,刚想开口解释。
齐晔却已经转身朝周志元道:“周大哥,你能带我去公社办公室,借电话用一下吗?”
“好啊,没问题。”周志元也很喜欢齐晔,他觉得这年轻人本事强,心也静,以后肯定有大出息。
不过他对齐晔好,不像张和平还有许多人那样,是看齐晔和李解放关系好,才想着巴结齐晔,让他在李解放那儿没美言几句。
周志元就是纯粹地欣赏齐晔这样的年轻人,他听到齐晔要借电话,立马就带着齐晔走了。
望着他俩的背影,张和平彻底傻眼,唇色渐渐发白,并且颤抖。
齐晔……齐晔怕不是找李解放告状去了吧!
完了完了,彻底完了。
张和平心如死灰地站在门口,觉得人生从此一片灰暗。
他甚至都没心情回头去骂自己的三个侄子,怎么一天到晚尽会给自己惹祸,要是李解放真护着那个齐晔,追究下来,他这后半辈子就完了啊!
另一边的木栅栏里,一直盯着这边动静的洪金还有卷毛一众人,也小声议论起来。
卷毛冷笑着盯着张和平,“也就一个小小的副所,瞧他牛的,没想到根本压不住事儿啊!”
“那个女人到底什么背景?”有人紧张兮兮地问卷毛,“咱们不会斗不过她吧?”
卷毛不屑,白眼都快翻到天上去,“你踏马是不是有病?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有人立刻开始吹捧,“你又不是不知道咱卷毛哥他爸是干什么的!人家可是县城里的大领导!他来了,公社书记都要给端茶送水的!”
卷毛对此得意洋洋,眉梢一扬,不可一世,“管她什么背景,反正我没听说过,就肯定没我爸厉害!等着吧,等我爸来了,咱们就能出去了。”
另一边。
齐晔刚通过转接,从话筒里听到了李解放的声音。
“小齐?怎么想起给我打电话了?”李解放那边听起来挺忙的,还有翻动文件的声音。
齐晔顿了顿,把语言组织了一下,“解放叔,我要举报……”
他把事情从头到尾说了一遍,半晌,那边传来李解放盛怒的声音,“岂有此理!张和平,我记得他,平时看上去挺低调的,没想到他在老家这么胆大妄为!真是反了天了!还真以为那一身警服穿在身上是为了显得自己多有本事?那是让他为人民服务的!”
听着话筒里李解放怒吼出来的滋滋电流声,齐晔抿紧唇瓣,捏着话筒,“那……”
李解放深吸一口气,平静下来,想了想,指点道:“我今天还有几个会要开,赶过去怕是来不及了。这样,正好今天省城有个大领导要去乡镇视察调研工作作风,我给他打个电话,请他去你们那儿看看。你把情况和他说说,他是一个公正廉明的好领导,肯定会为你们主持公道的。”
“好。”齐晔抿唇记住李解放描述的那位大领导的样貌,道了谢,挂断电话,周志元还在一旁等着。
“李局怎么说?”
“热爱人民,忠于法律,秉持公正,惩恶扬善。”
虽然齐晔没读过什么书,甚至连这些字里都有好几个不会写,但他把李解放说的这十六个字牢牢记在心里,一字一顿,郑重地念了出来。
周志元和齐晔往治安室走,却看到公社书记许永昌正着急忙慌,往他们同一个方向走去。
“许书记?”周志元愣愣地问,“您要去治安室?”
“是啊。”许永昌脚步一顿,忽然想起来,“你前几天,不是抓了一伙儿聚众赌博的么?”
“嗯。”周志元说起这事也有点郁闷和忐忑,“他们那伙人现在还被关在治安室呢,我一直等着县局来人,把他们几个抓回去审,这样我也好交差,不用天天看着他们。”
“还审什么呀!”许永昌着急地跺了跺脚,“你知不知道,那伙人里有一个头发卷卷的年轻人,他是杨力主任的儿子!唯一的儿子!”
周志元慢半拍地反应过来,“是县城的那位大领导杨力?”
