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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差距(1 / 1)

“我在老师心里,不够贤明,对吗?”他明知故问,萧玄谦对这个答案在心里已一千遍一万遍地叩问过自己,每次答案都是一样——他在谢玟心中,并非一个标准、符合他期望明君。

谢玟沉默不语,在这寂静相峙之中,眼前男人抬起手,已脱离曾经青涩手掌紧紧地包裹住了他腕,执棋者腕白皙窄瘦,骨骼线条形成一道优雅弧度。萧玄谦眼眸盯着他手,指腹摩挲着上面褪去伪装后、鲜明齿痕。

他低下头,谢玟条件反射般地瑟缩抽动了一下,但被牢牢地攥在萧玄谦手中。

“……老师。”他猛地扣紧,一丝一毫也不敢松开,但他又怕攥疼对方,在乍然收紧后又放松,喉结艰涩地滚了滚,“我不是个明君,我还需要您。”

“你是为了做一个明君需要我吗?”谢玟那双乌黑眼眸注视着他,深幽如潭水,“铲除异己、扶持心腹、罗织罪名,如今朝野,早就是陛下一言堂。我清算所有骂名后暴卒而亡,留下一条通天坦途,你到底还需要我什么?”

他需要这个人留在身边。

这是萧玄谦用尽诸多日夜、耗费大笔时间才想明白。他不顾忌这条通天坦途,不在乎什么千古明君,他只在乎将所有权力牢牢地抓在手里——只有这样,他才能够用尽所有留下老师,无论昏庸与否。

萧玄谦几乎在舌根间尝到错觉般血腥味,他骤然想起每一个夜色降临后梦魇,常常梦到一片极高芦苇丛,少年时他在丛中穿梭,一袭青衣就徐徐地走在前面,他不断地追逐、不断地呼喊,他想让谢玟回头——看他一眼,等等他。但对方就像是一缕不属于这个世界烟尘一样,如雾似散开了。

他要牢牢地抓住,他不敢松手。

“我不要这条坦途。”萧玄谦压抑沉闷地道。

谢玟忽然感受一股浓重疲倦,他听着这句话,就觉得这是对自己最后一个任务——不,对自己多年心血讽刺一般。他殚精竭虑、千辛万苦想培养出一个贤明君主,但那个乖孩子长出翅膀后,却露出了无法掌控姿态。

也许是我错。谢玟在心里想,是我没教好他。

夜色冷风中,马车上另一人终于一跃而出,周勉拔出鞘中剑,侧身挡在了谢玟面前,周围密密麻麻甲胄近卫跨步上前,如罗网般捕获着入局猎物。

萧玄谦目光不舍得从谢玟身上离开,但他也确然被周勉出现激得暴怒。这暴怒来源并非周勉拔剑而待,而是谢玟说了一句:“不许处置他。”

时至今日,谢玟对他命令式语句还是这么令人悸动。萧玄谦骨髓里都被这句话沁得发凉,他脑子里盘旋着钻牛角尖话——为什么护着周勉?他难受得快要压制不住,疯得想把这个让老师护着人活活剐了。

谢玟话音刚落,就被方才还能说几句话小狼崽子一把抱住。那群只听命于萧玄谦近卫冲向周勉,他头被强行扭转过来,无法看向身后,直至被塞进萧玄谦马车里。

车内逼仄发闷,华贵熏香灌入脑海。谢玟被他压在马车里,死死地扣在身下——他一动都不能动,对方臂膀紧紧地环绕着他,漆黑发丝垂落到耳畔,呼吸声也同样落在颊侧,他声音沙哑至极:“说我名字,不要提别人,老师,你叫我名字。”

谢玟手臂绷紧,肌肤上隐隐透出血管淡青痕迹。他在这样不容拒绝拥抱中寻到一丝喘息间隙——手腕上伤、后颈咬痕,全都在隐隐作痛。

“狗东西……”他低低地骂了一句,声音断断续续,“萧玄谦,你他妈又在这发什么疯。”

萧玄谦动作一停,他浓烈不安感持续作怪,马车缓慢行驶,在震动之中,他根本无法松开抱着谢玟手,像个执着小孩子似、非要把自己最心爱东西留在怀抱里:“我错了,老师。但你不能保护别人,你不要为了保护别人命令我,我会想杀了他,就看着我,好吗?”

谢玟忽地也说不出话来了。他望着萧玄谦眼眸,漆黑又炽热,像是一把烧红了尖刀。

既然对方这么说,大抵就暂时不会杀掉周勉。他仰头躺下,在马车微微颠簸中闭上眼,他头晕脑胀,疲乏而困倦,低低地道:“松开手。”

萧玄谦握着他、攥紧着他,听到这句话时,低下头在谢玟手腕上轻轻地吻了一下,才缓慢松开。

“你不是要杀我么,”谢玟道,“改变主意了?”

萧玄谦目不转睛地看着他:“我没这么想过。”

“小骗子。”谢玟抬眸瞥了他一眼,“你当我瞎了眼?看不出你鬼心思?”