“那还能有谁啊!杨主任都过来了,正在治安室里头,这不是他通知我过去的吗?”许永昌叹了一口气,简直一个头两个大。
治安室里,张和平已经彻底偃旗息鼓。
尤其看到站在中间那位穿着中山装的男子,知道对方的身份后,张和平更恨不得钻进木栅栏里,和几个废物侄子挤在一块,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这位身份在县城,那可是响当当的啊!甚至能压李解放一头!
有他在,这回那个江茉肯定要吃瘪了,就算齐晔搬出李解放来也没用!
张和平悄悄幸灾乐祸地想着,迫不及待想要看到江茉和齐晔吃瘪。
这时候,杨力看到公社书记许永昌带着周志元和一个他不认识的年轻人进来,只是稍稍扬了扬眉,双手背在身后,等着他们主动问好。
许永昌跨进门来,先是露出一个殷勤的笑,然后明知故问地说道:“杨主任啊,这是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
杨力没给他面子,而是朝周志元道:“你是红旗公社的公安特派员?请您马上把我的儿子放出来。”
杨力回头看了看卷毛,自己的儿子当然心疼,他过了好几天才收到消息,立马赶过来,见到儿子脏兮兮地窝在这木栅栏里,似乎消瘦不少,不知道吃了多少苦。
怒火在心中燃烧,几乎快要吞噬杨力的冷静和理智。
周志元却不卑不亢地回道:“抱歉,您的儿子涉嫌赌博,正在扣押,我没有权力放走他。”
“谁说他涉嫌赌博了?证据呢?”杨力的声音变得冷厉。
“有人证,也有物证。”周志元继续语气中肯地说道,“那天围捕时,他们正在赌,我们查获了不少赌.博用具。”
杨力脸上的冷笑泛起,“他们不过是一些小孩子家家,玩玩游戏逗逗趣罢了,又不玩钱的,怎么就说他们是在赌博呢?”
周志元:“桌上有钱。”
杨力继续道:“那也只是他们摆在桌上,准备拿去买汽水喝,买香烟抽的,谁说是赌资了?”
这样牵强的理由,就连许永昌脸上的笑容都快挂不住了。
他正要插一句,却听到卷毛撕心裂肺地哭诉道:“爸!就是那个女人!是那个女人举报我们的!”
终于有人来撑腰,见到自己亲爸,卷毛的声音都底气充沛了不少,几乎都快喊破音了。
杨力的目光顺着卷毛颤抖的指尖,看向角落里的那个女人。
他第一眼判断,很漂亮。
第二眼判断,看起来家境不错?
这时候,卷毛又喊了,“爸,她男人好像认识李解放!”
李解放?
杨力皱起的眉头舒展开来,不过是一个刚提拔上来的,这会儿正自顾不暇呢。
更何况,听起来也只是认识而已,又不是多亲的关系,李解放位置都没坐稳,绝对不可能为了这件事和自己闹开。
杨力笑了笑,脑海里一瞬间百转千回后,扭头朝周志元说道:“她是人证对吧?”
周志元愣了愣,他记得来报案的,明明是另外一个女人,怎么就……
江茉却已经挑眸轻笑,丝毫不怯地对上杨力的目光,“是我又怎么样?你儿子这么犯浑,你居然还偏袒他维护他,难怪他会变成一个人渣。你以为你很成功吗?”
她的声音很轻,却每一个字都像把尖锐的刀,“你教育儿子,简直太失败了。当领导?也不见得有多成功。心是黑的,根是歪的,迟早要倒台。”
江茉是真敢说,杨力的脸色也是真难看。
这么多年,他忙于工作,一直愧对于儿子,也确实没有把他教育好,成天给他惹是生非,他只能一次又一次头疼地给他擦屁股。
擦完再打骂,打骂也没用,下次还是会这样。
可杨力自己怎么打骂儿子都无所谓,却不允许别人说他儿子的半点坏话,也听不得说他管教儿子是失败的,更受不了有人诅咒他会倒台。
他无法容忍!
杨力脸色铁青,咬牙看着江茉,“好一个牙尖嘴利的小姑娘,你这么会说,作伪证只怕也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吧?”
“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要害我儿子,但你竟然敢作伪证……”
“周特派员,我现在命令你,立刻通知县公安局来人,把这个江茉,给我抓进女子监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