萧玄谦话语一噎,他垂着头,跟一条丧气大狗似——那只是想把老师捆在身边,想让他完完全全属于我一个人,这也有错吗?

“你以前不是这样。”谢玟道,“我说什么你都会听。”

萧玄谦压低身躯,又近至一个危险距离:“老师以前也很疼我。”

谢玟得知自己目前处境也不是那么非死不可,心中压抑收敛那点意难平也满溢出来了,他抬脚踹了一下对方腿,冷冷地道:“滚一边儿去。”

萧玄谦梗着待在那儿,动也不动。

他们之间怎么会变成这样呢?那个千依百顺乖乖少年,怎么就演变成眼前这头既不要命、又不要脸狼崽子了?谢玟百思不得其解。

但他实在太困了,这是一种心境上疲惫和困倦,警惕了这么久,还是让这狗东西一口叼回窝了,他在心里为自己三年自由生活哀悼了一会儿,就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萧玄谦待在旁边看他,护食野兽都这样,眼珠子都要掉进去了。他彻夜未眠,但这是近几年来最好一个彻夜未眠了,他空虚心——满是风声回荡心口,忽然又填进了一份重量。

深夜昏暗笼罩着四野,马车回到紫微宫。

大太监崔盛连忙来接,他率领着一班小内侍守在车外,见到那截锦帘掀开了一点儿,刚要上去扶,就见到他那个金尊玉贵皇帝怀里抱着一个人,那人肩上笼罩着陛下披风,在他怀抱中藏得严严实实,连根头发丝都没露。

而陛下抱着他,却如同擦拭一件稀世珍宝般,神态中几乎带着一丝令人惊诧小心翼翼——天子何时需要小心翼翼地对待任何人?

崔盛心里一拧,立马知道这人是谁了。他低下头,小内侍们也一股脑地把头埋得很低……多看了帝师大人几眼而被挖了眼睛事,看着架势估计大有可能发生。

萧玄谦变化不是突然而至,有些饱蘸毒汁藤蔓已经潜滋暗长地生长了很久。

崔盛不敢说话,生怕吵醒了谢玟,或是破坏了圣上心情。他率领着人一路跟随,进宫后,又瞧着陛下将人抱进紫微宫内殿之后,才嘱咐内侍们:“伺候仔细点,紧一紧皮,小心你们脑袋。”

他嘱咐完毕,才跟随进去,亲自剪灯花换香笼,随后备了几套新衣服送进来,刚一抬眼,猛地就见到自家陛下坐在床边,用一条细细链子缠住了那截手腕。

这链子并不起什么束缚捆绑作用,但上面挂了几个铃铛,只要一动就轻轻地响。谢玟本来睡得不沉,刚这么折腾就要醒了,他眯着眼看了一下手腕,又看向对方眉宇间生龙活虎精神头。

“当我是什么呢?”谢玟收回手,“你男宠吗?”

萧玄谦抓住他手指,非要跟他十指相扣,硬是插进了他指缝里,然后拙劣地哄道:“老师就是老师,跟任何人都不一样。”

“萧九,”谢玟道,“少来这套,不许杀人,你听到了吗?”

他说“不许杀人”,根本就是在说“不许杀周勉”。萧玄谦唇边弧度慢慢地落回来,抿直成一条线,他瞳孔幽深冰冷,那种喷薄无所安置嫉妒和占有欲像浪潮一样涌上来,冲刷着他理智。

萧玄谦沉甸甸地吸了口气,他低下头,沿着对方手腕上那道深刻咬痕,克制地舔了舔这截手腕。

他没有回答知不知道,只剩下手腕上铃铛细细碎碎地响,声音倒是挺轻,并不影响睡眠。

在无限寂静之中,萧玄谦像是煎熬似等到老师再次睡着——马车和殿内熏香都具有强烈安神催眠气息,这些都对他不管用,也对常年伺候近侍们没多大反应,但谢玟刚一接触,自然会受到熏香影响,感觉到困意难挡。

最好安神药和催眠香,都比不过谢玟在他榻上这件事带来安心感。萧玄谦那种空洞、难以琢磨感觉终于告一段落,他找回了自己药,就算是坐在旁边看到天亮,也只会在心里一点点蔓延滋生出高兴情绪。

他不睡觉,崔盛也一夜无眠。大太监到了天明伺候皇帝更衣时,才忍不住悄悄问道:“陛下,那个清雨殿里……”

周勉派来手下。萧玄谦眼皮一跳,道:“让他过来伺候老师。”

崔盛愣了一愣。

“杀了他,怀玉会不高兴。”萧玄谦平静地换了一个称呼,对谢玟那点狼子野心昭然若揭,“他会心软,会受制于人,只要我攥紧权力、控制住他身边人,就能把他留在我身边,永远……永远,没有第二次生离。”

第17章

萧玄谦迟疑了一瞬,很快传来窸窸窣窣脱衣声,衣衫不知道让他挂在了哪里。

这两年有谢玟照料,虽然依旧说不上有什么地位,但起码少去了许多打骂和伤口淤痕。他身躯矫健漂亮,骨骼上依附着流畅肌肉,衣衫单薄时就更显出少年人抽条迅速了。

谢玟被他抱着,轻轻地道:“长大了不少。”

“是有您才长大。”萧玄谦回答。

“生你者父母,这可不是我功劳。”谢玟抬起头,他这时候真觉得萧九哪里都很好,坚韧不拔、赤诚一片,因为那么点感性浪漫,他偏爱这样有情人,“中秋宫宴,还是抱病不去?”

“我心也不在那里。”

“你心在老师这儿,我知道。”谢玟说是尊敬担忧之心,此刻他还对接下来发生事毫无预感,“明年,这帮狗奴才都要磕头请你去。”

他真心实意为萧玄谦谋划:“岁末之时,军饷大案必然要结,六皇子跟庄妃正紧张这一宗,这回让他们犯到我手里。咳……”

萧玄谦手指抵住了他唇。少年声音低沉又温柔,带着一股别样眷恋似道:“待您好了再说。”

谢玟看了他一会儿,本想提醒他皇位之争生死难料,要他不能这么单纯,可话到嘴边却没说,心想小孩子单纯也好,能有这么两年快乐,还非要抹杀掉不可吗?

隔着一层薄薄衣衫,被萧玄谦抱了一会儿,果然有用。年轻人体热火盛也就罢了,怎么心跳还这么快?谢玟不经意抬手摸到他胸口,忽地道:“想什么坏事呢?”

萧玄谦呼吸一滞。

这太像调情了。

“从小见到我就紧张。”谢玟道,“都两年了,还紧张?”

萧玄谦艰涩地动了动喉结,他口渴得厉害,对方发丝几乎勾缠到了他发间,先生身上有一股很淡香气——可能也是他错觉,药气和病气还更浓郁些。

“我……我害怕。”

“怕什么?”

“怕老师难受。”他道,“我小时候生病,没有人管我,又冷又热,分不清白天黑夜,好像下一刻就要死掉了。”

谢玟心中一动,他那股泛滥多情又犯了,他伸出手捧住少年脸颊,温柔安慰道:“我没事。老师还陪你很多年呢。”

他说这话时心里想得大约是哄孩子,但萧玄谦却觉得这是许诺。他眼眸静谧又专注地注视着他,忘了对长辈而言,这样目光有多么冒犯——他心跳得更快了,像是快承载不了这样慌张和情衷似,他觉得自己喉咙冒烟,口渴得说不出话。

而谢怀玉却累了,他松开手,往少年肩头缩了缩,闭上眼好好保养这具身体,快要睡着时,感觉萧玄谦气息忽而有些乱,他稍一抬头,听见少年低哑又紧张不堪声音:“您不要动。”

谢玟困意消退大半,在这话说出来同时,他腿就碰到了对方。此时还清静寡欲、修身养性如活菩萨谢玟登时清醒:“萧玄谦。”

按理说,这时候萧九就应该滚到床下跪着,就是给他老师磕三个响头都得被骂出来。但他却依旧紧抱着对方,他装聋作哑、哄人撒娇功夫深不可测,尤其在谢玟身上总能灵验,少年乌黑眼眸看着他,露出一股堪称茫然神色,他好像不明白自己做了什么:“嗯?”

谢玟炸裂心绪忽然一定,他盯着对方无辜赤诚眉目,再三疑虑,道:“你做什么……”

萧玄谦不躲不避地看着他,即便他心弦已经绷紧得几乎要断裂,但却还能表演出让对方疼爱模样:“我生来没有人管教,没有人教诲,不知道这情形要怎么做,又怕出去时被子里进了风,惹您醒了……老师,萧九是不是冒犯您了?”

谢玟听对方这么说,立刻想起宫闱中皇子到他这个年纪,早就该有通房丫鬟,教导他生理知识了,可是九皇子不配他们关照,也就没有这回事……封建社会压抑可怖,他学生洁身自好、单纯懵懂,这是无心之失。

他沉默了片刻,正在思索应该说些什么,对方便亲密地贴了过来,萧玄谦气息温热晕在耳畔,悄悄地、恳求地道:“您能教我吗?”

……从没听说过当皇子老师,还要费这番功夫。谢玟刚想拒绝,忽而听到湿润泪打湿绸缎声音,少年气息压抑又滚热地响着,他已那样矫健强盛,抱着自己时都挣脱不开,萧九素来坚韧,从不因苦累而哭,这时候却气息混乱,闷声掉泪,过了片刻才道:“学生实在不知道该像谁求教,这世上只有您听我说话,把我当成人……我却这样污人耳目,让您厌恶……”

谢玟心一下子就软了,他恰好就败在这份有情里。萧玄谦皮囊生得非常好,此刻还没有多年后那股阴郁冷峻,眉间眼前,全都一片温热柔软,好像谢玟要他命,他也能活生生地剜出心送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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